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提灯没有被点亮，灯罩之下只有一团蠕动的深黑。
下一秒，那股深不见底的黑色从【不燃提灯】上蔓延出来，朝着山林扩散。
原本还在熊熊燃烧的山火迅速覆盖。
火焰被卷进黑暗里，光与热都消弭不见。
将周围的林火熄灭，小原重新发动机车，所过之处只留下碳化的树木残骸以及焦黑的土地，且统统失了温度，一片冰冷，只剩下一点袅袅的青烟在夜幕里飘飘荡荡。
那威胁到小鹿一众的山火，就这样被快速熄灭。
“喵——！”
火车猫妖察觉到不妙，脚下的木轮再次转动起来。
但那两个巨大木轮上的火焰也被【不燃提灯】所熄灭了，即便再次运作也没了先前的气势。
失去了火焰的庇佑，猫妖的战斗力似乎又下降了一个档次。
这下子，她是不愿意再打下去了。
火车转身正要逃跑，身后却响起哗哗的链条甩动声。
御香炉如同蟒蛇出洞，灵活地点射而出，缠绕住她负伤的右脚，香炉里肃杀的“落叶香”如同刀刃一般刮上了她的身体。
“别想跑！”
小鹿带着式神们气势汹汹冲了上来。
这猫妖让她和她的好朋友都吃了大苦头，可不能就这样放她跑了！
“呦！”
马鹿的痴愚气息再次涌动。
“呋！”
送狼则是又一次甩出了金光匕首。
……
火车正面作战并不是鹿野屋小团队的对手。
好不容易积累下来，可以翻盘的环境优势，也被小原早未用不燃提灯轻易化解。
胜负已定。
又过了十分钟——
哐！
鹿野屋抛砸出御香炉，狠狠击中了猫妖的面门，将她从木轮上砸落了下来。
送狼默契随着金光匕首扑出，这一次匕首贯穿了猫妖已经伤痕累累的胸膛。
这C级的大怪终于不太能动弹了。
砰砰砰砰砰！
小鹿没有马上靠近，在合适的位置对着猫妖又清空了一轮弹夹。
师父说过——
在敌人落败之前，补刀也是非常重要的。
刻有真经的子弹，如同骤雨一般落在猫妖身上，琉璃焰火闪烁，绽放为一朵朵血色莲花。
火车的巨大身体，终于开始慢慢化成灰烬消散。
“赢了？”
鹿野屋这才松下一口气。
战斗的时候还好，身体和精神都处在高度的紧张和亢奋之中，但这一放松下来，便感觉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
“呼——”
小鹿摇摇晃晃于泥泞焦黑的林地里坐下来。
“难怪师父每次打完大战回家，都累的不行……”
战斗实在是太累人了。
但就算如此，小鹿的心里兴奋的余韵依旧未消。
真的赢了。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实战，没有依赖师父和八尺大人，靠着自己的小团队战胜了C级的强悍怪谈！
不过……
也不能说是完全靠着自己和两个式神吧。
毕竟小原姐姐也出手了。
没有好姐姐带来那盏能熄灭山火的提灯，今晚的战斗是赢不了的。
但即便如此，小鹿的表现也不算给神谷丢脸了。
“还有奈寻，我把她救回来了。”
一想到好友，小鹿赶忙摸出手机，解锁以后有好几条Line的消息弹出。
她拨出一个号码，很快就被接通——
“雪乃！？呜呜——你怎么样了？我、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我……我……”
电话那头传来奈寻哭哭啼啼的声音。
还好，还好。
还能健康地哭这么大声就说明她没事。
这家伙就是爱哭鬼啦。
“奈寻，你现在在哪？”
“我在公路上，这里来了好多警察……那个妖怪呢？刚刚已经有警察进山找你了……”
鹿野屋感觉秋道所说的警察，应该是对策室的人。
先前联系了师父后，师父那边好像就联络了青森这边的对策室分部了。
“我没事的，已经赢了。”
“赢了……是什么……难道说那个妖怪被雪乃你……”电话那头的奈寻诧异到连抽泣都忘了。
“是哦，我赢了哦。”
山风吹拂，滑过鹿野屋被烟火熏黑的脸颊，拨弄她柔软的头发。
小鹿深吸一口气，挂断电话。
空气里带着山林的寒气，还有一点冰冷的烟火焦味，灌进肺里，却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
啪嗒、啪嗒。
小原早未提着【不燃提灯】，脚步轻快走到了鹿野屋的身边。
她摘掉了猫耳头盔，从里面晃出了自己的脑袋，才刚迷迷糊糊放回到脖颈上，坐在地上的小鹿便窜起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熊抱。
“多亏了小原姐姐来救我哇！”
“嗯……嗯……”
小原早未刚刚安好的脑袋险些又掉下来，手忙脚乱才按住。
任由小鹿抱着自己亲昵撒娇，过了一阵子，小原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一字一顿说道：“老大说了，他没有一起来青森，只有我过来了。”
“嗯？”鹿野屋将埋在小原胸口的小脸抬起。
“真的，嗯，只有我过来，就是这样哦。相信我，没有骗……对，没有骗你。”
“我相信的啦。”
小原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至于师父……有些时候，他还挺傲娇的诶。
跟般若师娘也差不了太多啦。
正同小原早未谈着话，送狼缓步走回到小鹿的身边，用脑袋轻轻拱了拱她的手背。
顺着小母狼示意的方向看去——
在火车猫妖消散的位置，焦黑的林地上有两个木质的车轮遗留。
马鹿这会正站在那边，两眼打转地好奇对着两个轮子上下打量。
“没有和被退治的怪谈一起消散，也就是说，那两个大木轮是战利品！”
这点常识小鹿还是清楚的。
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大木轮具体有什么用，但之后就带回去孝敬给师父好了。
“这可是好徒弟第一次实战的收获诶，师父他也会高兴的吧？”
小鹿乐滋滋地如此想道。
而与此同时——
在这片被烧毁了大半的山林上空，云团遮蔽处，一头骸骨鲸鱼正悠悠悬浮着。
神谷川正坐在鲸背上，凝缩着眼瞳看向下方，高空的罡风不停摇动他的衣服和头发。
在他的身边，一众式神都有现身，并且还包括了八尺女。
“这不是做得很好嘛。”
神谷川看起来心情不错。
事实上，在小鹿和火车的战斗过程之中，他就已经和小原一起赶到这里了。
一个C级的怪谈，有神谷坐镇在这里很轻易就可以瞬间解决，再加上跟随小鹿的斥候分身还携带有【云外镜】，所以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
徒弟今晚的实战，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一场“演习”。
正好可以看看小鹿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虽然最后吃了地形的亏，但以小鹿现在的实力来说，打得很漂亮。”
战斗的最后，在神谷川的示意之下，一同过来的小原早未才带着【不燃提灯】介入。
比起师父救场一招解决掉敌人。
果然还是让较弱的小原过去，帮着处理掉环境的劣势，给小鹿更多发挥的空间，靠着她自己的力量结束战斗比较好。
这样一来那丫头应该会更有成就感。
这场重要实战的经验收获也会更多。
而且经历过今晚的战斗，按照现在这样势头发展下去，神谷川感觉小徒弟身为灵胎所携带的负面体质也不算是什么事了。
等她进一步成长未来肯定能摆脱的。
“神谷大人，雪乃这孩子能像现在这样子，多亏了您。”
八尺女按住衣襟，走到神谷的身前，朝着他端庄鞠躬。
“也靠她自己，从松泽回来以后，她一直很努力。”
“神谷大人不要谦虚了，为了庆祝雪乃的成长，今晚就由我来服侍您吧。”
八尺女柔媚的眼神拉丝，弧度勾人的红唇上扬，似乎是早有预谋般搂住了神谷，将他一把埋进自己的胸口。
但随后边上的玛丽拉住神谷，般若则是拽住八尺女，又将他们硬生生分开。
“po~po~真是的，玛丽小姐和般若小姐合伙宣示主权也太欺负人了吧？只一天都不可以吗，明明我对神谷大人的爱意，也要从胸口砰砰跳出来了哦。”
“……”
巨大的骸鲸尾部，飞禽走兽游鱼一众式神，自觉和前头的神谷川等人保持了一定距离。
“嗷。”
犬神端坐着低吠了一声，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来回甩动。
看它的眼神，似乎是在和与它坐在一起的食梦貘、乌天狗还有化鲸炫耀着什么。
看！
送狼经过我的地下室特训表现的非常不错对吧！
已经变成鹿野屋大小姐的可靠助力了！
“嗯嗯！”
面对犬神的炫耀，只有小鲸鱼捧场地用力点了点头。
至于小貘和天狗则是无奈对视，他们两个是真心觉得，犬神该炫耀的不应该是这一点……
……
八甲田的公路上。
好几辆警车亮着警灯停靠，红色蓝色的光芒在夜色之中闪烁，格外显眼。
和小鹿预料的差不多，过来的警察确实是青森对策室分部的。
秋道奈寻正披着一条毛毯，坐在一辆警车的后座。她今晚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不过现在状态有所恢复。
对策室已经通知她的家长过来。
至于带着秋道离开山林的那个制服冤魂，似乎是顺利抵达公路后不久就不见了。
“鹿野屋小姐，你说……今晚出现在这里的怪谈是火车？”
青森对策室那边过来的小队负责人，是一位30多岁的女性，她自称盐见。
似乎是这边某所神社的神官。
此刻，这位盐见女士正在和后续在山林里找到的鹿野屋单独谈话。
“嗯嗯，大概C级的样子。”
“大概十多年前，八甲田这边也出现过了一个火车。不过后来被除灵师们退治，这一次大概是新的同类怪谈卷土重来了。”盐见神官没有对小鹿的话提出什么质疑。
一边这样讲着，一边还在随手翻看小鹿刚刚递给她的持枪证件。
可以看到，证件上有东京对策室总部的盖章，还夹带有那边大人物结成真剑佑的签名。
盐见女士很敬仰崇拜这位结成先生，对他的笔迹比较熟悉。
看起来是不会有假。
盐见神官打算等会再给电联总部那边确认一下。
但话又说回来，面前这个看起来不过是高中生，样貌娇俏可爱的女孩，鹿野屋雪乃……
对于盐见女士来说，这是一个较为陌生的名字。
这位女士不知晓小鹿的身份也很正常。
毕竟鹿野屋正式学习除灵不过一年，又一直在神谷的庇护之下，所以默默无闻。
东京那边的除灵师倒是有不少认得她，毕竟她经常出入对策室总部练习打靶什么的。
到了其他地区这里，像盐见女士，她确实是有听闻过那位炙手可热的“鬼神弟子”似乎有一个徒弟。
但道听途说的事情，怎么可能记得那么牢。
平时除灵师业内谈论更多的也只是“鬼神弟子”本人而已，再加上盐见女士也仅仅只是小队负责人，身份并不高，实际上连神谷的面都没见过，就更不要提鹿野屋。
不过，因为鹿野屋有着能退治C级怪谈的实力，年纪又这么小。
再结合她所持有的证件来源于对策室总部。
盐见女士有理由怀疑这孩子或许是某个除灵师世家的传人，也可能是某位大除灵师亲传的徒弟，身份来头估计不会小。
所以她对小鹿还挺客气。
“鹿野屋小姐，你的除灵技艺似乎异常优秀，呃，方便告知是从何习得的吗？”盐见女士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哦，是我师父教我的啦。我的师父他……”
小鹿没打算隐瞒什么。
师父说过的，遇上对策室的人可以直接报他的名字。
鬼神弟子的面子，一般业内除灵师都是要给的，能省去不少麻烦。
而且对于鹿野屋来说，报师父名号这种事情，超级值得骄傲的好不好！
“师父？”
盐见女士在鹿野屋讲完话之前便瞬间会意。
真是的，早该想到的啊。
刚刚她查看过山林里面的战斗痕迹，可以确定的是，这女孩善于驱使式神，还有使用除灵枪械作战。
还有她证件上的签名……
真相这不是已经摆在眼前了吗！
“失敬了，原来鹿野屋小姐是结成真剑佑先生的徒弟。”盐见女士露出赞许的目光来，“结成先生真是有一个好弟子啊。”
之前是有听说过，结成先生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弟子，在退治地震鲶的战斗里出了力。
想必就是眼前的女孩了。
果然大人物的徒弟就是不同凡响。
至于小鹿，她那正在闪烁的眼眸忽然呆滞：“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