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是得知咱家要来,特地来迎咱家的”
远远的,一道带着笑的声音响起。
易凤栖脸上凌厉未消,桃花眼看过去时就如刀子似的。
“是谁惹了咱们易姑娘,竟也犯得着动这般大的怒。”黄掌监从马车上下来。
“黄掌监。”易凤栖恢复了些微漫不经心,“小事而已。”
里头的李少清已经从地上起来了,垂首低着头,清俊容颜上尽是苍白,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屈辱。
不过在场的众人已经无人将注意落在他身上了。
黄掌监对易凤栖的态度,竟然这般好。
“黄掌监来此……不知所为何事”易凤栖问道。
“大喜事!”黄掌监笑容堆满了脸。
身后的小儿子,将圣旨拿了过来,黄掌监拿在手中,笑眯眯的看着易凤栖,“易国公府众人,接旨吧。”
别说是易国公府的人了,其他人只要瞧见的,都得跪下来。
“奉命诰:勇毅侯易国公易修,生前平定逆党叛乱,北定呼延庭,百战沙场,不傲才以骄人,不以宠而作威。即加封定北王,赐谥号忠武,以亲王品阶下葬。
易国公府世子易乔松,文武双全,战功卓著,即追赐谥号忠穆,其妻季氏,提三品诰命。”
黄掌监声音尖细又无比响亮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满大街的人,都为之震动。
圣人将易国公府去世之人都封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易国公府在圣人眼中,从未降低过重视!
众人心中慌慌。
此时却又无比清晰的明白了一件事。
易国公府,要站起来了。
易钧听完了圣旨,脸上也带着相同的震惊之色。
他倏地看向了易凤栖,只见她神情平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
可见此事她多少已经听到了消息。
不管如何,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易凤栖谢恩后,接过圣旨,“有劳黄掌监亲自跑一趟。”
黄掌监的笑容让他脸上怼出了菊花瓣一样的褶子,意味深长道,“姑娘的恩泽,还在后头呢!”
黄掌监离开之后,易凤栖看了一眼手中的圣旨,不禁挑了一下眉。
看来圣人在御书房中所说的话,并未诳她。
“小姐……这究竟……”易钧满脸激动与不可置信。
“此事回头再说。”易凤栖看了一眼那李赵氏,冷笑一声,“还让他们看着干什么把李赵氏送去金吾卫。”
“老奴这就去。”
易凤栖转身本想走,目光却看到了不远处周鹤潜正遥遥看着她。
易凤栖轻啧一声,又拐回去,驾着马车,将其赶进了易国公府。
景少光看傻眼了,他拍着赵公公的胳膊,“快,我们快回去!我要将此事告诉我爹!”
易国公竟然被追封了定北王,还要以亲王品阶下葬!
要知道忠武可是整个武官最高的荣誉!圣人竟然给了易国公,这不是看中易国公府的意思还是什么!
赵公公也没想到自己出来这一遭,竟然听到这么多消息,想也没想的当即让人驾车去侯府。
易凤栖将马车停在国公府里面,说道,“下来吧。”
“叨扰了。”周鹤潜这般说,但脸上却没有任何叨扰的表情。
易凤栖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
易滁过来正想仔细询问为何圣人这般快便决定加封国公爷呢,就看到周鹤潜后,顿时不淡定了,“三,三皇子!”
周鹤潜淡然朝他点了点头。
易凤栖已经朝前走去,半点没有因为来人是三皇子,便赶上去热切招呼。
易滁左右看了看,当即让人将那些藏在府里的奸细全部敲晕!
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三皇子和他们易国公府有牵扯!
易凤栖带着他往花厅走。
“我想去看看岁岁。”周鹤潜没有提圣旨之事,看着她的背影,说道。
脚步一停,易凤栖忽地扭过身。
周鹤潜的身体险些撞在她的身上,他停下脚步的速度并不快,二人还是擦着衣襟停下来。
“抱歉。”周鹤潜平静说道。
“你要看岁岁”易凤栖狐疑又警惕地看着他。
“再怎么说,我也与他相识已久。”周鹤潜不着痕迹,“难道如今我还不算他的叔辈”
易凤栖哂笑,“你若是想让他喊你兄长,我也不介意。”
周鹤潜:“……”
“你住哪儿”周鹤潜又开口问道。
二人这会儿已经抵肩而行,他的目光在周围看着,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
易凤栖随手指向不远处的清辉阁,“在那儿。”
周鹤潜看过去,点点头。
一阵凉风吹过,周鹤潜抬起手,目光落在发白的指尖,侧头对易凤栖说道,“有些冷。”
“易姑娘,可否借我一件大氅”
他体弱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左不过是顺路之事,易凤栖也不嫌麻烦,只是多看了一眼周鹤潜,视线落在他抬起的,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又不得不说他的手就像是什么稀世珍品一样,如玉似的,白皙干净,唯有中指指背有一点樱红。
易凤栖手指捻了捻,暗戳戳想着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
太流氓了!
易凤栖唾弃自己一句。
又想起她都把周鹤潜按住好几次了,再摸摸手背上的那一点点红痣,应该……
易凤栖在心里盘算着,抱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念头,带他去了清辉阁。
清辉阁内的侍女婆子都去围着易随和施若瑜转了,除了几个零星打扫之人,并未有其他。
她们看到有人进来,规规矩矩地行礼,“小姐。”
易凤栖点了头,让她们继续忙,然后带着周鹤潜走进了房内。
她刚刚走进了寝房,便瞧见周鹤潜竟然跟了过来。
她颇有些好笑,“你跟过来作何”
周鹤潜看到眼前就是易凤栖睡觉的内堂,微微愣了一下。
跟了她一路……跟习惯了,下意识便随着她进来了。
“抱歉,我这就出去。”
“不必了,你就站在这儿吧。”易凤栖已经走了进去,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件暗紫金的大氅。
易凤栖不爱穿这么金贵的颜色。
她将大氅抖搂开,暗紫金的纹理在房内并不算明亮的光线下,都能在流动之中熠熠生辉。
“给。”
“多谢。”
周鹤潜接了过来,将它披在身上。
易凤栖的箱子里都是她的衣服,侍女习惯性用了她比较喜欢的香熏着,这件暗紫金的大氅,用的也是易凤栖身上相同的熏香。
他披上之后,在鼻翼间游动的只有与易凤栖相同的味道。
周鹤潜下意识握紧了领口。
周鹤潜生得太好了,容颜俊美,比普通人更浅一些的茶色瞳孔带着浅淡的情绪,瞧着有些懒散,暗紫金衬得他愈发形容高不可攀的矜贵,举手投足都带着独特的,让人欲罢不能的味道。
易凤栖多看了两眼。
他低着头,侧脸下颌弧度漂亮,微垂着眼睫,在眼下透出一片暗色。
周鹤潜正打算将系带系好。
但他的手似乎不怎么听话,系了半天,都系不好一个蝴蝶结。
易凤栖在一旁看得着急,忍不住说道,“你的手是假的吗”
周鹤潜动作一停,淡淡抬眼看她,“手冻得没有知觉了。”
“……”
行吧。
“那我帮你”易凤栖随口问了一句。
她还以为周鹤潜会怒瞪她,并说自己可以。
谁料,周鹤潜竟然真的松开了手,还对她说道,“多谢易姑娘。”
易凤栖古怪看着他,抬步朝他走了过去。
这周鹤潜……今日多少有点不对劲……
内堂光线昏暗,最是适合睡觉,此刻更是为二人披上了一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易凤栖素手勾着暗紫色的系带,语气带着意味深长,“三殿下,当真是手没有知觉”
周鹤潜看着她为自己系大氅系带的模样,像极了妻子服侍即将出门的丈夫,温言软语地说着话。
偏偏现在还在她的闺房内,这种感觉便愈发的清晰明了起来。
周鹤潜难以克制地在心中翻涌起更多的念头。
他深深敛着眉,慢慢抬起手,鬼魅似的那点红色,就像是充满诱惑的深渊。
“试试看。”他面容平静,似乎是在说‘这菜很好吃’一样。
易凤栖有点手痒,人家自己让摸的,可不是她非要偷偷摸的。
她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脸上却半点情绪都不露,将系带先在靠近脖颈的地方缠了一个结,又绑了一个蝴蝶结。
她没碰他的手。
周鹤潜那神使鬼差的念头,在此刻渐渐冷却下来,一点微红慢慢爬上耳尖。
他这是在做什么……
意识到自己做了这等违背他寻常作风的事情,周鹤潜羞愤难当,要将自己的手放下来。
忽地,他中指被一只素手捏住了。
拇指指腹在中指的指背上,不着痕迹地捏了好几下,最后落在那一点樱红上,摩挲片刻。
周鹤潜身体一僵。
“是挺凉的。”易凤栖在心里感叹。
还挺好摸。
触感纤细柔滑,她收回手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就是不能多摸。
太可惜了!
周鹤潜心跳如雷,将易凤栖那一闪而过的意犹未尽收入眼中,看着那根颇受易凤栖钟爱的中指,以及背部那一点红痣,若有所思。
二人从房间内出来,除了周鹤潜身上多了一件大氅之外,他们的神色颇为正常。
易随就在后面花园玩儿,周鹤潜的到来,让易随很高兴,几乎迫不及待的朝他跑过来。
“何叔叔!”
周鹤潜眉眼带笑,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
“重了一些。”
易随如今生的也越发好看起来,小小的模样,皮肤白嫩不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人,就让人舍不得放下来。
施若瑜也走了过来,仰着头看他,“何叔叔。”
周鹤潜含笑,摸了摸她的脑袋,施若瑜脸上发红,又跑到了易凤栖身边,乖巧跟着她。
周鹤潜并没有在易国公府待许久,他陪易随玩了一会儿之后,便离开了。
素江孤零零等了半天,才看到周鹤潜的那辆马车从易国公府出来,他连忙跳起来。
“主子”
“走吧。”周鹤潜说道。
素江离开驾着车,回了皇宫。
等周鹤潜从马车上出来,素江看到他身上的大氅时,微愣了一下。
奇怪……
他家主子没有颜色这般夺目的大氅啊……
似乎是看出了素江的古怪,周鹤潜平静说道,“易凤栖担心我着凉,找的大氅。”
“原是这般。”素江笑道,“易姑娘真体贴主子。”
周鹤潜收回视线,手落在大氅内里,抓着内衬,唇角勾起了弧度。
远在国公府的易凤栖,看着易随拿着一柄小剑哼哼哈嘿的玩儿,忽然抬起头。
“小姐,怎么了”一旁婆子被易凤栖的动作吓了一跳。
易凤栖气急败坏道,“我的大氅!”
被周鹤潜给穿走了!
就给摸一下手,她就没了一件大氅!
那大氅还很值钱!
就这么被周鹤潜给顺走了!
易凤栖连呼吸都夹杂着痛。
痛,太痛了……
……
国都这个深秋注定不太平。
易国公府大办易修重新下葬,整个朝堂乃至国都,都要重新审视易凤栖与易随的重要程度。
更有一些帖子,被易钧送到了易凤栖的跟前,想请易凤栖去参加宴会。
易凤栖皆以操持爷爷下葬为由给拒了。
不过,很快那些人就不再来了。
易凤栖还觉得稀奇,这事儿易钧比较清楚,他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易凤栖。
“昨儿有个来自同德府之人,提及自己三个儿子被抓去挖矿,惨死于银矿之下,同德府知府仍旧不肯放过,派兵杀了她的孙儿。”
“此等类似情况,还不止发生在那婆子身上,她携带了一张沾着血的请愿书,让圣人彻查此事。”
“汉江侯霍夜峥正好归来,竟然拿出了整整一车的同德府银矿流水,圣人看过之后,无比震怒,在朝上对太子,清阳侯发了怒。”
易凤栖挑起眉,“霍夜峥拿出的证据”
“老奴也觉得奇怪。”
霍夜峥归来走水路,路过湖广也实属正常,可他家小姐与霍夜峥早在承天府打过照面,距离同德府还有那么远的路程,他如何能拿到的同德府的账本。
“那账面上,分给同德府各个县知县的银两,每年就足足有十万两之多,往湖广,国都清阳侯府,太子府的银两,更是不计其数。”易钧说道。
“太子为了抹去范绽与范文林在湖广所做之事,让范绽拿了几十万两的银子充入国库。”易凤栖回想着之前周鹤潜对她说的事,“结果现在范绽贪银矿的银两,足有几百万两之多”
易钧点头,“这可是整个国库近三年进项。”
“你说,清阳侯拿这些钱,做了什么”易凤栖挑着眉看易钧。
易钧一愣,继而笑道,“怕是朝堂之上要动荡了。”
“与我们易国公府可没什么关系。”易凤栖将易钧拿来的账目合上,“看来爷爷下葬的时间要往后挪一些了。”
天子震怒,她们府上可不能被误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