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随着元旦的到来,新的一年悄然而至。
1988年的春节在二月中旬,因此耿文扬还有最多一个月的时间用来创作,所以不得不通宵达旦昼夜赶稿。好在临近春节,印刷厂接到的活计也少了许多,否则他怕是没有精力白天黑夜的连轴转。
小寒节气这天是星期三,上午的工作干完后,耿文扬靠在墙角借着闲暇闭眼沉思。正在他神游天外之时,忽听李娟在车间外的院子里扯着大嗓门喊道:“小耿,有人找!”
“谁会来厂里找我?”耿文扬纳闷地睁开眼睛循声望去,只见身着一件粉红色时尚大衣的闵惠正亭亭玉立般站在李娟身旁冲他笑靥如花。
“咦!?”耿文扬惊喜地站起身过去打招呼道:“小惠姐,你怎么找来的?”
闵惠莞尔一笑道:“我怎么就找不来?你不是说过在城关街道印刷厂上班吗?这地方好找得很!”
院子里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断不是说话的合适场所。李娟对清丽脱俗气质高雅的闵惠很有眼缘,好心建议道:“小耿,和你姐姐去会议室说话吧!”
耿文扬感念她的好意,赶忙致谢道:“谢谢李主任!谢谢了!”
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闵惠和耿文扬仅是萍水相逢的生意合作伙伴,往日并没有什么彼此间深厚的情谊,所以她忽然来访十之八九是为了下一步合作的事情。
两个人来到会议室落座后,耿文扬佯做无知询问道:“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闵惠嘻嘻笑道:“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对象同意出钱帮你印书了。”
“哦?是吗?”耿文扬心念一动道:“那真是太谢谢邵哥了!”
闵惠眼珠一转又道:“不过呢,既然我们是合作关系,最好签个书面协议什么的,省的将来有些事不好说。”
耿文扬心道:“果然是经商之家,小算盘打的确实厉害。即便有利益诱惑,他们也会从最坏的结果来精打细算。”
“好啊!”他点头同意道:“俗话说得好:亲兄弟还要明算账。我们既然想一起挣钱,当然得有个章程,要不然钱没挣到还会伤了感情。”
闵惠吃了一惊,心道:“这家伙的心思竟然如此缜密,谈吐举止上根本不像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怪不得能写出那么精彩的小说来。”
她从挎包里拿出一份手写的协议书道:“我草拟了一份合作协议,你看看行不?要是觉得行的话,我们现在就把它签了。”
“行!”耿文扬接过那份协议书来一瞧,登时吓了一跳。协议书上明明白白写着:暂定上部印刷两千三百册,下部印刷三千册。
上下两部书加在一起需要印刷五千三百本,按每本两块五的成本计算,仅仅印书一项就需要整整一万三千多元块钱。
在万元户可以披红戴绿跨马游街的八十年代,一万三千多块钱绝对是个不可思议的天文数字。
“姐,你这印的有点多了吧?”耿文扬不得不疑问道:“印这么多能卖的了吗?”
“卖书的事你就别操心了。”闵惠催促道:“你接着往下看!”
闵惠夫妇竟然敢一次性投进去一万多块钱,难道就不怕书卖不出去赔了吗?
耿文扬暗暗摇了摇头,继续往下看去,当看到每本书的批发价为两块六毛钱时不禁变色道:“姐,你们给的这价格也太低了!”
闵惠早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扳着手指头一一诉说道:“不低了。我们出摊得交摊位费、管理费,还有人工费,这些成本哪个不得花钱呀?”
耿文扬见闵惠夫妇把自己当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待宰羔羊,只得点醒她道:“姐,我找你们合作是为了双赢,可不是想当光出力不讨好的冤大头啊!”
“你们有成本不假,我付出的劳动也不小的。”他当即把协议书塞回到闵惠手里道:“这种苛刻的条件我是不会答应的。”
闵惠见他果真不好糊弄,只得试探着问道:“那你……觉得多少钱合适呢?”
耿文扬道:“我打听过了,像这么一套书,过年时在大集上卖个七八块钱左右不成问题。每本书印书成本两块五毛钱,看在你们帮着出资印书的份上我只加五毛钱的利,再给你们留上一块多钱的涨价空间,这样做比较合适。”
每本书三块钱,一套书六块钱的进价也不算太高。如果按零售价七八块钱计算,利润率至少高达百分之二十还多,绝对算得上是个好买卖。
虽然闵惠两口子总想着利益最大化,但见到耿文扬态度坚决,她也怕自己做的太过分惹恼了他,从而将发财的美梦戳个窟窿化做了泡影。
更何况看在人家救了自己一命的份上,闵惠最初敲定的拿书价格就是三块钱,只不过邵正勇死活不同意方才作罢。
“那行吧,三块钱就三块钱!”闵惠果断答应道。
商业合作时,亲切热情的虚假表象背后往往是锱铢必较的相互算计,太实在的话绝对会吃大亏。
耿文扬暗自感慨道:“有道是慈不掌兵义不理财,老祖宗诚不欺我也!”
协议书上涉及到价格等数字部分均为铅笔写就,闵惠有备而来,拿出橡皮擦掉原有笔迹,重新用钢笔写上了新的数字。
看到闵惠笔端写出的娟秀流畅字体,耿文扬发自内心地羡慕道:“姐,你写的字真好看!”
闵惠得意地白了他一眼道:“我可是拿过全市钢笔书法大奖赛二等奖呢,写的字怎么能拿不出手?”
没想到尽管闵惠学历不高,但人家的钢笔字竟然还在市里拿过奖,可谓是字如其人一样的漂亮。
耿文扬心道:“老子穿越前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生,可惜写的那手字跟狗爬的一样不堪入目。照此看来,写字的好坏跟学历高低还真是关系不大。”
双方在协议书上签好字,闵惠递给他一份道:“协议一式两份,这一份给你。”
耿文扬接过来暗道:“看样子闵惠签过不止一份类似的协议或者合同,否则不可能考虑得如此周全,连协议一式两份都能想得到。”
收好协议书后,闵惠佯做无意问道:“耿文扬,你家住在哪儿呀?”
“我家?”耿文扬不明白她为何问起自己家住何处,于是随口答道:“住在西边的庄家巷,离这儿不远。”
“庄家巷?”闵惠眼神闪烁道:“能带我去认认门吗?将来万一有事也好去找你。”
耿文扬心念一闪,忽然明白了她的目的所在,坦然答道:“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你问的话我说就是。我爸在轴承厂上班,我妈在日化厂,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耿文扬竟然一眼便瞧破了她的心思,闵惠略显尴尬道:“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我总得慎重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