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微带着做好的所有周边来到了医院,她也是昨天才知道,凌瑾晞就是这座城市前段时间特大车祸的受害者。
空荡荡的病房,他躺在病床上,侧过头看着窗外的阳光。
季微微抱着鲜花,提着果篮,还有她做的周边,敲开了那扇门。.
那个,凌瑾晞凌先生?
床上的人不说话。
季微微鼓起勇气走了进去,她来的时候护士就说了,这个病人并不爱说话,每天只会问一句,我可以出院了吗?
那,那个,我是,我是你的粉丝,这,这些是,是我们粉丝团带给你的。季微微其实没有社恐,做设计的,总少不了和人解释自己的设计,只是对着这个人,她有点紧张。
这可是最伟大的射击运动员之一啊,人类巅峰的占领者之一。
那人依旧没有说话。
季微微走进了病房,先是放下了果篮。
凌瑾晞这才看向她,对她笑了笑,阳光下,他的笑带着光晕,澄澈又温柔。
摘下耳机,凌瑾晞笑着对那个女孩打招呼,你好,请问你是?
我,我是,我是你的粉丝。季微微手忙脚乱的拿出自己做的周边,羊毛毡,小娃娃落在地上,她举起一副自己做的海报,但是举反了,傻乎乎的自己又换了一边站,但是海报还是反的。
辛苦你了。凌瑾晞笑得越发灿烂,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起身。
他的腹腔被顶入了一个方形异物,肝脏破裂。
这场意外,让他失去了三分之二的肝脏,三分之一个胃,还有十七处骨折,但是最严重的是颅脑和脊柱损伤。
很可能,他这一生都无法自由行动了。
可就是这样的伤势,他还在笑,就像十九岁的时候,面对地震后的废墟,他看向星空,他也这样笑着。
他在笑,她的眼泪却往下掉。
这一生,她从未如此感同身受过。
抱歉。他温柔地道歉。
我,我是太高兴了。季微微胡言乱语,高兴什么,高兴他身受重伤?
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是……季微微恨死自己这张笨嘴了。
没关系,能活下来,我确实已经很幸运了。凌瑾晞的笑容有点脆弱。
那场车祸,三十二人被卷入其中,死亡五人,重伤六人,是近年来最可怕的车祸,豪车直接冲入步行街,据说是一个富二代因为失恋,伤心难过所以喝多了,酒后开车。
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季微微胡说八道,说完她就后悔了。
凌瑾晞伤那么重,新闻一度默认凌瑾晞死了,在手术室抢救了三天四夜,加护病房住了二十三天,几度濒死,他根本不可能恢复如初。
是的,我一定会恢复如初的。凌瑾晞笑看着季微微,我忘了很多东西,但是见到你,我很开心。
如果你的偶像说,见到你,很开心,你会怎样?
季微微不知道,因为她现在只能蹲在凌瑾晞的病床下哭。
凌瑾晞收敛了笑容,看着透过窗户,映在天花的阳光,暖暖的阳光,暖暖的房间,他的心却冰冷。
医生说了,他大约一辈子就这样了,不能起身,翻个身都要人帮忙。
多骄傲的人,都得败给病痛。
因为病人是没有尊严的。
水杯就在桌面,他喝不到,因为抬手都是剧痛混着无力,因为切除了部分肠道和胃,他不能吃饭,只能喝各种糊糊,否则就会大出血,他甚至不能自己上厕所,因为他根本站不起来。
该认输么?
输给命运。
输给痛苦。
别人只会说那人走出逆境,可是逆境里面何止血泪?
凌瑾晞受不了家人看见他狼狈的那一面,所以他赶走了家人。
他是骄傲的,但是骄傲到底是什么?
凌瑾晞自己也不懂。
听着季微微的哭声,凌瑾晞闭上了眼。
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等季微微哭够,凌瑾晞已经恢复了微笑,他不愿别人看见他的脆弱。
这是海报。季微微红肿着眼,是你在雪地的写真。
海报里少年亦真亦幻,他笑着,阳光暖着,就像这世间所有痛苦都到了尽头。
爱,是什么?
是羽毛落下?
是羽毛生长?
是天空的天空归于天空。
凌瑾晞看着那海报笑了,那是他第一次用心看自己的海报。
因为不敢。
无数漂亮的海报写满了辱骂的话语。
无数温柔的人送上剧毒。
这就是运动员。
他们是战士,需要面对无数明枪暗箭,一生追求最强的同时,还需要是最谨慎的人。
问鼎人类的极限,人类的极限就是强大与不可摧毁的强大。
凡是能被轻易摧毁的,都不算强大。
凌瑾晞微微歪了歪头,帮我好吗?
哈?
我,有想去的地方。
他的言语就是咒语,他的爱恨就是天地,季微微第一次那么放肆,她竟然撒谎借来了轮椅,帮着那个应该重伤濒死的人挪了上去。
走吧!他气喘吁吁。
你……你要去哪里?
去月亮升起的地方吧。凌瑾晞笑,但是他每一根骨头都在痛。
凌大……
走吧!凌瑾晞眯起眼,他啊,已经忘了为什么戴上那枚婚戒,但是他不后悔,也不会后悔,他摩挲着那枚婚戒,脑子里的思绪起伏万千,我想吃肉了,附近有肉吃么?
有一家卤猪蹄……
那赶紧的,我们去吃肉吧。作为运动员,他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在外面吃过几顿肉,自律是一方面,归根到底是没空出门。
训练,比赛,考核,读书,这些活动填满了他的生活。
他似乎有很多朋友,但是也似乎没有朋友。
他在射击之外的唯一爱好就是钓鱼,但是他对钓起来什么并不在意,他只是享受等待中的独处时光。
他也会和朋友们出去打球,弓箭,高尔夫和足球他也还可以。
但是那些都成了过去,按医生的结论,他恢复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他的后半生必须倚靠别人才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