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柚白从来没有自视甚高,她也知道自己的别扭和矛盾,她一方面厌恶这个圈子里处处都是权势术语,但她在有机会获得权势之时,却也只想牢牢地抓住权势,她一点都不比谢延舟好在哪里。
人人都驱逐利益,为爱情痴迷者才是愚蠢又无能的人。
至少谢延舟坦坦荡荡,他为权势痴迷,就为之汲汲努力,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从不画他做不到的大饼,他说过他的婚姻需要用于巩固势力,他也从未轻易许诺会娶她回家,从一开始,他给两人的关系定位就是交易。
是她生出了贪念和爱意,想要的不只是交易,她也忽略了一点,她有那么优秀吗,优秀到足以让其他人忽视她的那么多缺陷,包括世俗眼中的钱财、阶级。
她青春期时候的别扭是最明显的,她不嫉妒温岁吗?肯定嫉妒啊,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易地获得其他人的爱,父亲闻阳的、妈妈许茵的、谢延舟的,还有很多很多同学的,他们都很喜欢且尊重温岁。
温岁总是笑得很天真灿烂,她什么都好,就算她明晃晃地算计人,也有温家和谢延舟替她擦屁股。
闻柚白怕自己嫉妒心太重,于是为了与自己和解,她告诉自己,她看不上温岁这种做派,她让自己显得与世无争又清高,她只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努力上进,完成学业,让自己独立起来,她要顺利地成长为一个优秀的大人,美好的未来在等她。
而温岁也不愿意她选择这样的道路,因为温岁想彻底地毁了她,那时候她受了委屈,只能隐忍,只能自我洗脑,只能自我安慰,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没有勇气去伤害温岁,也同样没有底气。
是她善良吗?可能少女时期的闻柚白是这么欺骗自己的。
但事实上,她没真的如何伤害温岁,只是因为没人会站在她身后,许茵不会,谢延舟更不会。
而她也不愿意只当个受气包,也会在她能力范围内报复回去。
所以,从前谢延舟那群人骂她假清高、不讨喜、心机深、绿茶,她心底深处并不会真的去反驳。
比起虚名,她更在乎真实获得的利益,比如她留学获得的钱,比如她能够完成的学业,比如爱她的女儿。
爱情会消逝,骂声也有一天会停歇,但她拿到的钱、获得的能力、学识和她自己的女儿,永远都会陪着她。
她难过和介意的点一直都是谢延舟,她为谢延舟的冷漠而伤心。
四年前,她心理素质还没有现在这样强大,她也会自我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有点坏,她找不到正确的答案,所以,她学会克制自己,让那些恶毒的计划和念头,只在别人欺负到她头上的时候才出现。
比如闻阳欺人太甚地逼她,她就设计让他赌输,比如温岁折磨她,她就让温岁挨闻阳的打。
或许她本性如此,只是社会道德和法律束缚住了她。
到了现在,她法学博士毕业,女儿都这么大了,也有了社会工作经验,连自己的身世都出现了戏剧般的变化,她的思想观念也随着时间逐渐变得更加成熟稳定。
她干嘛要有那么强的社会道德感啊,她开心快乐就好了,管别人怎么骂她,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何必一直在意别人嘴里的自己?
巨大的阶级差异一直存在,偏见和刻薄也一直都有。
她与其背负虚有的骂名,不如真切地做了,当个自私的人,让自己高兴点。
温岁应该就很快乐的。
只可惜,她们两个天生就气场不合,天生的仇敌,她这次受伤十有**还跟温岁有关。
闻柚白经历过这一次的生死关头后,觉得很多事情也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她只要自己快乐,她的别扭性格也很难改了,说她自私也好,说她心机深她也认了,说她贪心也没什么问题。
都随便他们。
所以,眼下,她安安静静地听着徐父说的这些话,她总觉得他言语里羞辱的是另一个人,所有的讽刺和内涵都隔了一层薄膜,变得不再锐利。
她脑子里想的都是她有没有学过关于她现在这种心理状态的专业术语。
然后,她想,她该学习谢延舟,他心理素质足够强大,早些年他父母还能轻易戳中他脆弱的内心,近几年他已经刀枪不入了,不管别人怎么攻击他,怎么骂他疯,他都很淡定,且自有一套逻辑。
他的淡定来自于冷漠和轻贱,因为他足够强大,足以蔑视其他人,浮世三千,他不当自己是芸芸众生。
徐父也挺诚恳的:“柚柚,宁桁她母亲很喜欢你的,她并不介意你的过去,也很爱小惊蛰,但是婚姻不该建立在欺骗上,而宁桁也是我们家的宝贝,他爱你是应该的,但不能失去尊严,我们做父母的,只是希望他能够有个自己的孩子,而你有病理上的不能生育,你不是个完整的女人,所以,我做一个父亲,恳请你同意和宁桁离婚。”
闻柚白脸上的笑意淡淡,她看着徐父,这时候也有感慨,徐宁桁真的很幸福,他是被爱着长大的,他的家人都很爱他,他很有福气,没有福气的是她,她配不上他。
遗憾的是,他们结婚的时候,她也是真心地想同他走下去的。
她也剖开了自己的伤痛,告诉过徐宁桁,她不能也不会再生孩子了,而徐宁桁同意了,她也没想过欺骗徐家人……
但阴差阳错,总归是他们不合适。
她能理解徐家父母的苦衷,也感到抱歉,她淡声道:“徐先生,我会和宁桁离婚的,你放心。”
徐父盯着她:“那就好,柚柚,你不会跟宁桁说,我来找过你吧?”
闻柚白摇了摇头:“不会的。”既然要分开,是不是她来当这个坏人都无所谓了。
“那就好,我们家不想因为你而闹起来,宁桁被我们保护得太好,太善良了,我们也不希望他受伤,你也是做妈妈的人了,如果你女儿以后嫁给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你会接受吗?”
闻柚白没回答,她脸皮再厚,也被刺得有点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