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娘子说的坑坑巴巴的,但也全都是实话。
姚军或许有个大侠梦,但他绝对没有组织领导能力,可以拉出一支队伍来跟孙国公对着干。
更何况,在天景国,平民不能与官斗,聚众反抗官兵,都属于造反。
不管孙国公如今都干了些什么,帝都至今都没有说孙国公是在造反,那么孙国公的府兵不管怎么欺压平民百姓,那都是合法合规。
对,就有这么的不公平。
花锦深以为然的点点头,以姚军的资质,要他干一番改朝换代的大事,还是不够有气魄。
这个人好好的打个铁,学点拳脚功夫,偶尔来个行侠仗义,那就已经是他的能耐极限。
“可是一直让府兵这么围着也不是办法,还是得想办法,把外头的府兵解决掉。”
花锦空出模具里的银针,见姚娘子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叹了口气,冲姚娘子招手,
“这世上的人性就是如此,怪不得他们,因为他们也很平庸,撑不起这个大局来,但凡有个格局大点儿的,自己就把担子挑上了,也不会围着你们姚家,要你们姚家牵头了。”
“你去把姚军叫过来,我同他说几句话。”
她如今生活在这座集镇上,自然也被孙国公的府兵包围着,不能对现状视而不见。
但花锦也不想出这个头,以她的脾气,又不想什么事儿都没干,就直接跟府兵投降。
思来想去,她还是需要姚军出面去解决这个难题。
姚军很快被叫了过来,他一来就乖乖的跪在花锦的身边,
“师父,您叫我?”
“叫你来是要安排你去做几件事。”
花锦将银针并排放在桌面上,
“但在你去做这几件事之前,我想先问你,对于孙国公的府兵,你有什么看法?”
跪在地上的姚军,茫然的抓了抓头发,
“那些都不是人,那是豺狼虎豹。”
他能对府兵有什么看法?除了恨的牙痒痒,就没有别的想法了。
花锦默然片刻,又问道:
“那你除了觉得他们比较可恨,有没有想过,把他们全杀了?”
姚军这才露出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点头,
“想过,只要他们敢再冲进集镇,我就领着姚家儿郎,把他们全杀了。”
“那你打算怎么杀?”
花锦拿出两根银针对比一下,装入竹筒还是有些粗了,这些银针远远比不上绣花针的纤细,她这打铁的技术还是不太行。
跪在她面前的姚军,有些茫然的抬手抓了抓头,
“师父,杀人还有什么讲究不成?您教我的那几招拳脚功夫,我这几日都有在练,等府兵一进来,我就跟他们拼命。”
“拼什么?你把命拼掉了,那跟随你的那些人怎么办?”
花锦抬眸,看着铁匠姚军,见他还是一脸茫然的样子,花锦叹了口气,耐心教导,
“姚军,你得明白,现在这个集镇上有多少男人,有多少女人,有多少孩童与老人,哪一些可以组织起来去打仗,哪一些必须妥善安排好,不让他们成为拖你们后腿的累赘。”
这就跟在末世里,幸存者抱团生存是一样。
老弱妇孺没有办法出去杀丧尸,但末世里又不养闲人,所以得安排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做饭、洗衣、暖床、寻找物资等等。
孔武有力的男人,拿命去战斗的同时,他们的后勤工作,就归这些“累赘”们操持。
“行军打仗,搞事情造反,从来不是你拿起一把武器,跟人出去拼力气就可以的,你得有这个组织能力,你得把每一个人放在适合他们的位置上,让他们去产生价值。”
花锦苦口婆心的说着,见姚军目光涣散,一副完全没听懂的样子。
她放弃了,真的,姚军根本就不是搞事情的料。
他和厉云卿比起来,完全两个级别。
厉云卿从一开始,就将城市规划、后勤保障、物资囤积、赚钱生产等工作,完全撒手给花锦。
他目标明确,管理清晰,定位精准,集中一切精力与火力发展武装。
从一开始厉云卿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应该怎么做,才能尽快的发展起来。
再反观姚军,一脸茫然,不知所措,除了杀人拼命的时候有那么几分血性外,就剩下了一个不甚清晰的方向感。
他只知道府兵很可恨。
然后呢?
后续呢?
花锦倾身,一双凤眸中透着凝重,仔细的看着姚军。
不知道为什么,姚军突然觉得这双眼睛还挺好看的。
虽然师父用黑纱蒙着脸,但白天看师父时,眼角周围的细纹似乎浅淡了许多。
其实师父除了没有他想象的那么老之外,年轻的时候应该也是个极美的姑娘......
“回神!”
花锦厉呵一声,抬手,一根银针扎在了姚军的手臂上。
他疼的一激冷,委屈大喊,
“师父!”
“你的注意力太不集中了,现在听我的安排。”
花锦完全放弃了,她起身来,身姿娉婷,仪态毕现,负手而立,
“首先,你出去吩咐姚家儿郎,将外头吵闹最凶,对你最不恭敬,说要把你们推出去给府兵的人绑起来,砍了他的头,挂在集镇最高处。”
“啊?为,为什么?”
姚军吓了一跳,怎么这还没有开始杀府兵,就要把自己人的头给砍了?
他看向花锦,花锦背对着他,头一侧,凤眸里全是冷光。
“你要拉队伍,就要众人服你,要不然今天有人要把你们贡献出去,明天有人说你这里不对那里不对,你这队伍能带几天?”
姚军被师父训斥了,耷拉着脑袋,小声嘀咕着,
“还要带很长时间的队伍?好麻烦......”
在他的认知里,大概就是府兵来了,就拿起武器去杀府兵,府兵走了,该打铁的人打铁,该教书的人教书。
只要撑过了这一波府兵围攻,说不定小厉王就把孙国公给解决了。
听着这嘀咕声,花锦心里头暴躁,怒声,
“让你去做你就去,再废话,你就不要跟着我学功夫了!”
姚军这才听话的跑了出去,把叫嚣最凶的,指着他鼻子骂人的那个男人,给直接砍了。
人头也按照花锦的吩咐,挂在了集镇的最高处。
原本围着姚家儿郎吵闹的集镇百姓,突然安静如鸡,在姚军的目光看过来时,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再与姚军的目光对视。
花锦坐在自己的院子里,磨着手里的银针,听着外头的动静,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来。
只有队伍听话了,后续才好发号施令。
等姚军再次跑过来,花锦开始吩咐姚军,统计男人、女人、残孕妇孺的数量,男人去挖壕沟,放地刺,女人去生活做饭,老人去带孩子。
因为有那一颗人头的震慑,姚军听吩咐,跑出去一说,集镇上的百姓也不敢耽搁,更不敢有意见,很快就将人口成分归纳好。
每个人都忙碌起来,孩子和老人待在一起,女人在集镇里做大锅饭,男人甩开膀子开始挖壕沟放地刺。
不多久,花锦的第二项指令,通过姚军发布了出来,她抽调了一部分男人,开始在镇子外围巡逻,并在镇子的四个角落安置了瞭望哨。
又抽调了一部分女人在镇子内部巡逻,一切可疑细节,必须上报,隐瞒可疑细节者,诛!
玩忽职守者,诛!
不听号令者,诛!
混水摸鱼者,诛!
不过两天时间,原本一盘散沙的集镇,被花锦的一番动作,打造成了个妥妥的军镇。
虽然是山寨版的。
甚至她还结合了末世里对付丧尸的经验,将这个山寨版的军镇武装到了牙齿。
土弓,落石,土电话,都用上了。
但这还远远不够,根据花锦派出去的不专业探子汇报,围住集镇的府兵至少有一万。
到了晚上,姚军猴急火燎的跑进花锦的院子,心急道:
“师父,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已经过去两天的时间了,那些府兵什么时候会冲进来?”
“不着急,他们两天都没动,一定是他们对这座镇子有需求,咱们先发展着,等他们先开口说话。”
花锦还在磨针,反正她也没事儿干,这几天都是睡醒了,就坐在这里磨银针。
姚军看着花锦的桌面上,磨出来的一堆银针,他心中诧异,也就两天时间,他的师父居然制作了这么多的银针?
这速度也太快了。
但因为这几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姚军也没多想,听了花锦的吩咐,便安心的等着府兵提条件,这期间全力加速发展集镇上的武装。
到了次日,姚军和几个姚家伙计来到花锦的院子里,说府兵的条件是让小厉王妃出去,否则就要把镇子给夷为平地。
条件写在纸条上,纸条绑在箭上,射入了集镇的镇口。
已经打磨出一小堆针山的花锦,听闻“小厉王妃”四个字,猛的抬起头来,看向姚军。
姚军说道:
“咱们这里哪里有什么小厉王妃?真是奇怪了,小厉王妃来咱们这儿做什么?”
他的身边坐着个伙计,
“我听说小厉王妃失踪了,那些府兵是不是以为她来了咱们这儿?”
“不是失踪,是因为得知了陛下给毕月郡主和小厉王赐婚的圣旨,所以负气出走了。”
另一个消息比较灵通的伙计,比手画脚的说着,神情特别认真,就好像自己认识小厉王妃一般,
“孙国公不是正和小厉王对着干吗?就抓准了这个机会,到处找小厉王妃,想要挟持小厉王妃,好威胁羞辱小厉王。”
花锦忍不住蹙眉,
“依小厉王妃的性子,小厉王若是同意娶毕月郡主,那她只会把毕月郡主和小厉王给劈了,不会负气出走。”
有伙计立即一副很懂的样子,
“你们都说错了,圣旨是才下的,可是我听说小厉王妃已经失踪了有一段时间,她不是出走,她是被人暗杀了。”
这个解释还比较靠谱。
花锦点点头,她虽然没有被人暗杀,但现在这副尊荣,跟社死差不多。
又听姚军说道:
“不管那个小厉王妃是怎么回事,咱们这里没有这号人,让我们怎么交出去?”
传闻小厉王妃美艳绝伦,被称为天下第一美人,这么美的人如果出现在这处集镇上,教人看一眼都不会忘。
但集镇上所有的女人里,没有特别的,让人过目不忘的。
姚家伙计们又是点头,不错,他们集镇上没有美人。
花锦思索着,
“你们的方向是不是搞错了,其实你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那些府兵说的,只要你们交出小厉王妃,那他们就会撤兵,这种话究竟可信不可信。”
根据花锦的经验,一点儿都不可信。
大概只是为了先把她给逼出去,然后再将这座镇子夷为平地。
毕竟府兵的名声真不咋地。
可她现在能出去吗?
就算是她愿意牺牲自己,主动走出去了,说自己就是小厉王妃,谁又信?
小厉王妃不是天下第一美人?她这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鬼样子,谁会信她是小厉王妃?
对面的姚军这才是反应过来,一拍脑袋,
“对啊,其实不管咱们这里有没有小厉王妃,府兵都不可能会放过我们,我们也就不用纠结,那位天下第一美人究竟在不在咱们这里了。”
该发展的还是要发展,该武装的还是要武装,只有武装到了牙齿,才能不惧风雨。
说完,姚军去看花锦,等着师父给他下一步的指示。
就只见花锦的目光出神,盯着面前的那一座小山般的银针,一言不发。
“师父,师父?”
她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吩咐姚军,
“先不着急,你们把手头的事情赶紧做完,等府兵给的期限到了,你们再拖一拖,就说有了小厉王妃的线索,但还需要确定,这样多赢几日时间,你们的准备也更充分一些。”
话音落下,花锦起身来,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没有再管院子里的人,只是关上了自己的房门,拿出那封赐婚圣旨来,一个人坐在窗子边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