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春的脸越来越近,璇玑感受不到疼痛,却能够感受到筑构着身体的灵力部分,像是被山洪一点点冲开的山脉似的。
即便璇玑再如何的去控制灵力的流失,想要将已经开始四散的元神重新稳固住,也已经是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看着面前的事物,呈现在面前的一切就如同万华镜一般,虚虚实实。
各种事物,各种人在不断的交叠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拧成了一团似的。
明明,他此刻应该是被池渊和夜幽冥用吞星夜给刺穿了身体,钉死在了山川之上才是。
可不知为什么,即便意识清晰的认识着这件事情,但是整个视线之中所看到的,全然都是伦春的那张脸。
所以……究竟什么才是真实,又什么才是虚假的?
伦春的身体变得极为的巨大,然后逐渐将他给包裹,就一如他吞噬伦春的时候一样,现在的局面却是变成了他被伦春所吞噬。
伦春看着一点点进入她身体中的璇玑,甜美的面容之上,却是透着冷冽的笑意。
“我就说过,你是不可能赢的。你也不可能将我真正的吞噬。”
手抚摸着璇玑的脸,像是在欣赏艺术品一般的,一下下的抚摸着。
即便璇玑知道,这是在识海之中所发生的事情,明明一切都应该没有任何的真实感才对,他却是好似感受到了璇玑的手指带来的那一丝温热之意一般。
究竟……什么时候,做错了什么?
还是,他一开始接触到伦春,就是错呢?如果他那一日没有去到那个山洞,没有因为好奇捡起那一颗绿色的女神的眼泪,那么……他是不是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呢?
他机关算尽,世间一切,他都当做是可以利用的东西。
只为完成他所想要达到的结果,只为完成他许下的心愿。
现在,却是什么都由不得他了,给别人织嫁衣的感觉,真是不好啊。
伦春看着璇玑好似已经沉沦的表情,笑意愈发的冰冷,满是讥讽:“我才是真正的创世女神,你这样的一个废物,又怎么可能真正的理解的了我。”
“我不会真正的灭亡,毕竟我是高出与这个世界的存在。只要你一旦意志消散的时候,便是我重新出现,将你吞噬的时候,只是……我将你给吞噬,便是真实的吞噬殆尽,你不会与我一样,只是陷入了沉睡而已。”
伦春冷声道:“不过,一想到曾经被你这样卑贱的蝼蚁吞噬,也算是你有些本事吧。”
璇玑愣愣的抬头看着,虽然没有任何的痛楚,却也是真实的感触到,身体正在一点点不属于自己一般。
身体不属于自己,意识也不属于自己,连视线所及,即便在自己面前的人是伦春。
但是迷迷糊糊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人……
……
“大师兄,大师兄,你醒醒。”
清脆的声音如同黄鹂一般动听,李诗诗背着阳光,一张小脸在流着汗,却笑意盎然。
李诗诗折了一根,带着几片翠绿叶片的柳条,抽动着溪水,将冰冰凉凉的溪水,洒在璇玑的脸上。
本来迷迷糊糊的璇玑,在清凉的溪水泼洒中,也是回过了神来。
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师,师妹?”
李诗诗见璇玑清醒过来,有些害羞的将手边的柳枝丢开。
蹲在璇玑的身侧,双手撑起头来,桃粉色的衣袖缓缓的褪到手腕间,露出如同藕段一般的手肘。
少女羞涩的将半张脸遮掩在怀中,一双大眼睛偷偷的看着璇玑,满是藏都藏不住的少女的羞涩之情。
“大师兄,我知道你虽然一心想要成仙,那是父亲给你的要求。毕竟,父亲说只有你真正得道,拥有了飞升仙界之姿之后,我们才能够成婚。但是……也未免也修行的太过刻苦了些?你都险些走火入魔了。”
璇玑愣愣的看着,他在这具身体之中,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却控制不了这具身体。
这是……在他即将要死之前,将他的那些迷惘之事再一次的经历一遍吗?
李诗诗啊,在他的记忆之中,那么重要却又害怕再一次面对的人,老天真是对他不薄,竟然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再一次看到了他一生的挚爱,他的小师妹。
李诗诗歪着头,隐藏着自己的那一丝羞涩:“父亲说过,你是宗门之中最有天赋的弟子,若是连你都不能窥探到一丝飞升仙界的机缘,那么整个仙门,便是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进入仙界了……”
说着,李诗诗将头偏了过去,背对着璇玑。
可言语之中的那一丝紧张,即便是隔着那小心隐藏的背影,也透露了出来。
“其实,我不像父亲那样对大师兄有着那么高的期盼,我一直觉得……成仙与否对我来说皆是不重要,毕竟只要能够和大师兄在一起,就足够了。”
璇玑听着,但他却无法控制这具身体做出任何的反应。
这具身体说出来的话,依然是那么的大义凌然,说……那是师傅的期盼,是师傅的许诺,他不能够让师傅失望。
只是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只会拉住小师妹的手,立刻离开宗门。
小师妹的修为虽然不高,但是她对一切却都看的通透。
人生在世短短一眨眼的功夫,若是能够与相爱之人互相陪伴,那么也是幸福。
若是不然,即便是获得了永生,也不过是在痛苦的地狱之海之中,不断的沉沦翻滚罢了,无尽的岁月也只是带来了无尽的痛苦而已。
璇玑看着李诗诗在听过‘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虽然还是笑着,但是眼底却也已经失去了光芒。
是啊,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是需要做多少的心理准备,才能够说出刚刚的那一番话啊,但他的不解风情,却将一切都给毁了。
那一日之后,他依然在不断的进行修炼。
他是师傅口中,整个宗门最有天赋的弟子,他承载着飞升仙界,壮大宗门,赐下福报以庇佑整个宗门的大计。
只是……他不论在如何的努力。
他距离飞升,好像始终是存在着一道坎似的。
那时候,他只是以为自己还不够努力,并没有想过,可能是人间的灵力已经不足了,所以即便他如何的努力,也不可能成为再飞升成功。
他依然是努力的修炼着,直到……他彻底的走火入魔。
对于飞升成仙的渴望,已经成为了他的心魔,成为了他的执念,已经让他无法直视的念头了。
“你们放开大师兄,你们不能这么做。”
耳边再次出现声音的时候,是小师妹几乎声嘶力竭的哭腔。
他睁开眼睛,因为走火入魔的缘故,他入目所看到的一切,也都是一片血红之色。
李诗诗被宗门之中的师兄弟给按压住,带了出去,而他则是被捆仙索死死的锁住,用吸魂封灵大阵,死死的锁在了阵眼的正中心。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最为敬重的师傅,抚摸着雪白的胡须,手中拿着拂尘。
站在阵法启动的位置,冷漠的道:“终于是成了,无愧于老夫筹谋了这么久,总算是以执念入魔,将修为精进到了最为顶尖的地步,距离飞升只剩下最后一步了,也彻底的陷入执念中难以走出了。”
李诗诗跪在师傅的面前,死死的拽着师傅的衣袍:“父亲,求求你了,你放过大师兄吧。只要你愿意放过大师兄,你让女儿做什么,女儿都愿意。”
李诗诗哭的泪流满面,任是任何人见了,都是我见犹怜,会心中一软。
师傅却是一记耳光,重重的甩在了李师师的面上。
“胡闹,这是我已经筹谋了半生的计划,怎么可能就此收手。”
“是啊,小师妹,你就不要再惹师傅生气了。大师兄如今能够成为我的炉渣,已经是他的福分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他今生注定了命数如此,你也该心中有数才是。”
石室中走进来一个人,璇玑看着,那是他的师弟。
当初师傅说过,他只是一个修行资质非常普通的人,这辈子能够锻炼到筑基,已经是不容易。
但阵法启动的时候,他才是知道。
原来他修行资质绝佳,是宗门之中唯一一个可能飞升之人是不假,但是……还有另外一人,复制了与他一样的命格。
而那个人,就是一直伪装着软弱,没有任何修行之能的小师弟。
师傅,从一开始选的的人,也不适他,而是小师弟。
修仙问道,本身需要机缘和实力。
他在师傅所布下的这局棋中,只是作为不断积蓄灵力的容器罢了,只等着他见个灵力修到满盈之时。
再使用吸魂阵法,将他所有的灵力再传输到小师弟的身体之中。
这样,他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获得无上修为,距离飞升仙界,也只有一步之遥而已。
耳边是吸魂阵法启动之时,灵力如同神魂哭嚎一般抽走的声音,还有李诗诗停不下来的哭嚎之声。
直到,他看到李诗诗一跃而下,扑在了他的身上,那个阵法才是听住。
意识清醒又沉沦,时而清醒,时而沉睡。
璇玑仔细的感受着这一刻的记忆,在他的意识之中,他好像是不存在这一部分记忆的,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现在,重新感悟,重新用这一具身体去体验,去找回自己几乎失去的那些记忆。
身体感受着颠簸,李诗诗喘着气,背着她。
“大师兄,我们终于可以离开了。”
“那怕只是做一对寻常之人也好,只要是和大师兄在一起就好,不管去那里,都好。”
“师兄,你说说话好吗?师妹真的很想听听你的声音,你不要吓师妹啊。”
李诗诗的声音带着颤,他感受着少女的身体努力的行走在山川之间,努力的想要将他给带下宗门。
但女子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随着一阵天旋地转,他们一起跌落到山崖之下。
李诗诗抱着自己,帮自己承受了极为多的冲击力。
若他们还有修为,那么他们或许不会死,但现在……他们只不过是被抽空了灵力的两个普通人而已。
一个人承受了另外一个人全部的冲击时,那么他已经注定没有办法再往下走了。
璇玑颤抖的摸着李诗诗的脸庞:“师妹,你不要走。你听师兄说话啊。我们还有更多更多的日子,我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只要有你在……只要有你在……”
李诗诗笑着,丝丝血迹从唇边溢出,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但是秀美的脸颊之上,却没有丝毫对于死亡的惧怕之意,反而是笑着。
“大师兄,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如果在你我之间,一定要死一个人的话,我宁愿那个人是我。”
璇玑张了张嘴,因为痛苦,他几乎无法呼吸。
想要呐喊,可是张了张嘴,却是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李诗诗看着穹顶,看着璇玑,她想要抬手去触碰什么。
但是从悬崖之上坠落深渊,已经摔断了她身上的每一根骨头,别说抬手了。现在,她已经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不还害怕,只是觉得可惜而已。
她还想要最后再摸一摸璇玑,摸一摸这个她深深爱着的男人。
只是……现在……她做不到了。
李诗诗笑着,血更是大口大口的涌了出来,身旁的男人哭的像是一个泪人一样。
但她连替璇玑,擦一擦眼泪,都做不到。
李诗诗开口说着:“大师兄……你,你别哭了……你一定要接替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我真的,真的好想看到不用这般勾心斗角,人人都能够成仙的……世界啊……”
“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世界……那么,我想我与大师兄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了吧……那我们就能够在一起,不会……受,受到任何人的算计了吧。”
李诗诗断断续续的说着,光是这些话,却好像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一般。
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似的,从眼角不断的流下,她说过不想哭。
可是……她却有些控制不住。
“师兄……你一定要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