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起来朝殿外拍了拍手,没一会儿就有人抬着一个黑色幕布笼罩的铁笼子进来了。
看到抬进来这么大个铁笼,傅长策也好奇,看向有姜使臣,“这是何物?”
此时那中年人却是打起了哑谜,只不过那双狭长阴郁的双眼先是扫了一眼云瑾,眼底的挑衅云瑾分明是察觉到了,微微皱眉,难道和自己有关?
“陛下可曾听说过妖人?”
然后,云瑾就听到他如此说。
刷地一下,云瑾就已经从位置上站了起来,与此同时,那幕布被揭开,里面赫然是一个蜷缩着的人!
说是人,却状似妖,因为那笼中人竟然浑身长满淡黄色的毛发,双手如猫爪,如果不是那确实是一张少女的脸,真让人怀疑是只小猴子。
此时骤然暴露在人前,她似受到惊吓,只能惊恐地蜷缩到一角。
众人奇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妖人,据说妖人都是云氏培养出来的怪物,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身怀异能,不知道这个小畜生有什么特殊之处?”
但更多的人还是心生不忍,这毕竟也是个人,就这样被关在笼子里供人亵玩,有失仁道。
不过奴隶在西南是司空见惯的事,此时那几个有姜使臣就不以为意地笑道:“看看就知道了,这妖人可是陛下精挑细选进献给晟朝皇帝的。
不仅精通兽语,能驭使百兽,还会弹琴作画呢,是个解闷的好玩意儿。”
虞烨卓笑着,让人取了琴来,递给笼中的那个瘦小妖人,示意她弹奏一曲。
寻常人弹琴作画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但一个长得异形的妖人弹琴,倒是勾起了众人猎奇的心思,纷纷起哄。
但也许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吓到了她,那妖人瑟瑟发抖地蜷缩在角落里,就是不肯表演。
这让虞烨卓大为恼火,抽出腰间的软鞭就朝那小妖人打去,看她手臂上斑驳的红痕,可知平时没少受虐待。
看到这一幕的云瑾,袖中双手早已死死紧握成拳,傅佑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声安抚:“冷静一点,记住你现在的身份。”
是啊,她现在的身份可不再是云家世子了,如果对云氏的妖人表现得太过在意的话,很快就会有人怀疑到她真正的身份的。
而且这些有姜使臣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要刺激她,报复她,自己这时候站出去不仅于事无补,只会让事情雪上加霜。
虞烨卓还在鞭打着那小妖人,吓得她在铁笼中四处惊恐地躲避。
傅长策也只是含笑看着并不阻止,只是那往日看起来良善和煦的笑容,此时落在云瑾眼中格外残忍。
“住手!”
终于,在虞烨卓的鞭子再一次要抽打到那瘦小的身躯上时,云瑾冰寒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
背对着她的虞烨卓回过头来,揉了揉手腕笑得张扬:“哦,景公主这是怎么了,不过一个小畜生而已,你心疼了?”
指了指笼子里伤痕累累的身影,“这样的妖人在有姜还有许多,你可救不过来。”
这是在提醒她,云氏还有那么多人都安置在西南呢,他们随时都能拿来要挟她。
云瑾死死盯着这个人,眼里寒芒恨不得将他刺个对穿,但却是缓缓转向上首的皇帝,“陛下,君子仁以为质,我想晟朝天家风范,定然是宽厚待下。
这些妖人也是人,并非玩物,陛下可否高抬贵手——”
傅长策却是抬了抬手打断她的话,“公主这说的是什么话,这进献妖人可是你们有姜的主意,既然是有姜皇帝特意准备,朕怎好驳了友邦的盛情。”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了,他今日就是想看看云瑾如何和有姜反目,也想看看傅佑霆愿不愿意为了云瑾和有姜撕破脸。
“区区一个妖人,也值得拿出来哗众取宠,本王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把人放了吧。”
傅佑霆早忍不了这几人的虚伪,冷声说着,但他也清楚,这是有姜的事,他再强势,也无法直接插手。
果然,虞烨卓朝傅佑霆拱了拱手,笑意盈盈:“摄政王殿下莫急,今日也怪我们准备不及,这小畜生就是欠调教,多吃点鞭子就会弹了。”
他一边说着,又狠狠地甩了那妖人一鞭子,留下一道道血痕,看样子今日要是这妖人弹不出琴来,就要被他活活打死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有姜在和他们的和亲公主唱对台戏,幸灾乐祸还来不及,满堂竟无人开口阻止。
云瑾终于再一次开口了,还是看向傅长策:“诸位若想听琴曲,景玉可献丑一二,还请陛下宽仁放过这个孩子。”
此言一出,所有人脸上的情绪都意味深长,小心看向傅佑霆那张阴郁的脸。
他刚刚才嘲讽了那几个有姜献舞的女子,说摄政王府容不下这样自甘下贱的女子。
现在倒好,云瑾这个马上要成为摄政王妃的人,也要亲自下场弹琴供人取乐,这打的就是傅佑霆这个摄政王的脸。
云瑾也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丢他的身份,但那是云氏的妖人啊,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公主既有雅兴,请。”
皇帝傅长策饶有兴致地靠坐在龙椅上,心情大好的看着傅佑霆眼中的怒火,原来,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能让云瑾对他失望一回,傅长策觉得今日这宫宴真是不虚此行。
云瑾知道傅佑霆肯定很生气,所以她连偏头去看身侧的勇气都没有,只是径直起身,手腕却在此时猛然被拉住,傅佑霆用眼神警告她不准去。
但他低估了云瑾的决心,这女人竟然敢挣脱他的手!
等傅佑霆再反应过来,云瑾早已经缓步走到场中,宫人为她搬来了小几,放上弦琴。
“景玉,你竟然要替这小畜生弹琴,真是稀奇。”
能逼得云瑾妥协,虞烨卓得意洋洋地笑着,看了看满场的男人,故意说:“那就弹那个女子求爱的曲子,叫什么长夜吟的,就弹那个。”
长夜吟是秦楼楚馆中的淫词艳曲,现在他竟然想逼云瑾当众弹奏这样的靡靡之音,是何居心简直昭然若揭。
但云瑾显然不将这些有姜人放在眼里,手底下稍稍弹拨了几下试了试音,悠扬的琴声便自修长玉手下流泻而出,是一曲高雅浩然的高山流水。
云瑾的琴技如何,当年在王氏宴会上一曲七杀琴就曾名扬天下,现在收敛了戾气,在丝竹上的造诣也非一般人可比。
琴音一出,其中的温雅气质让人心旷神怡,一会儿仿佛置身幽谷,看流水潺潺,一会儿又如临大川,滚滚浪涛奔流到海......
众人心中大骇,想不到这个弹丸小国来的异族公主竟然有如此高的造诣,在座的也不乏善琴者,此时暗暗一对比,都自愧不如。
抚琴虽有技法,但更重个人的胸襟气魄,他们都是高居庙堂的人,自然不足为奇,但现在一个后宫的女人,也能将琴弹得如此豁然磅礴,实在是件让人很意外的事。
他们收起了玩笑的心思,开始认真注视着场中那清丽的身影,和刚刚那几位妖娆到骨子里的有姜献女一比,大家也总算知道为何摄政王会更属意这位了。
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美人骨相就已经足以让人一眼难忘,一身洁白无瑕的月华裙更衬她说不出的清隽风骨。
她端坐在那里,如清莲,如皎月,所以此时虽然是在场中抚琴,也没让人生出半点旖旎之心,是和那些歌伎之流完全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