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该意外的。
南曦沉默地想着,容毓性格沉默寡言,今日说的这些话其实还没有完整地表达出故事中所有的细节。
但有些事情她能想象得到。
容怀瑾爱上了静华女帝,爱上了一个胸怀天下的女皇,这位女皇不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也不是眼里只有情爱的闺阁女子,她是一国之君,是注定要把天下苍生放在首位的人。
所以爱上了她,注定容怀瑾一生的悲剧。
往大义上说,女皇陛下大爱博爱,做任何事情都从大局着想,感情从来不是她首要放在心上的东西,从狭隘方面上说,静华女帝生来高贵,而容怀瑾只是臣子送给她的一个侍奴,这个侍奴由她一手造就培养,最终站在她身边成为权势巅峰上的人——可到底存在着尊卑关系。
也许从始至终,静华女帝从来没把容怀瑾当成一个平等的身份看待。
这才是她拥有其他皇夫的原因。
不管是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还是因为她从没有想过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在她的认知里,容怀瑾是她的人,身份可以是侍奴,是臣子,是被她赐了名字的“所有物”,唯独不是丈夫。
即便第一次打了胜仗回来之后提出的那个“暂时不选皇夫”的要求,也可以被视为女皇对立了功的臣子的奖赏。
从最初的相遇到后来的相爱,静华女帝始终是冷静而理智的,可偏偏爱上她的这个人占有欲极强,爱得极深,嫉妒心重,以至于后来一发不可收拾,把她所纳的皇夫一个个除掉——然而静华女帝所立的皇夫仅有四人,这四人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最合适人选,进宫是要辅佐女帝的,亦夫亦臣,身后的家族背景定然不容小觑。
容怀瑾除掉其中一人都有可能引发极大的麻烦,何况他一个都没放过。
所以可想而知,各大家族的愤怒,皇族宗亲发酵的不满和口诛笔伐必然也是女皇心力交瘁的一个原因,再加上容怀瑾做了摄政王,掌大权在手,本就成了很多人的眼中钉,他又犯下那么大的错误,各大家族的人怎么会放过他?
南曦没有往昔记忆,所以她不知道当时的静华女帝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有没有怪过容怀瑾?有没有生出过杀他的心思?有没有因为此事而震怒?
她也不知道容怀瑾在做出这一切事情之后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悔恨自己给静华女帝制造了那么多的麻烦,引发了那么严重的后果……
此时的南曦因为没有记忆,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可当时的情况却是可想而知的。
引发了众怒,维护皇族正统庇护东陵社稷的大祭司自然不可能保他,可偏偏容怀瑾和静华女帝孽缘未尽,偏偏静华女帝身上责任未了。
所以大祭司才跟容毓……准确来说,是跟当时的容怀瑾做了交易。
不过大祭司到底是侍神者,身心洁净,无情无欲,他不会理会那些所谓的儿女情长,他只要束缚住容怀瑾这只“入了魔的兽”,而不会去关心容怀瑾该如何跟静华女帝再续前缘,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他要容怀瑾和静华女帝重新还东陵皇朝一个清明盛世。
而南曦的宿命又是在十六岁前就要回到东陵,生辰之后继承帝位。
所以容毓所拥有的时间其实有限,他必须在这有限的时间内掌握大周兵权,成为大周说一不二的人,这样才没人敢反驳他的话,干涉他的行动,他要掌握大周之外的势力,收服各方势力为自己所用,他要把所有主动进犯的国家全部一次性打怕,让他们再也不敢兴兵,如此才能给他省下更多的时间去做别的事情。
他手腕狠辣,治军严厉,都是为了给予最刻骨铭心的震慑,避免浪费多余的时间。
因为他的时间根本就不够用。
掌兵权,掌管九霄阁,驯服淮南王世子,以及所有暗中还没有出现的,跟淮南王世子差不多的手下,区区一副**凡胎,就算一天十二个时辰忙得脚不沾地,只怕也很少有人能做到。
太难了。
所以他才说“实在没办法了”。
南曦想着,外人只看到这个人风光显赫的一面,谁又能知道在不为人知的时候,他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
凡人都只是血肉之躯。
没有谁真的生就一副钢筋铁骨,只不过环境和意志把血肉之躯铸就成了铁骨。
虽然某种意义上说,容怀瑾也算咎由自取,可感情这种事谁又能说得清呢。
殿内安静了很久。
南曦没再问,容毓也就没再说。
他好像已陷入一个只有他自己能触及到的深渊,周身被浓浓的茫然和不安包围着,无助地等待着有人来救他出去,可等待的时间越长,他的绝望就越强烈。
南曦倒不是不愿理他,她只是在整理着稍有些混乱的思绪,等前因后果所有的关键点大抵在脑子里理清了,她才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大祭司其实也有拥有前世记忆的人?”
容毓像是失神一般没反应。
“容毓。”南曦伸手抬起他的脸,“在想什么?”
容毓表情苍白,平日里幽深淡漠的眸子里此时只剩下一片让人心疼的沉寂孤独,如一只失去了伴侣的孤狼。
南曦的心又是一拧。
她确定自己在听完整个故事之后,看到容毓此时这般反应还是觉得心疼,所以她决定自己应该遵从眼下的感情,抛却那些已经过去的事情,不管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的。
就当是听了一个别人的故事,拔了容毓心里的一根刺。
刺拔出来了,以后就不会时不时地疼一下,时不时地感到不安。
“既然故事说得差不多了,还不赶紧起来看看我的肩?”南曦娇嗔,“你手劲那么大,只怕被掐出痕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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