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去长禧宫,邀六公主于御花园听雨亭畅聊的事如雪姝所想不胫而走。
从听雨亭出来与夙承勋分开后,一路上都能感觉到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
侧首看去,各人又规规矩矩,等她在走时那些视线便又黏在了她身上,用脚指头想也知道这些人在背后会有怎样的议论。
但雪姝这会儿无心于此。
出了听雨亭后,她暂没继续往临华宫去,而是先差珍珠回去问了小果子夙珝的消息。
夙承勋此举为何?那人瞒着她的事又是什么?
思来想去,便只有一种可能假道士计谋的成败在于她,夙雪姝。
上辈子她与那人在发生关系前并无任何接触,但偏偏在他那等重要的时候,她却撞到了他面前。
真的只是巧合吗?
思及此,雪姝想到一件事,索性转了方向往回走。
没多会儿,珍珠便从长禧宫方向来了,“公主!”
雪姝走近,给了珍珠一个眼神后二人到了一处没人的地儿。
雪姝问“如何?可回去了?”
珍珠摇头“还没。”
闻言,雪姝搓着下巴若有所思,短暂沉默后凑到珍珠耳边低语了一阵,最后道“我先去临华宫等你,你那边好了过来就是。”
此事得确认,如果真如她所想的话……
“明白,奴婢这就去,”白茯不在,这些事自然得珍珠去做。
目送珍珠消失在冷凌苑方向后,雪姝在原地看了看周遭,确定没人后方重新踏上去临华宫的路。
一盏茶后。
“公主,这边请。”
临华宫管事宫女红襄在得知雪姝来了临华宫后领了江玉盼的命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出来迎人。
雪姝表现出亲和,笑着说“来前也未提前打声招呼,劳烦红襄姑姑了,也不知是否扰到贵妃娘娘清净了。”
红襄抬眸,快速且不着痕迹地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笑得客套。
“公主说笑了,别说扰了,便是昨日,娘娘也还当着奴婢的面提起公主,说不知公主何时来,也好让人备好芙蓉露,这不,可算将您给念叨来了。”
说完,又小心地提起雪姝的裙摆,提醒她当心脚下台阶。
雪姝看了她一眼,继而一面打量着临华宫一面就这样跟她客套到了临华宫会客的正厅。
未至门前,雪姝便见一身绛紫孔雀纹锦裙的江玉盼立在门口,瞧她来了,往门槛外迈了两步。
江玉盼比秦婉如小两岁,比起秦婉如给人的盛气凌人,江玉盼便显亲和多了。
只她的亲和只存在于表面,江玉盼高不可攀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而这样的狠起来有时要比外表冷傲的人还要来得残忍。
雪姝勾起一个生疏而不失礼貌的微笑,盈盈上前来到江玉盼面前冲其轻轻一拜,“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金安。”
江玉盼手持织金牡丹象牙柄扇,手腕处的金镶缠丝双扣镯随她双手摇摆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音。
换成常人,若真热情迎客,哪需等人见完礼,怕是人刚做出行礼的动作便会将人拦住。
江玉盼却是不。
她面上笑得柔和亲切,一副雪姝一来便会将人带进屋的表情,实际却是有意让雪姝行完礼。
即使雪姝现在有夙珝宠着,太后护着,且就在个一炷香前还在听雨亭中与夙承勋父女畅聊,也改变不了江玉盼的傲气与底线。
雪姝清楚得很,并不在意,行礼就行礼,照着礼节,她这个没有封号的公主本就该如此,有何可计较的。
倒不如说,比起其他那些个趋炎附势随波逐流的人,江玉盼这样儿的反倒对她胃口。
“公主这可使不得,我如何担待得起。”
嘴上说着,却是等雪姝行完礼方伸出她那纤纤玉手虚搀了雪姝一把,后摇摇宫扇,侧身朝内,将雪姝往屋里带。
“早前我便在念公主你何时会来临华宫,若非你身子不适,我早两日怕是就去长禧宫叨扰了。”
说话间,江玉盼在宫婢的搀扶下行至屋中上座,轻轻抬眼,便有宫人上前来接雪姝肩上的斗篷,并将热茶等奉上。
雪姝轻笑,拍了拍身上的寒意,道了声谢后落座,说“劳娘娘惦记了。”
江玉盼红唇始终勾着,用她那双描得精致的眼快速自雪姝从头到脚扫了一遍。
“这地冻天寒的,怎的都不见公主带个人上?可是宫里的人又躲懒了?”
听语气似有责备,但一个“又”字却将她的心思暴露无疑。
上回长禧宫奴才主子面前失礼,盗窃主子财物,事情当时可是闹得沸沸扬扬,何况事关秦婉如,有些人自然得时刻记着才行。
雪姝莞尔一笑,理了理袖口,道“倒也不是躲懒,只在来的途中突然想起长禧宫有些事,便让她回去一趟。”
闻言,江玉盼微微颔首,做样子摇了摇扇子,而后别有意味地问“公主来我这,可是王爷布置的功课已完成了?”
上回江玉盼邀雪姝来临华宫,雪姝以功课为由拒绝了。
她这是记得牢牢的呢,其中颇有几分明知故问的味道。
雪姝假装没听出她的刻意,笑得娇憨乖巧,“自然,若非功课做完了,我哪能过来。”
江玉盼暗哼,眼底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深意,继而朝身边的红襄看了一眼,后者立马颔首退出了屋子。
“先前公主不是馋我这的芙蓉玉华露么?早备好了,一会儿定让公主你饮个痛快。”
说罢以扇掩嘴,笑得悦耳动人,头上的金丝嵌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像在附和她一样轻轻晃动。
雪姝哂然,眼眸微垂,柔声道“多谢娘娘了,只是这露虽好,却是不能贪的。”
江玉盼的笑声骤然停下,突如其来的安静占据整个屋子。
美眸轻眯,江玉盼捏着扇柄的手微微紧了紧,唇角的弧度在这一刻有些许僵硬。
片刻后,江玉盼重露笑意,却是温度不达眼底,“不知公主,此话何意?”
宫里这地方,不像外头,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就算说了,也不会有那么多人藏着心眼儿,不断去揣测你这话里的意思。
江玉盼比秦婉如精的一点便是,她虽骨子里傲,却不似秦婉如那般容易轻视人,更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样貌而情敌。
这也是江玉盼为什么能从太子府跟夙承勋跟在现在,成为这后宫里唯一一个与秦婉如抗衡的重要原因。
所以,她不会单纯地以为雪姝的这句话只是随口一说。
雪姝会提出这么一句话那自然也是有深意的,只是她并不打算这时候就说。
便是说,那不也得等那上好的芙蓉玉华露上来了才行?
想着,雪姝对上江玉盼审视的视线,莞尔轻笑,道“便是字面上的意思,娘娘博学多识,想来不必我解释便懂的。”
于是,她便清楚地瞧见江玉盼嘴角往下拉了拉,不过还是很快就提起来了。
只她这回并没有再接雪姝的话,只笑了笑便不做声。
她不说话,雪姝但笑不语,屋中自然就安静下来了,好在去而复返的红襄来得快,气氛倒不至于有多尴尬。
芙蓉玉华露,模样晶莹剔透味道软滑香甜,实际也就是几种对女人美容养颜有些作用的中药及食物混合调制而成。
雪姝舀了一小匙,入口后细细品味了小会儿,尝出了桃胶与红枣的味儿。
江玉盼优雅放下小碗,笑问“我这露,公主觉着如何?”
闻言,雪姝抬眸,并没马上回答,只含笑看了看她后便将小碗放到茶几,缓缓道“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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