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微芒踩着石板上山,看了茶山的排水,和茶树的长势,其实她不是很懂这些东西,但是她能感觉到于家村众人是将这片茶山当做自家孩子般侍弄,排水沟挖的有直又整齐,茶树也是一拢一拢的几乎同样的高度,看起来就知道种地之人侍弄的精心。
还有山上的浇灌方式,十分便捷,山上就有水源,山脚下也环抱着一汪池塘,据村长说,凭这这两处水源,他们这边几乎没有闹过旱灾。
陆微芒点点头,心中已经下了决心,要将这片茶山买下。但是后续的交易出现了问题。本来是村长跟牙行说的打包出售一千两银子,而且于家村众人也不必搬离,陆微芒出钱出粮食,雇村里人继续打理这座茶山。这本来是天大的好事儿,这于家村靠着茶山,每年不过堪堪温饱,此时陆微芒出这一千两,并且以后出钱,保证村民的生活,这是村里人打着灯笼找不着的好事儿,临了村长却变了卦。
陆微芒站在村口,看着眼前临时变卦的村长,又看向牙行管事。
这会儿牙行管事也是脸色难看,“老于,我是看你三番五次找到我那里,才领着贵人过来看茶山的,你临时变卦,想做什么?不想卖别耽误我时间,隔壁苗家村那边还等着呢。”
那老者唯唯诺诺的弓着身,“官爷您别生气,这不是村里有人听说,县城那边的茶山都涨价了,所以才临时变卦…”
牙行冷笑一声,“原来是听了信儿,心野了,好,你们不卖,贵人也好脾气的不会强求,咱们就此别过。”
那掌柜的拉住转身欲走的牙行管事,“官爷,我们卖,不卖不会让您费心过来,就是这条件,是不是变一变?”
牙行管事瞟了陆微芒一眼,陆微芒点点头,他这才转身说到,“你说个数。”
“两千两?”
那老者哆哆嗦嗦竖起两根手指。
此时老者身后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他们刚才碰到村长跟着牙行和贵人看山,就知道买茶山的贵人来了,于是跟着村长下山,想要多得些消息。这会儿见村长说出两千两“巨额”数目,也跟着呼吸急促,瞪着眼睛看向牙行管事和陆微芒等人。
牙行听见“两千两”这个数字也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向老者,“你若不想卖,直说便是!”
那老者可怜巴巴的拉住牙行,冲着陆微芒道,“贵人,咱们这茶山是几座山连成一片的,比县城周围的茶山都好打理,您花这个钱,不亏的。”
陆微芒听了这话,忍不住一笑,这老头倒是有些机智,同样的价钱,都能在县城周围买同样的茶山了。
虽然现在茶山涨价,但是茶山种植管理都是一件苦差事,所以有的村子会想着将茶山卖了换钱,以后进城谋生,脱离这土地,以后做个城里人。
这种想法无所谓短视不短视,就好比现代社会,农村人自家的地自家的田,也有人天天盼着拆迁。毕竟拆迁一下子可以给他们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他们可以用这笔钱享受生活,培养孩子,改换门庭。
此时这偏远之地,有人买茶山,还雇他们干活儿打理茶山,对村里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儿,也是看他们态度热切,牙行才带陆微芒先来这里看茶山。刚才他说苗家村那边也卖茶山,还真不是糊弄这老者,而是真的有人要卖。
毕竟就算这茶山以后可以下金蛋,那也是收益有限,茶农得一点,茶叶收购商赚一点,大头都在马帮和走黄金商路那些人手上。远不如将茶山卖了,得一大笔钱来的好。毕竟这笔钱,是他们干一辈子也赚不到的。
除非这村子以后自己组建商队去走商路,以后的日子才会富足起来。
但是说实话,若是有这敢闯敢干之人,这于家村也不会如此穷困了。
陆微芒想着这些,嘴上却十分和气,“两千两?”那老者态度有些犹疑,却还是坚定的竖起手指,“两千两。”
牙行黑了脸,有这两千两从县城周围买不好吗?为什么要来这里买。陆小姐不愿跟县城附近的乡绅大族扯上关系,这才让自己带她来这偏远地方买茶山,没想到第一站就被这老头打脸。
牙行有些气急说到,“陆小姐,这里的人拎不清,旁边不远处还有苗家村,那里的茶山也不错的。”
这老者有些心慌,他身后的人更是拉扯老者,希望他回缓一二,但是老者看着陆微芒却目光坚定,不变主意。
陆微芒见众人脸色不一,不合时宜的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就两千两。”
说着,从袖口拿出两千两银票,举起来摇了摇。那老者身后众人激动不已,“成了,成了!”
牙行见陆微芒有钱任性,虽然不愿,也只好拿着钱跟看着定字据。
眼看一笔一划的白纸黑字即将落定,那老者却没有如众人所想的摁下手印儿,而是眉头紧锁,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牙行人老成精,见这老者这副模样,闷气不已,直接将字据拍他面前,“卖,就签了。不卖,就此作罢,以后再不要上门找我!”
老者拿出旱烟袋,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烟。陆微芒本想看出好戏,这会儿却眉头一皱,她讨厌有人在她面前抽烟。尤其是这种问都不问一声,毫无自觉性的。于是也冷下声音,“不要耽误时间了。我时间有限,一会儿还有几家茶山要看。”
老者放下烟袋,还没说话,他身后有人偷偷拉扯他,老者回头,几人一阵眉眼官司。陆微芒不耐烦,站起身,那老者赶忙说道,“还有一件小事。咱家小孙儿七岁了,正是进学的年纪,贵人能不能给找个先生?咱们自己出钱。”
老者的话,刚落地,他身后有人不干了,“爹,铁蛋儿今年也快六岁了,不能一起进学?您可不能偏心!”
“哎呀,眼下送一个进城,待搭上关系了,再送小的进去。”
“您说的好听,什么好事儿都是老大的,不行!”
…
一阵鸡鸣狗跳,也让陆微芒饱了眼福,眼看那老者似乎下定了决心,绕过牙行,直接跟陆微芒说到,“贵人,就两千两,送我家三个孙儿去城里念书,我就应了您,签字画押!”
陆微芒闻言,一笑,冲老者身后脸色阴沉的牙行说到,“走吧,去苗家村。”
那老者一愣,脸色大变又强装镇定,“贵人,您可得想好了,眼下县城那里茶山都让乡绅们买完了,我们这里是离城里最近的茶山。”
陆微芒嘴角擒着笑意,摇摇头,直接出了院门,黑甲卫将陆微芒的马牵过来,陆微芒翻身上马。
那老者及家人见贵人动真格的,真的要走,连忙拦在陆微芒的马前,“贵人刚才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翻脸,是不是耍人?”
牙行见事多了,见拦马的村长家人还有村长这会儿面色涨红,反倒和缓了脸色,刚才铁青的脸这会儿挤出笑意,“于村乡,你这是干什么,贵人不会回去考虑考虑,说不定看了苗家村的还是觉得咱这里更好,一会儿就回来了呢?”
那老者这会儿完全没有了今日一见面时的畏缩,反倒涨红着脸,喘着粗气,“牙人你就别糊弄人了,这贵人刚才答应的好好的,这会儿突然翻脸,当咱们于家村人是好耍的?柱子,去叫人,就说这城里来的贵人耍人玩儿,白耽误咱们功夫。”
牙行脸色大变,他经常在这乡野走动,刚才那老者一变脸,他就知道今日之事满了。要是他自己,让人打一顿,或者破财免灾都好说。但是他身边的贵人如果有差池,他非得偿命不可。因此牙人紧张的看向陆微芒,悄声道,“陆小姐,不行就先答应他们,将钱给他们,咱们过后再说。”
那老者身后的儿子柱子此时却分在机灵,“你们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我告诉你们,今日你们不给我们一个说法让你们走不出这于家村!”
身后拿着锄头等物聚集起来的村民给了这柱子无限的勇气,他态度越发自信,甚至张狂起来,完全没有刚才缩在他父亲身后的畏缩,“你将那两千两银票留下来,再留下不找后账的字据,咱们就放过你们。”
“柱子!”老者低吼,“说什么呢你?咱们是卖茶山,只要签了契约,以后这茶山就归贵人。”
说完,有扭头看向陆微芒,“贵人,您说对吧,咱们今日就是买卖茶山,这是牙人刚才写的契约,咱们一起签了,以后,咱们还要给贵人干活儿呢!”
陆微芒今日一直勾起的嘴角此时越发明显,她甚至忍不住噗嗤出声,“老人家,你嘴上一口一个贵人,心里是觉得我是傻子吧?”
那老者见陆微芒有恃无恐的笑起来,心里一慌,随即又色厉内荏道,“我知道贵人身份不凡,但是你今天要是不签这个契约,咱身后的乡亲们就不能答应!”
他身后的乡亲们此时也是面红耳赤,他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是这种时候,跟着村长总是不错的,因此有人跟着村长说到,“不答应!”“对,不答应!”
声音越喊越洪亮,越喊似乎越齐心,身后众人的呼喊支持似乎给了老者和那个柱子无穷的力量,他们面色此时甚至都不是自信,而是骄狂起来,隐隐透出些狰狞。
陆微芒还是脸色不变,嘴角擒着笑意,“我若是不签呢?”
“那贵人就留在我们于家村吧,我们于家村虽然穷,一点儿粮食还是有的。”
“爹,已经撕破脸,就别跟他们客气了,将这几人拉下马,绑起来,银票我看见了,在那牙人手里边,他们不是还要去苗家村吗?说不得这小女娘身上银票还有很多,我们让人给她搜身,全都拿走,当做她戏弄我们的赔偿!”
那老者道貌岸然的犹豫道,“这女娘是城里的贵人,咱们就这么绑了他们不好吧?”
柱子挠头,“那爹你说怎么办?”
“不如让她跟咱老三配对吧,成了咱家人,她还能在带着人打自己男人不成?”
柱子顿时恍然,“对啊,爹,反正不能就这么放她回去,咱们老三是村里有名的后生,配这个不懂礼的小丫头还不是绰绰有余?”
他们爷俩商量完,就扭头看向陆微芒,“识相的赶紧下马,等我们动手,小心你那一身细皮嫩肉!”
牙人此时已经两股战战,只能死死抓着手中的缰绳,才能让自己安稳的坐在马上。他不明白,前几日还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只求自己介绍个买主的老者,怎么会脸色不变的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陆微芒从一开始答应那两千两就知道,自己将一个人的欲望之门打开了,但是她没料到,如此老实巴交的村人,欲望之门后面,竟然是一头头禽兽。
今日的戏不但看尽兴了,甚至看恶心了。
陆微芒收敛嘴角的笑意,没有再跟身前拦路的父子再说话,而是操纵着马缓缓后退。
那父子两个见陆微芒后退,仿佛觉得自己越发有胜算,脸上甚至开始冒红光,那得意洋洋的表情,陆微芒看一眼就忍不住想吐,实在太恶心了。
陆微芒身后的黑甲卫完全是听陆微芒命令行事。此时见陆微芒纵马后退,就明白就她的意思,直接打马上前,抽出马鞍后的武器,没有亮刀,直接用刀鞘就将身前挡路的众人打了个人仰马翻。
不过一会儿功夫,刚才举着锄头耀武扬威的村民已经被打翻在地,翻滚着哀嚎不已,而刚才对陆微芒口出恶语的两父子更是受到了特别照顾,此时脸上各有两三道刀鞘打出来的红痕,不过片刻功夫,就高高的肿起,像猪头似的。
黑甲卫退回陆微芒身后,陆微芒打马缓缓上前,“你们这猪头样子,但是比刚才看着好些。”
陆微芒高高在上,淡淡的声音,反倒激起趴在地上的老者的凶性,只见他一个跃起,不要命一般扑向陆微芒,伸出如厉鬼般枯瘦的两只手来拉扯陆微芒,似乎想制服她,来要挟别人。
牙人惊呼出声,黑甲卫也心跳得漏了一拍,打马上前,但是谁都没有陆微芒手快,她直接拔出一直放在胸口的匕首,往下一划。
削铁如泥的匕首,配上陆微芒的神力,直接就将伸到眼前的手直接砍掉。
老者凄厉的哀嚎起来,刚才还义愤填膺的柱子等人,此时却一个个收敛了脸上的凶性,低头去看顾老人,回避着陆微芒居高临下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