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无想尊能寺呼图克图周围簇拥地白骨寒林倏忽消失,
连同那种让人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的诡韵也收入他体内,
巡游僧队长多吉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白骨寒林!
衰亡诡韵!
仅此二者,就说明对面看起来不足十岁的呼图克图,系缚了究竟怎样一只厉诡!
对方所系缚之厉诡,绝对是与尸林怙主有莫大关系的尸修诡!
甚至其有可能系缚的就是尸林怙主本身!
密藏域没有鲁班与关羽的传说,
自然没有那句‘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面前耍大刀’的谚语,但多吉此时感觉,终究与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小丑心境是相似的。
他的身体被诡韵稍稍沾染,半边身子就好似被冻僵了。
当下身体一恢复过来,
就马上翻身朝向苏午,
向苏午不断叩首,祈求对方宽恕!
“宽恕还是不宽恕,却要看你的表现。”苏午笑着道,“你的尸修女非是活物,你是如何让它如活物般行走的,且让它散发出类似衰枯一般的气息?”
还有一些话,苏午没有宣之于口。
——多吉他们的‘尸修女’,竟然没有触发苏午的‘天蓬肃杀咒印’,让已死之物立地倒毙。
这让他非常惊奇。
女骷髅必定是已死之物,那它是如何绕过苏午‘天蓬肃杀咒印’的判定的?
“护法!
是护法密修法门!
我——弟子早些年间,侥幸得到大雪山内一位大僧侣的青眼,他传授了我这门‘魇尸护法’法门,
我勤修密咒多见,
向大雪山寺奉献了一生积蓄,
以自身早夭的女儿作为‘护法本’,做足了种种准备,才开启左手护,供养出了一尊‘尸修女’!”
“原来是护法修行。”
苏午闻言恍然,点了点头。
密藏域以‘本尊修行’为正法,而想要自身成就本尊,一路上遭遇的艰难险阻必然极多,
为应对这种种艰难险阻,
不知多少年前,才有高僧开创出‘护法体系’与‘系缚、制御体系’。
此两大体系与‘本尊修行’体系相辅相成。
然而,护法修持体系在外已经失传多年,仅有几个高位法座传承以及大雪山寺掌握着几种护法修行密法。
多吉所谓的‘魇尸护法’密修法门,
应该是不完整的护法法门,
与苏午阅览的资料上,看到的那些强极一时的护法法门,不可同日而语。
“传闻护法修行,
需要修持者的具有‘意根’,才能将自我的意志施加于‘护法本’之上,使之成就护法相。
如此看来,你颇有资质啊。
怎么至今还只是一个巡游僧?”苏午再向多吉问道。
‘意根’即是自身的意已经在意识潜流下发芽生根,此后持续巩固自我的意能量,
就能让意根化为‘意根藏’。
也即‘识藏’。
多吉连连摇头,脸色难堪:“弟子哪有那等资质,身具意根?这魇尸护法,其实是‘尸林怙主护法道’中一个小分支,小步骤罢了。
本就是残缺护法道,
修行起来却没有那么多要求。
只要勤加布施奉献,自身的意稍微出色一些,也就能够修成了。”
“尸林怙主护法道……”苏午重复了一遍多吉所言,又问道,“修持这尸林怙主护法道,
可能招摄来真正的尸林怙主加持己身?”
如今尸林怙主中的‘独达’已为苏午所暂时系缚。
他因此很是好奇,
那些修持尸林怙主护法道的僧侣,是否还能引来尸林怙主的力量?可会与自身系缚的真正尸林怙主产生关联?
“弟子只听说,
修持尸林怙主护法道至极高深的境界,可以将护法本散发出的气韵,转化得如同尸林怙主之诡韵一般。
护法本亦呈现尸林怙主的骷髅相,
并不知道,将尸林怙主护法道修炼圆满,是否能召来真正的尸林怙主加持?”
多吉显然只是个低等僧侣,
对于护法修行只是初通皮毛,并不清楚护法修持的真正根本。
苏午并未了解到自己需要的信息,也就不再向多吉打听什么。
他此次前来大雪山‘进修’。
有三个目的。
一是掌握一种高深的‘冥想法’,彻底开掘意之秘藏。
经过他多番查阅典籍,收集种种线索,
已经知道,大雪山寺内,必定收藏有高深冥想法门!
二则是尝试接触传说中只在大雪山僧院里出没的‘猊’,若真正能接触到此种异兽,则会设法将之精膏、鲜血带回现实。
獒犬历经培育,发挥出的能力对驭诡者、普通人都是帮助良多,
更何况是比獒犬更加珍稀,更加少有的‘猊’?
苏午永远记得自己初入密藏域时,
那些从黑暗里奔出来的巨兽,帮助自己喝退窄袖观音的那一幕。
最后一个目的,
是设法阅览《大纪藏》。
他第一次听到《大纪藏》之名,是从死去的广法口中。
之后他就留了心,
在种种记载里搜索‘大纪藏’的线索,最后终于了解到,《大纪藏》在传说中,乃是与密藏域一同诞生的一部神秘书卷。
而这部书卷上,
记载着自初始至如今,
密藏域历史上出现的每一个厉诡!
甚至于,某些即将在未来出现于密藏域的厉诡,亦有可能被《大纪藏》提前预知,并浮显于书卷之上!
这部神秘莫测的书卷,据传乃是源自于密藏域的上一个时代,
那个尚未被密修佛门统治的‘自然神教’时代。
《大藏经》便在自然神灵频生,诸‘神灵本’群显的时期,被密藏域的圣山——大雪山顶的温泉泉眼托出了。
至于当下,
苏午从多吉嘴里了解到了‘护法修行之道’。
是以,他此行又有了第四个目的。
——从大雪山寺学习到至少一种高深的护法道!
“你们这一伙人,本是大雪山的巡游僧,有接引诸地佛子、呼图克图入山进修的职责,
却在这片沃原里干起了要挟诸地佛子,从他们身上索取财宝的勾当,难道不怕他们有朝一日反应过来,
寻你们的麻烦?”苏午盘腿坐在牦牛背上,兴趣盎然地看着多吉,笑声问道。
多吉闻言连连叩首,
一边磕头,
一边解释道:“弟子一时起了贪念,请尊者恕罪,请尊者恕罪!
呼图克图有所不知,弟子家中母亲老迈,缺医少药……”
“不要说这些废话,
说真话。”苏午打断多吉的言辞,神色微冷。
多吉一看他表情变了,
内心最后一丝耍滑头的念头也泯灭,只得实话实说道:“不瞒呼图克图,这二三日便是弟子们最后一次巡游沃原,接引诸地佛子了。
弟子们为大雪山守山十年,
最后却连个入门弟子的身份都得不到,连正式的法名都没有,
想着这十年不能白干,
最近便做起了这桩买卖……”
原来是马上就要走人了,
打的是捞一票就走的心思……
苏午听多吉所言,内心顿时明了。
他笑眯眯地打量着一众已恢复过来的巡游僧,让丹加取来一个皮袋子,从中抓出一把金珠,
撒给了诸僧。
诸僧看着草丛里一个个金光闪闪的物什,
顿时都面色错愕,抬首看向苏午。
“为大雪山守山十年,最后却连个入门弟子的身份都得不到——他们太凉薄了。
不如做我的侍僧吧。
我自不会亏待忠心于我的人。
如何?
你等若有心,
便捡起地上的金珠,向我磕三个头,唤我一声佛爷即可。”
苏午盘坐在牦牛背上,
明明他看起来只是个小童子,
此时说起话来,却有种莫名的威严、强大气场。
身后的丹加抱着皮口袋,看向苏午的双眼里,已经遍是小星星。
诸僧看看地上的金珠,又看看牛背上的苏午,
一时不知所措。
多吉愣了愣,忽然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几颗金珠,干脆利落地朝苏午嘭嘭嘭磕了三个头,唤道:“佛爷!”
其余僧侣见他如此,
都反应了过来,
跟着磕头,
齐声道:“佛爷!”
……
苏午在密藏域中进行模拟,
金银财货于他而言,反而是价值最小的东西。
这些东西他想要带到现实中去,须要花费海量的元玉,如此,这种东西就成了只能在模拟的密藏域里流通的事物。
是以,
与其把财货积累在手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倒不如把它们花销掉,
让它们产生更多价值。
苏午随手撒出一把金珠,笼络了这些巡游僧。
他倒不指望这伙巡游僧能即刻就发挥什么作用,但豢养着他们,总有一日,会有用到他们的时候。
“你们还需多久,
就要失去巡游僧的职司了?”苏午驱策着牦牛,慢悠悠朝前走着,同时侧头向多吉问道。
“也就在这一个月内了。
新的巡游僧队将要被组织起来。”多吉如实回答。
他们俱把自己的‘系命密咒’交托给了苏午,奉苏午为主,只能跟着苏午一条道走到黑,
却是不能半途反悔的。
所谓‘系命密咒’,即是将一个僧侣一生修行的根基,与‘遮?陀帝见誓咒’相连,生有的唯一密咒。
此咒为他人通悉,
则自身将被他人随意拿捏。
苏午思忖片刻,而后道:“待到你们离了这职司,也不必着急离开,
便在大雪山附近找地方住下。
替我探看外界消息。”
“弟子遵命。”多吉等人恭敬应声。
此后,多吉等巡游僧便引苏午去到了大雪山寺院内。
大雪山寺院山门前,人流如织,络绎不绝。
似苏午这般被选中,前往大雪山寺院进修的诸地佛子、呼图克图只占人群中的极少部分。
多数人皆为上山朝拜大雪山寺的新任佛子。
每年九月,
既是大雪山开山,可供信众上山朝拜、诸地佛子入山进修的时节,亦是大雪山择定新一代佛子的时刻。
大雪山遴选佛子,
非只是挑选一位,便待其长成,晋位‘至尊呼图克图’。
而是会挑选出十数位,
皆由当代至尊呼图克图教导,传授密修法门。
此过程中,常有佛子夭折。
能活到最后的那一个,便会被定为‘钦定佛子’。
像是如苏午这般,从各法寺前来大雪山进修的佛子、呼图克图,亦会跟随至尊呼图克图一起修行。
修行期为三个月。
能否在此过程中有所得,则全看个人天资禀赋。
甚至有极出众者,被至尊呼图克图选中,舍下诸多大雪山待选佛子,立其为‘钦定佛子’这种事情,在大雪山历史上也曾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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