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延舟第一次体会到,有很长一段记忆空白的感觉。
他的记忆停留在他看到闻柚白躺在那里的那一刻,她的身体明明那样纤瘦,却涌出了那样多的鲜血,她整个人就像是残破的蝶翼倒在了血泊之中,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她一人。
温先生大喊:“柚柚,柚柚,快喊救护车!”他因为用力挣扎,早已经摔倒在了地上,他无力的双腿像破布一样,拖在地上,他的双手撑在地上,爬向了闻柚白,沾满了从她身上流出来的血。
谢延舟跑了过去,抱起闻柚白,就开车往医院冲,一路上都是慌张的尖叫声。
他什么都想不起,不知道该做什么,手脚发软,喉咙口被尖锐的石子堵塞住,闻柚白被送进手术室后,他无力地顺着医院的墙壁,坐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只剩下多年教育出来的潜意识驱使着他继续完成剩下的步骤,报警,让助理去联系本市的医生专家,再封锁住闻柚白受伤的消息,通知闻家人……
他垂着眼皮,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怎么都无法冷静下来。
很快就来了很多人,徐宁桁、徐母、许茵、温先生还有闻老爷子,一团混乱,每个人都似乎有很多话想问,但谁也不敢说什么,更不敢露出慌乱的情绪,因为谢延舟的状态看起来太吓人了。
他的衣服上都是血迹,手上的血早已干涸,脸色阴沉苍白,明明像游离于人外,但周身气压沉沉,阴翳至极,只要有谁敢多说一句什么,他下一秒就会杀了那人一样。
徐宁桁从没见过这样的谢延舟,阴翳之下其实是无法掩盖的慌张和无助。
徐宁桁闭上了眼,他眉眼间都是担忧,不知道柚柚怎么样了。
警察来了之后,问了谢延舟话,谢延舟直直地抿着唇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另一个现场的目击人是温先生,他周身狼狈,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风度翩翩和贵气,闻柚白那时就护在他身上,所以他身上都是血。
他说:“调监控吧,我记得那人的样子,把他暂时扣押下来。”
警察又问了几个问题,让温先生复述一下今晚发生的事情,他前面都还能保持冷静,说到因为自己的残疾,闻柚白扑过来救他,他一下就情绪失控了,他紧紧地攥着手指,指骨惨白,喉咙哽住:“她是为了救我,才受伤……”
他话还没说完,许茵就冲了过来,劈头盖脸地扇他,声音却带着哭腔:“废物一个,还好意思讲,我早就让你滚了,你不滚,我让你滚啊,没有你闻柚白会出事吗?她要是有什么事,我跟你拼了,我一定会杀了你的,你这个残废。”
温先生的助理连忙护住了他,眉眼严肃凌厉:“这位女士,请你注意……”
“没事。”温先生阻止了他,“我本就该死,我该死的。”他声音苦涩。
许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了,她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眼泪无声流淌,不管她和闻柚白的关系如何,闻柚白就是她的女儿,是她曾经拿命换来的女儿,她总说自己不爱闻柚白,可是如果不爱,她当初怎么可能生下闻柚白?
她真的恨死了温元鹤,懦弱无能的男人,没有养过闻柚白一天,却害得她替他挡下了那一刀,几乎流干了身体里的血。
许茵沙哑地低声喃喃:“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就她一个啊……温元鹤,你为什么要这样?”
温元鹤闭了闭眼,眼泪顺着眼角滚落,渗入鬓角,越发苍老,皱纹都仿佛深了许多。
闻老爷子的目光盯着许茵和温元鹤看,他握紧了轮椅的把手,眉头锁得几乎能夹死人,心底里的怪异却渐渐扩散,他嘴上怒斥许茵:“好了,像什么样子,柚柚现在没事,别哭了,一把年纪还没点成熟的样子!”
许茵真是半点都上不得台面。
他压着脾气,又转头问助理:“闻阳呢?让他赶紧来,女儿都出事了,他还在外面玩?有没有点做父亲的责任心?”
他顿了顿,又问:“温先生,柚柚跟你关系很好?甚至可以为了救你而付出生命?”闻老爷子阴阳怪气的,甚至充斥着浓浓的讥讽。
许茵平时听到这话早就心虚了,她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就算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闻柚白不是闻家的孩子,她也不在乎了,什么都不在乎了,她破罐破摔地想,大家一起下地狱吧,她也不想活了,她甚至报复性地想看闻阳的恼羞成怒和闻老爷子的暴怒,看吧,入驻闻家公司的闻柚白和闻家毫无关系,他们都被她骗了过去。
徐母又是担忧又是自责,她紧紧地咬着下唇,抓紧了手中的包:“都怪我,都怪我,我既然带柚柚去了宴会,就该寸步不离地带着她,我怎么能离开她,私自离开,要是我没走,可能就不会出事。”
她转头去看徐宁桁,握住了他的手,想从他那边汲取力量:“阿桁,对不起,妈妈没保护好柚柚,对不起……”
徐宁桁脸色苍白,这时候已经没精力去安抚他的母亲了,他很累。
柚柚说过她不想去这个宴会的,但她还是为了陪他妈妈去了,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想,因为柚柚出事,和他妈妈没有关系,她是为了保护温先生。
徐母后知后觉地想到:“孩子……柚柚的孩子。”她又急又气,眼泪喷涌,一向优雅的贵妇也变得恐慌无序,“孩子肯定没了……”
那一刀进去……
她期待了好久的孙子,都是她的错,今晚非要带柚柚去参加宴会,今晚非要为了跟那几人聚会,而丢下柚柚,害死了自己的孙子……
这一瞬间的自责和内疚将她淹没。
徐宁桁嘴唇动了两下:“妈妈,没有孩子。”
徐母没听到,因为手术室的门已经打开了,她第一时间冲了过去,站在了医生的面前,她担忧地问:“柚柚怎么样了?”
戴着口罩的医生看了她一眼,问:“你是家属吗?”
“对,我是她婆婆,那是我儿子,她丈夫。”
徐宁桁走了过来,哑声:“我是病人的丈夫,徐宁桁。”
谢延舟听到这句话,心脏宛如被重石狠狠地砸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