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太太一把将身后的男人推出来。
“这是我给你找的男人,彩礼给了,八字也交换了,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了,今儿你就跟他走吧。”
程弯弯都要被气笑了。
她冷笑讽刺道:“我上有公婆,下有儿子媳妇,程老太太你算老几?真是摇着扇子说话,净说风言风语,我的婚事,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再者,你给我找男人,问过大山爹的意见了吗,大山爹可是在天上看着呢!”
她一席话,讥讽嗤笑,铿锵有力,还用手指了指天上。
程老太太的后背莫名生出了一丝冷汗。
随即,是更大的恼怒。
这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亲闺女,她咋就不能左右亲闺女的婚事了!
她再次推了一把身后的男人:“还愣着干啥子,这就是你婆娘,绑起来带回去,今天洞房,以后就是你们家的人了!”
那男人打了十几年光棍,不是因为家里穷,而是长得丑,脸上有个大痦子,十几年前死了婆娘之后,底下多了几个娃儿,更是没人愿意嫁过来了。
他一看到程弯弯,就看上了。
这年头能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妇人不多了,而且这妇人皮肤还挺白,娶回去是长脸的好事儿。
男人瓮声瓮气开口道:“我家有四十亩田,我手上有五两多银子,你嫁过来之后,田和钱都给你管。”
赵四蛋气的龇牙咧嘴:“我娘才不要你的田!也不要你的钱!我娘是不会嫁人的!”
程老太太大怒:“你个小杂种,你要是敢坏了这门婚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托人牵线才谈下这门婚事,三两银子的彩礼,黄花大闺女都拿不到这么高的价钱,程弯弯这个死丫头能让人心甘情愿出三两银子,是这丫头的福气,竟然还敢往外推,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
不过,程老太太意识到这个亲闺女已经不像以前那么好摆弄了。
她沉下心口的怒意,放缓了语气道:“弯弯,你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过的实在是辛苦,娘这不是心疼你吗,才给你找了个男人,他家里还算富裕,这年头也不会让你饿肚子,他上头老子娘都死了,你过去就能当家,这是天大的好事儿,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程弯弯讥笑:“说得好像我现在不能当家一样,程老太太,你要是再不走,我只能喊人过来了,我倒是不怕丢人,就怕你们程家的脸面全毁在你手上了。”
程老太太气的牙齿都快咬碎了。
这个下贱坯子,简直是油盐不进。
她给身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想强行闯进去将程弯弯给带走。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一个儒雅的声音。
“阿奶,您怎么来了?”
程老太太刚要动作,一抬头,就看到了他们程家的宝贝大孙子。
她老人家的眼睛猛然瞪圆了。
上回大孙子回家后,说啥要去给人教书,这几天她还准备抽空去镇上打听一下大孙子去哪个书院当教书先生了。
村里一直在忙灭蝗的事,抽不出空,昨儿正好碰到了说亲的媒人,就打算先把二闺女的亲事定下来,三两银子的彩礼钱拿踏实之后,再去找大孙子。
却没想到,竟在二闺女的家里看到了大孙子。
“昭儿,你咋在这里?”
程老太太怔怔的开口,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人。
他们家昭儿从来都是一身干干净净蓝白色的长衫,从头到脚都是读书人的儒雅,可现在,昭儿身上竟然穿的是补丁衣服,脚下穿的是草鞋,大脚趾都露在外面。
她金贵的大孙子,这是受了大多的苦啊。
程老太太一拍大腿,嚎啕大哭起来:“个坏了肠子的烂东西,竟然这么对娘家的大侄儿,我们昭儿是读书人,哪能穿这种破烂衣服,我命苦的昭儿啊,都是阿奶没用,让你被人磋磨……”
村里不远处路过的人听到动静,都围过来看热闹。
“这是咋回事?”
“程昭来他二姑家住着,程家人不知道?”
“说来也是怪,程昭不是应该在镇上书院读书吗,咋就一直住在他二姑家呢?”
“不是说了吗,教四蛋他们读书呢……”
周边不少人议论纷纷,程老太太算是听明白了,她的大孙子,竟然在大河村教书。
天杀的,她大孙子去镇上教书她都嫌辱没了孙子的才华,没想到程弯弯这个烂心肝竟敢让昭儿留在村子里教四蛋这几个小杂种读书写字!
“阿奶,我在这里很好。”程昭走到院门口,拉开院门走出去,将坐在地上的程老太太扶起来,“阿奶,不用担心我,告诉爹娘我在二姑这里很好。”
“好啥子好,一身破烂衣服,每天是不是吃都吃不饱,瞧瞧,孩子都瘦了。”程老太太心疼不已,“阿奶带你回去做好吃的,走走走,回家!”
程昭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阿奶,我不回去。”
程老太太急了:“你这孩子说啥子胡话,你是读书人,咋能在这种地方受苦,咱们有啥事儿回家说。”
程昭缓声开口道:“我已经读不成了,我不再是什么读书人。”
“昭儿!”
程老太太一把捂住了大孙子的嘴。
他们家大孙子被南府书院开除的事,除了他们自家人,就只有程家村的里正和族长知道。
这不是啥有光彩的事,反正也能解决,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程昭的目光环视走过来看热闹的村民。
他自从来大河村之后,这里的每个人都会用尊敬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好像他是什么圣人。
哪怕是村里多嘴的妇人、混不吝的无赖、或是偷懒耍滑的混混,这些人看到他都会避着走。
他知道读书人的身份在这个没有读书人的村里非常神圣。
村民们愿意将自己的孩子送来读书认字,是因为他是读书人,是因为坚信他能考中秀才。
事实上,他早就没了这个资格。
他必须要跟所有人把这件事说清楚。
“我因为某些原因被南府书院开除,失去了院试的资格,也就是说,我这辈子都只能是个童生。”
“啥?!”
“这话啥意思,我咋听不懂?”
“程家村的人不是说他们村要出第二个秀才老爷了吗?”
“程昭说他不能再院试,意思应该是不能去湖州赶考了吧,连赶考都去不成,哪能中秀才?”
程弯弯家院子门口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她着实没想到程昭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公开这件事。
她看向这个侄儿,眼神清明,背脊挺直,无论村民议论什么,他都坦然受之。
这样的心性,以后必有大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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