睡着了不痛苦，醒过来也没那么痛苦，最痛苦的是，明明困得要命，明明痛得要死，偏偏清醒地无法醒过来。

    季微凉简直要疯了，她自来睡眠浅，所以在季家都是独居湖心的蓼汀花溆。

    后来阴差阳错领悟了天地通感，她更是可以在睡梦中感知周围的一切。

    之前有凌瑾晞的神力压制，她能感知的范围还很有限，所以感觉没有那么明显。

    这段时间，因为情蛊，她不得不赶走凌瑾晞，她发现自己能感知的范围越来越大，甚至，可以感知洪城中的一切。

    从她在荆花湖湖中入睡，她就有意识地将自己封在玄冰中。

    她害怕，害怕自己因为失眠的暴躁而失控。

    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季微凉失控的，就是她自己。

    但是当她彻底封住自己，准备强制让自己休息的时候，洪城的劫难开始了。

    她后知后觉地看着一切，那一幕幕人间地狱都如此清晰地映入她的脑中。

    一开始无法思考，到最后忘了思考，等她想要挣脱之时，她的心魂已经被那些煞灵困住。

    醒不来，睡不了，想不清，躲不开，无门无路，无从选择。

    季微凉只恨自己用血联通了玄冰，她本想以此消耗自己的灵力，却让她自己根本无法挣脱，她越是催动灵力，那玄冰就越是坚硬。

    自己把自己关了起来了，然后门被煞灵从里面锁住了，如今外面来了仙息堂的人，几百号人，一个个喊着要对她打打杀杀。

    怎么办？

    季微凉也不知道怎么办。

    经过这几天的折磨，她的脑子已经彻底木了，她清醒又混乱，一面期待那些仙息堂的人彻底打碎玄冰，一面又为那些人感到悲哀。

    终究，还是要以杀止杀么？

    明明是同类，明明那些仙息堂弟子中，还有很多越州人，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大家加把劲，这玄冰定是妖刀所化，没那么容易破开。”随着奢长老的呼喝，仙息堂弟子纷纷出了死力。

    然而被仙息堂放出来的煞灵有不少已经钻进了玄冰中。

    玄冰中，有灵力，有血液，对那些煞灵来说，这块玄冰就像一个**。

    灵魂终究会受**束缚，即使煞灵也不例外。

    所以此刻最难受的还是季微凉，她最害怕的煞魂死死缠绕着她，她外面全是敌人，更恶心的是她神魂中的情蛊，那东西也与神魂有关，她现在就是半个人傀，想要封住自己的六感都做不到。

    凌瑾晞一进入梦境就愣住了。

    漆黑的天幕，翻涌血色的浓雾，季微凉跪坐在空空的洪城中，仰头沐浴着血雨，黑色的尘埃如羽毛飘散其间。

    “微微……”凌瑾晞伸出手，却触不到她。

    “从决定反抗剧情开始，我就知道自己在死路上。”无情的眼，毫无生机，空洞地落在凌瑾晞身上。

    “微微？你在说什么？什么剧情？你怎么会死？”凌瑾晞不明白，他明明已经想好了，即使自己死去，季微凉还是会好好活着，在他的庇护下，活下去！

    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一次，越州必败，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从未想过，真的和你去西洲。”剧情中，赤虹尊者是重要的前中期反派，如果剧情存在，那么除了男主就没人能杀得了赤虹尊者。

    明知必败，季微凉还是赌上了所有，非要斗那么一场。

    为了什么？

    为了明明白白的活过。

    不杀了赤虹尊者，她永远会被剧情困住。

    与其做剧情的傀儡，命运的玩物，她选择作为越州魁首的季微凉去死，作为越州人的一缕变数，去寻找黑暗尽头的光。

    如果糊里糊涂，能让越州继续存在下去，或许季微凉不会把魁首令交给凌瑾晞。

    但是她从对闫晗那一眼心动，就推断出了全部。

    作为女配，她竟然会对一个在书中无名无姓的人心动，那么她一定活不久了。

    所以她匆忙地赶走了凌瑾晞，她交出了城主令和魁首令，就是准备担起所有职责，坦然接受自己的命运。

    她放任自己，再无半点克制，她以为自己不会后悔，不会惧怕。

    然而洪城的事摧毁了她的所有心防，即使她知道，即使没有她，洪城迟早也会如此。

    可是知道不代表不会难过。

    这几日，她一次次崩溃，无声无息，孤独地崩溃，然后孤独地逼着自己坚强。

    在她的世界，在她穿越过来之前的世界，她只是一个普通人，一生虽然有不开心，但是从未吃过什么大苦。

    尸横遍野，人若恶鬼。

    这已经超越了她的忍耐界限。

    她能通感天地万物，每一个煞魂在她眼里都是活生生的——她甚至可以读取它们的记忆。

    如果这就是剧情，那么她已然入戏，无法抽身。

    她已经撑不住了，她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等着他，等着他进入梦乡。

    “凌瑾晞，我需要你，我需要你把越州平局的方法告诉越州人。”季微凉苦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突然，我其实到现在都还没有想好如何对付赤虹尊者……”

    季微凉顿了顿，“或许我是唯一的破局点，让他们把所有罪责推到我头上……或许越州还能苟延残喘。”

    “季微凉，你明明告诉我，不要相信命运！”凌瑾晞很难过，红着眼，看着她。

    她曾经那么骄傲，她永远胜券在握，她那么肆无忌惮，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就那样无可匹敌，毋庸置疑地取得一次次胜利。

    她是越州的魁首季微凉，也是凌瑾晞眼中温柔矜持的微微。

    “为了我，再坚持一下好吗？”凌瑾晞看见那些煞魂已然渐渐将季微凉的神魂包裹。

    煞魂贪婪又疯狂，它们会不顾一切地撕碎吞噬每一个生魂，即使把自己撑到炸裂也不会停下。

    “你别傻了，我没那么喜欢你，你还还太小了，没有什么沉淀，你的温柔，在我眼里还带着无知和脆弱，当你走遍天下，把自己的见多识广内敛起来，有底气却不骄纵，有涵养却不刻薄别人，或许，我会爱上你。”季微凉眼角垂落一滴泪，纯然透明。

    淹没在黑色的尘埃，血色的大雨中，却也落入了凌瑾晞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