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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腊月
    时间已经进了十二月,持续了半年的战事,好像就这般平静下来,如果不是每天都能看到满大街当兵的,此时的德州好像和过去没什么区别。

    天气越来越冷了,南军士卒们也终于得以换下鸳鸯战袄,穿上棉衣,说来也有趣,大概是朝廷打这场仗实在准备不足的原因,军服的替换还是分批进行的,先配给的自然是战斗力比较强的李景隆直系部队,然后才分发给麾下将领,至于那些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边缘部队,自然暂时还是没军服换的,所以如果两拨大头兵在德州城里碰见,光是看看对方身上的军服就能知道双方的地位高低了。

    夜色降临,忙碌了一天的酒楼也终于得以歇息片刻,大概是这些日子顾怀嫌卖烈酒烧钱太快,所以改了改提纯的流程,让酒没那么烈了,好些丘八走出酒楼的时候都还骂骂咧咧的,无非就是抱怨这酒楼掌柜太过黑心,拿好酒好菜把他们坑来吃饭然后又往酒里兑水,真他娘的埋汰。

    大堂里是放了炭盆的,丘八们骂得狠,但也没敢真找酒楼麻烦,毕竟掺了水的烈酒喝起来还是要比外面来得爽快,顾怀双手揣袖站在柜台里头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时不时打一打算盘,还真有些市侩商贾的样子。

    眼看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柜台也没什么事情,顾怀打了个眼神,芒种点了点头递过来一份谍报,顾怀翻开一看,脸上的笑意就更浓了两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德州这里再怎么大军云集,短时间内也是没办法北上的,这就给了燕军难能可贵的发育时间,朱棣也终于可以腾出手来安定后方了。

    北平一战,之前南下打真定时候一路占领的地方基本都被朝廷收了回去,永平府开平怀来那些地方也是乱成一片,都需要时间收复,而且最关键的,是朱棣要想办法消化这一战俘虏的南军以及缴获的物资,要知道匆匆整合一支人心不齐不经训练的军队,说不定还没原来的人马能打,到时候在战场上反而会拖后腿,那就乐子大了。

    当然,说到安定后方,朱棣和顾怀也不是没想过把目光投向别处,比如宣府大同辽东之类的,但两人和王府一众将领文臣商议过后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不为其他,只因为辽东太穷,而大同宣府太难打。

    能不招惹还是别招惹的好,让他们盯着蒙古人就行了。

    这么一来原本以为来不及做完的事情反而显得绰绰有余,朱棣带兵去收复失地了,一众将领现在估计顶着寒风在练兵,而道衍朱高炽和一些投降的文官怕也是为了安定地方巩固城防忙得焦头烂额,这么一对比顾怀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最闲的那个,除了每天处理处理情报,还真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放下情报,顾怀这才注意到苏玉托着下巴,心不在焉地在柜台一旁趴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他笑道:“小丫头,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

    “是掌柜呀,”苏玉回过神来,扁了扁小嘴有些闷闷不乐:“我姐姐刚生了孩子,是个女孩儿。”

    “那是喜事啊,干嘛不开心?”

    苏玉皱了皱鼻子:“是我姐夫啦,说家里生了三个赔钱货,他都不会伺候我姐姐月子,说话也夹枪带棒的...我姐姐刚生了孩子,被姐夫气得直哭呢。”

    大概是越想越委屈,再想到姐姐的可怜模样,苏玉眼泪在眼眶打转,顾怀收敛了笑意:“生女孩儿怎么了?闺女还是爹娘的小棉袄呢,长大了比儿子亲,再说了,这生男生女又不是女人自己的事,他老贾生不出儿子,折腾自己老婆干什么。”

    苏玉吃惊地抬起头:“掌柜的,生男生女,不是女儿家的事么?”

    顾怀一时语塞,他这才想起这时代的共识是生不出儿子是女人的责任,何况苏玉一个小姑娘,自己跟她说这些是不是不太恰当?

    可面对小姑娘希冀的眼神,他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当然也和男人有关系,你想啊,女子就好比是地,男子就好比是种子,这种什么得什么嘛,长得出来,那就证明地没问题,至于到底长了个什么,那不是种子的问题么...这可不是我说的,是读书人说的,还能有假?”

    苏玉又惊又喜,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不是我姐生不出来,是我姐夫没本事!哼,一会儿回去他要再敢跟我姐甩脸子,看我不骂他!”

    得,无意中又得罪了酒楼的厨子,顾怀苦笑道:“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话说回来你姐姐现在是谁照顾呢?”

    “没人照顾,”小姑娘的脸色又黯淡下来,“我也要来酒楼,姐姐就只能自己带孩子,月子都没出呢,就得起来做饭收拾...”

    这是把人当牲口了?顾怀皱起眉头:“像什么话,家里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一个刚生产的女人怎么忙得过来?酒楼里刚雇了几个伙计,以后每天午膳晚膳最忙那会儿你过来帮个把时辰就可以回去了,算你全天的工钱,回去好好照顾你姐姐,起码也得把月子坐完,这大冷天的,落下病根怎么办?”

    “这...不好吧...”

    “行了,就这么定了,”顾怀摆了摆手,又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摸出两锭银子:“拿去,买点鸡鸭鱼肉什么的,给你姐姐补补身子。”

    苏玉看着顾怀一脸的诚恳,又低头看了看那两锭银子,眼睛里的泪花越发汹涌了,她感动地吭哧半天,才憋红了小脸说出句:“掌柜的,你...你是好人!”

    “这年头也能发好人卡?”看着她跑出去的背影,顾怀摸着下巴,“难道这小妮子原来以为我是个坏人?”

    ……

    “从今天开始,你就在帐外值勤,如果国公爷没有呼唤,你万万不能进去,清楚了没有?”

    李景隆的军帐外,换了身棉服军装的魏老三站得笔直,听着对面的亲卫头子训话,一副紧张模样:

    “听清楚了!不过大人,那位...真是国公爷?朝廷的讨逆大将军李景隆?”

    “这还能有假?还有,不要直呼国公爷的名讳!谅你是个浑人,这辈子估计也没见过这般大人物,这次就不罚你了,好好站岗!”

    训话的亲卫头子正是那天被踩在酒楼外雪地里的人,严格算起来魏老三算是救了他一遭,不然指不定要受怎样的羞辱,所以他对魏老三还是颇为感激的,也就没追究这称呼问题。

    好歹是个国公,而且还是几十万大军的主帅,哪怕是生了爱才之心,也不得不细心一些,这两天李景隆派人把魏老三查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这厮没读过书是个浑人,本着打磨一下的心思,也就没把他带在身边,只是让他做了军帐外的守卫,等这厮明白了什么叫军纪,到时候才好带着上战场挡刀剑。

    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吃得太撑的魏老三有些犯困,见亲卫头子走远了,就把持着的长戈靠在了肩上,双手拢袖发起了呆,李景隆一早就出去巡营了,现在偷懒也没人管,而且不只是他,前面那几个亲兵还不是一样在寒风里懒懒散散?

    进军营的这几天,魏老三表演得很累,毕竟以前是当过兵的,而且见过藩王跟着顾怀混,要扮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实在需要小心谨慎,就比如眼前这亲卫头子,要是换了以前的魏老三,指不定就鼻孔朝天起来,李景隆算个屁的大人物?燕王晓得不?俺跟着主官大人还进过燕王爷的军帐嘞。

    当然,魏老三还是没忘了自己最重要的职责,大概是因为一切都太过匆忙的原因,顾怀也没来得及交代太多,只让他自己见机行事,这一点魏老三可太喜欢了,见机--那不就代表自己想干啥干啥?到时候打起仗来要是把李景隆的脖子一抹,那不是太大的功劳?

    只可惜这份野心怕是要遭些日子的罪才能实现了,李景隆估计也就把他当成了沙包,想着这种见义勇为的傻逼上了战场肯定不会把主帅扔下跑了,这才带他回了军营,可就这么天天在帐外站岗,能有个什么用?这帐子厚得别说偷听军情了,一放下帘子连光都不透。

    说起来这帐子里好像还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也不知道这一秒是不是在睡觉,只可惜比起喜欢女人,魏老三还是更害怕顾怀一些,而且李景隆那草包玩过的女人,给他他都觉得埋汰。

    只能慢慢等了啊...魏老三吸了口鼻涕,有些忧伤起来,转而变成无边的愤怒。

    他妈的难怪李景隆打仗是个草包,老子当初进了燕王三护卫就是举盾的!结果来了这儿看大门,瞎了你李景隆的狗眼!

    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