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村来了十多人。
程家族长站在最前头,一头白发,胡子很长。
“六叔公。”
程昭微微弯腰,拱手行礼。
程家族长毕竟是一族之长,不是程老太太这等胡搅蛮缠之辈,他摸了摸胡须,目光严厉的说道:“昭儿,你从小天资聪颖,三岁起就被老秀才看中亲自教授,这么多年你读书的束脩费,程家全族都出过力,你是整个程家村的骄傲,也是我们未来的希望,读书一事,不是你说不读就能不读了的。”
这一番疾言厉色,让程昭无言以对。
为了他读书一事,程家全族确实出过力,他还记得很多年前,老秀才提出让他去镇上读书,那时候镇上束脩费一个月一两银子,他阿奶拿不出这么多钱,是族长找族里人每家几文钱凑出来的,他身上,背负着全族的使命。
是他辜负了族长的帮扶,是他辜负了家族的信任……好在他还年轻,这些恩情他能慢慢偿还。
程弯弯走出来,淡声开口道:“程族长能说出这番话,这意思是不是表示族长已经和凤凰镇县令的儿子,还有白云镇富商的妻弟达成了和解?”
程族长一脸懵,昭儿读书的事,和凤凰镇县令之子、白云镇富商妻弟有何关系?
程老太太也只知道大孙子是因为作弊被南府书院开除的,她自然不会说大孙子作弊,只说是南府书院容不得她家宝贝孙子,希望族长能出面另外再为程昭找一处读书的地方。
程家族长也是读过书的人,只是没考上秀才,在镇上也算是有人脉,凤凰镇认识一些人,他打算带程昭去凤凰镇的书院,虽不如南府书院,但隔几年也能出个把秀才。
“六叔公,我被南府书院开除,就是因为凤凰镇县令之子和白云镇富商妻弟勾结陷害,附近镇上的书院都被他们派人叮嘱过,不许我入学读书。”程昭哂笑,“在读书人这个圈子里,我的名声已经全毁了,不会再有童生愿意为我担保,除非我能认识廪膳生,但这显然不可能。”
廪膳生是官学的学生,享受朝廷补贴的食物,还能领取津贴,他们除了为科考做准备之外,还要为童生结保作证明,在保证书上签字。
这些人自视甚高,他没和廪膳生打过交道,就算认识,这些人听了流言也断然不可能为他担保。
没有担保,就不能参加科举。
程族长整个人呆愣住了。
他还以为就是学子之间闹矛盾,闹到了山长那处,昭儿不愿意低头,才被山长给开除。
怎么就跟县令的儿子扯上了关联?
县令与县令之间,那就是官官勾结,得罪了一个县令,就相当于是得罪了附近所有县令。
有县令之子发话,哪怕是关系要好的廪膳生,都不可能亲自出面担保。
“怎会这样……”程族长喃喃道,“程家好不容易出一个有天赋的孩子,怎能被扼杀……”
程老太太满脸惨白:“族长,就真的没有其他法子了吗?”
程族长苦笑:“除非昭儿能取得凤凰镇县令之子的宽恕。”
“他强权逼迫我与之为伍,我拒绝何错之有?”程昭一脸冷色,“还未读出头就畏惧强权,这一路上无数强权,我要一直卑躬屈膝往下走吗,若有朝一日为父母官,奴颜屈膝的我,又如何为百姓出头伸冤?”
周边围观的众人恨不得鼓掌,这样的大道理他们说不出来,却莫名觉得振奋人心。
程弯弯摇了摇头,她不赞同的道:“如果你不喜欢这些强权,那就应该去改变,而不是自以为清醒的远远逃开,冷眼旁观,疾言痛斥。”
程昭转头:“二姑的意思是,让我卑躬屈膝请求凤凰镇县令公子的原谅?”
程弯弯缓声道:“如果只有这一条路,那你只能这么做。”
在古代,和强权对抗就是找死,人,要学会适时低头,明明前面是光明坦途,完全没必要因为一时意气自毁前程。
当然,她觉得程昭还有第二条路。
程老太太痛心疾首,她哪里舍得宝贝大孙子跪在别人面前求原谅。
她抓着程昭的手道:“昭儿,你不需要低头,这些事交给阿奶,阿奶跪在他面前求饶,跪个三天三夜,他一定会放你一马的……”
程昭面色复杂。
他哪能让阿奶一把年纪的人跪在别人面前。
再则,直觉告诉他,就算跪下来求饶,那帮人也不会放过他。
那两人已经将他得罪死了,肯定害怕他高中后回来报复,他们不会给他任何出头的机会。
不过,同样是求人,他可以去求沈县令。
这是二姑为他铺的一条路。
他看向程弯弯,一字一顿开口:“二姑,我懂了,我会去找沈县令。”
程弯弯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这小子钻牛角尖不愿意走这条铺好的路,沈县令性格不错,对程昭也有印象,其实只要程昭开口,沈县令定然会解决这件事……毕竟程昭是平安镇的孩子,程昭要是考中秀才,沈县令脸上也有光。
程老太太捂着心口道:“昭儿,你说啥子胡话,县令大人哪会召见你一个书生……”
她活了这么一把年纪,都没见过县令大人,县令大人那就是天上的云,是他们老百姓头上的天,是难以触摸的大人物,比皇帝两个字都震慑人心……
“县令大人到!”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嗓音在大河村上空响起来。
程老太太不可置信转头,所有围观的人也转头,在大山那边的主道上,一辆马车徐徐停下,马车前后各四名衙役,县令大人的排场和架势瞬间就出来了。
在这辆马车后头,还跟着一辆牛车,赵达赶车,里正和他两儿子在牛车上。
也是为了迁就牛车的速度,不然半个多时辰之前,马车就该到了大河村。
车帘掀开,沈县令一身官服,头戴乌纱帽从车里走出来,袁师爷站在县令大人身后,两人身上的气场蔓延开。
这会儿,大河村大部分人都在程弯弯家门口看热闹,县令大人一到,所有人齐刷刷跪下。
“见过县令大人!”
全部人匍匐在地,四处安静的只有风声。
袁师爷咳了咳道:“县令大人这次来大河村,是为了论功行赏,大河村全体村民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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