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是这样,部落的牧民往山脚下放牧的时候,发现了这两个汉人。”
孛日帖赤那端起马奶酒喝了一口:“贵客认识他们?”
顾怀沉默着点了点头。
认识?那可真是太熟了。
这可不就是前些日子才分开的甄茹?旁边那个一脸凄然的断手男子也是商队里的伙计。
“既然认识...那我倒是要好好问问贵客了。”
孛日帖赤那放下木碗:“在发现他们的地方,牧民还发现了王庭的骑兵,听他们说,是在追一伙汉人,看起来倒是挺巧的。”
是挺巧,一看甄茹的样子就是落了难,只是这王庭骑兵是什么鬼?
一支才分开几天的商队,怎么惹到的王庭骑兵?更别提他们要是有这本事,怎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守关校尉搞到灰头土脸?
这事儿无论怎么看都透着蹊跷,顾怀存了警惕:“孛日帖赤那族长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若是换了平时,肯定是要把他们交给王庭骑兵的,”孛日帖赤那突然笑了,“可谁让贵客认识他们呢?想必也只是误会罢了,就把他们交给贵客如何?”
顾怀也笑了起来:“这些人在下都认识,是断然不会做出那等事情的,等他们醒了,在下再好好问问,族长这份情...在下承了。”
他说出了孛日帖赤那一直在等待的话:“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生意,怎么样?”
......
无尽的黑暗里突然出现了一道光。
甄茹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圆顶的大帐,身下的柔软不像是草地,煮沸的酥油茶的香味飘荡在空气里。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但身体传来的剧痛让她发出一声闷哼。
温润的男声响了起来:“骨头断了几根,不过没什么大事,刀伤已经敷了药,过些日子就好了。”
说到这里男子沉默了一下,好像有些不忍。
过了片刻,他才继续:“你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音色清朗,嗓音低沉,甄茹一开始还没能想起来,可过了片刻一道身影就浮现在脑海里,让她的瞳孔缩了缩。
忍住疼痛将视线移过去,坐在床边的果然是那个人。
这些天的遭遇再次浮现,那些刀光破风声和惨叫好像还在耳边回荡,甄茹有些崩溃:“顾怀...”
甄茹这幅模样倒是让顾怀有些惊讶,那天在驿马岭被守城士卒不问青红皂白地攻击,她都没有这般失态,这究竟是遇到了什么,才会露出这种神情?
顾怀严肃下来:“王庭骑兵是怎么回事?”
“商队里的人都被杀了,他们...他们是找你的啊!”
一道霹雳划过天空,榻上的甄茹泪眼惺忪:“你到底是谁?他们为什么会找你寻仇?”
下雨了。
......
发泄过后的甄茹又昏睡了过去,梨花带雨的样子让人有些心疼。
顾怀给她盖好被子,看着她脸上那条从眼角到嘴角让人触目惊心的伤痕,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阴影里马三宝的身影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我想起之前在驿马岭那些蒙元人的来历了,”顾怀喃喃道,“大寒那一天,我和一个鞑靼的郡主起了些冲突。”
马三宝皱了皱眉:“我听说过这件事情。”
“现在看来,应该是我们进草原的时候就被盯上了,只是他们动手得晚了一点,我们已经到了哈拉莽部,”顾怀叹了口气,“他们追上了商队,是为了杀我。”
“商队的人被杀光了?”
“就剩下两个,还都带着伤,”顾怀长身而起,“要不是哈拉莽部的牧民把他们带了回来...估计也活不了。”
“王庭骑兵...会不会找过来?哈拉莽部的人我信不过。”
“应该不会,看他们的情况,应该是没有把我们供出来,”顾怀叹了口气,“伙计护卫是不知道我们去了哪儿,甄茹应该是没有说,不然我们肯定已经被找到了。”
马三宝点了点头:“果然是重情重义的江湖女子。”
“孛日帖赤那应该察觉到了什么,谈生意的时候抬了很多价,为了稳妥,我答应了。”
“王爷应该不在意这个。”
“他还想要更多,这次瘟疫过后大同外面这片草原应该会死很多人,他不想让我和其他部落打交道,但他不知道我根本没有这个心思,”顾怀笑了笑,“不过哈拉莽部扩张总归是好事,他能运更多东西进大同。”
“你想走了?”
“不走不行,再呆下去也没意义了,”顾怀摇头道,“我能做的就这么多,只要孛日帖赤那不傻,瘟疫就算是解决了,既然生意已经谈妥,我也没兴趣在草原上当个大夫,虽然孛日帖赤那不太可能卖掉我们,但我觉得我们应该早点走。”
马三宝点了点头:“有理。”
他接着又说道:“瘟疫解决了,元气大伤的哈拉莽部没办法迁徙,为了活下去,他们只能和我们做生意。”
“话是这么说没错...他应该也能猜出来我们来历不一般,但这种事情,谁说得准呢?”
顾怀负手走到帐帘边,喃喃自语:“所以咱们需要再快一点...”
“赶紧跑了,这事才算是定了下来。”
......
“族长,那几个汉人托人传话,说他们要离开了。”
低头写着信的孛日帖赤那皱了皱眉:“这么快?”
“说是事情解决了,就不打扰族长了...”
“是怕我把那些王庭骑兵叫过来?”孛日帖赤那笑了,“倒也是谨慎的人物...不过却是有些看不起我孛日帖赤那了。”
他想了想:“派几个勇士,送他们到大同,也正好看看他们有没有去其他部落。”
“是!”
“给其他部落送信的人有没有回来?”
“回来了一个,是去契达部的,他们说...就算人全死光了,也不会并入咱们部落,还说这场瘟疫就是咱们部落带来的,他们要去向大汗请求降罪。”
“倒是有几分契达巴日的骨气...这样也好,派人去把他们的牛羊和女人孩子掳回来,病得太重的,就留他们在那里等死。”
孛日帖赤那站起身子,看着手里写给大汗的信:“这场瘟疫倒是成了我哈拉莽部的机会...等到一统南部草原,巴尔思啊巴尔思,你信不信大汗会把你当成一条狗一样送还给我?”
“等到从明人那里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等到这片草原只剩下哈拉莽部一个部落...”
“我的儿子,那就是我们再见面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