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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七章 酒税征收
    皇极殿上、当朱由检已经确定要废除关税和进城税,百官之中也没有什么人敢跳出来反对。

    或许他们会在事后的奏疏中向朱由校示意这样不妥,但当着朱由检的面,他们很清楚自己反对也没有用。

    只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朱由检不仅仅要对这一项财税进行取缔,还要做另一件事。

    “自今日起,天下贩卖酒水之商贾,都需要向皇店办取售酒证,每斤酒收取三文酒税。”

    “民间需要领取酒曲才可制酒,酒曲每斤一文,无酒曲而私自制酒超过十斤者,每超过一斤罚钱百文。”

    “邻里若有举报者而嘉赏一半罚金,若有明知而不举报者,处罚一半罚金。”

    “商贾私造酒五十斤、私运酒入城售卖达百斤者,处死。”

    “收购民间百姓制酒超过十斤者,流放抄家!”

    朱由检制定了严苛的酒政,并扫视了一眼百官。

    “不可!殿下此乃与民争利啊!”

    “殿下、我朝宽于民,若是起酒税,岂不是与赵宋一般贪得无厌?”

    “殿下、万万不可啊……”

    “殿下……”

    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当他宣布要开始有条理的收取酒税,百官们先是一愣,随后便开始乌压压的上疏,高呼不可了起来。

    酒是生活中常见的饮品,聚会、小酌都要饮上两杯。

    似乎看上去,古往今来,饮酒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

    自古以来,当朝廷出现灾情,粮食歉收,统治者便会下令禁酒,就算你是地主,也不能私自酿酒,否则将面临严厉的惩罚。

    古代生产力落后,百姓辛苦耕作一年,所得存粮不多,而饮酒不但会上瘾,还会带来社会的奢糜之风,大量浪费粮食。

    为了维护社会稳定,统治者会制定适应社会发展的酒政。

    在几千年的历史中,主要出现过三种酒政,即禁酒、税酒、榷酒(专卖)。

    生产力不高,但是气候温暖的先秦时期,不止是民间禁酒,甚至连百官都被明令在部分时间不许饮酒。

    周文王在总结殷商戒酒兴国和纵酒亡国的教训后,制定了最为严厉的禁酒政策。

    即《尚书·周书·酒诰》中:“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群饮汝勿佚,尽执拘以归于周,予其杀。”

    意思是,周文王告戒官员,不要饮酒误事,如果发现有人聚众饮酒,就格杀勿论。

    周朝的禁酒政策,将酒文化引向了正确的轨道,为后代禁酒提供了事实依据。

    哪怕到了气候温暖的春秋时期,也只有宫廷宴会、祭祀天地、赏赐大臣等时候可以饮酒,民间如果私自饮酒,动不动就杀头。

    直到汉朝,长期的战争使得民生凋敝,为了节省粮食,萧何制定了严禁聚众饮酒的政策,但已经从杀头转变为了罚金。

    真正第一个尝到酒税好处的皇帝是汉武帝,因为是他开创了榷酒(专卖)的先河。

    在国家财政压力变大的时候,桑弘羊建议国家实行盐、铁、酒的专卖制度。

    不过桑弘羊开创的榷酒的政策,会带来机构臃肿的弊端。

    到了汉昭帝时期,西汉的酒政由专卖改为课税。

    民间可以造酒买卖,按照规定向国家缴纳一定的税钱,即每升课税4钱。

    到了后来,西汉甚至出现了今有醇酒一斗,直钱五十的现象,酒税的税率达到了44%。

    成为了汉朝乃至历朝历代的一个重要税收,哪怕唐代初期没有开酒税,但安史之乱后的中后期也忍不住开征了酒税。

    唐代宗广德二年,官府登记全国的酒户,每个月必须缴完酒税,才可以卖酒,标准是长安附近的酒户交十五文/升,酒税约50%。

    每年征到酒税一百五十六万贯,占全年财政收入的六分之一。

    有着唐朝的例子在前,宋朝自然对酿酒业的控制非常强,其中就包括两方面:

    第一、开办大量的官营酿酒坊,从生产到销售,把持酒的专卖。

    第二、继承五代以来的“酒曲专卖”的制度,允许民间酒户酿酒,但必须从官方购买酒曲,同时课以重税。反正酒户想酿酒,必须用到酒曲,而且根据购买酒曲的数量,可以推断出酒的产量,征税也“有的放失”,酒户基本不可能逃税、漏税。

    为了从源头上控制酿酒业,宋初便制定了严厉的“禁曲令”,规定:“私造曲15斤、私运酒入城达3斗者,处死。卖私曲者,按私造曲之罪减半处罚。”

    宋朝的酒税达到古代巅峰,宋代的榷酒收入直接拔充军费,因此是支撑边境军费的重要来源。

    宋代的酒税从立国以来,在财政收入中一直占据较高的比例,天禧末年超过了1000万贯,占财政收入的比例达16%。

    既使南宋丢掉了北方的大部分领土,宋高宗时期的酒税仍有1300万贯,财政收入占比达24%。

    然而、由于到了明代,除了洪武年间短暂实行过官店卖酒征税外,其他时候的酒税基本划归地方,并与船税、渔课、醋等其它商税合并计算。

    因此没有明代酒税总额和税率的记载,酒税的税率更是历代最低。

    明代酒曲税的税率为2%,非常低的税率。

    如正统13年杭州知府高安上奏说:“本府自国初,酒醋岁课钞106,080贯。经历年久,中有新开酒醋之店,分毫无税。”

    大致意思是杭州从建国以来,征收的酒醋税没有变化,新开的酒醋店都没有征收酒税。

    明代的纸钞从洪武年间不断贬值,到正统年间,100贯钞才能买1石米,10万贯钞相当于1000石米,约400贯铜钱。

    也就是说、像杭州这种大城市每年征收的酒醋税只有400贯,而南宋的常州府,每年课征的酒税超过37万贯。

    在明代人口多余宋代的时候,宋代能征收一千三百万贯的酒税,而明代酒税却长期在五万两左右。

    尽管有着时代和汇率的不同,但以洪武年间制定的酒税来说,大明朝的酒税也应该每年可以收取数十万两才对。

    现在的局面是,民间的商贾都把官府的话当成耳旁风了,根本就不交税,而百姓也有样学样。

    朱由检缺银子,很缺!

    眼下盐茶两司的效果已经出来了,那么作为财政大头的酒税也就要搬上台面了。

    “酒税一事不容争论,自即日起,户部设立酒课司,于天下各府监督地方官员、商贾。”

    面对百官的激进上疏,朱由检视若无睹的继续下令,因为他很清楚酒税这种玩意实际上是富人税。

    相比之盐铁专卖,酒税属于非必需品征税,等于向有钱人征收一种特别消费税,是朝廷税制的重要补充,对普通百姓的生活影响较小。

    如果说食盐专卖是“国民所急而税之”,那么酒的专卖则是“国民所靡而税之”。

    酒税就是羊毛,财政需要时,便会剪一剪。

    宋朝实行募兵制,常年供养八九十万军队,财政压力巨大,所以一直实行榷酒政策,征税体系也非常完备。

    汉朝、唐朝在财政出现压力时,也会拿出酒税的政策,剪一剪富人的羊毛。

    明朝皇帝一直没看清楚这点,总是盯着农民那点税,所以逼出了李自成、张献忠。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皇帝真正狠下心来征税,酒税往往能交出一大笔钱。

    更何况朱由检并没有将酒税制定的很高,他只是将洪武年间留下来的政策进行增税,将原本大约2%的酒税,提高到了15%左右罢了。

    百官哭,是因为他们属于士绅,属于地主阶级,是士绅地主的代表。

    酒税对他们这群喜爱风花雪月,饮酒作诗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笔沉重的赋税。

    可这又如何呢?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百官哭总好过百姓哭。

    大灾之下,百姓会把粮食拿来酿酒的人终究是少数,而这少数的人,朱由检会用一种酒来补偿他们。

    山西、北直隶和各省的番薯田正愁没地方使,用来酿酒地瓜烧,然后低价售卖给百姓并不是什么难事。

    地瓜烧对于百姓来说,也没有那么难喝,反倒是这群喜欢吟诗作对的百官,那些骄奢淫逸的士绅富商喝不下去。

    喝不下去,想喝好的,那就拿银子出来。

    把银子交出来,朝廷自然会给他们饮酒的自由,毕竟他朱由检也不是什么魔鬼。

    “殿下如此强势,难道不怕悠悠百姓之口吗?!”

    百官之中,有一人忽的站了出来,而朱由检闻声却被他给逗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倒是百官有些害怕了,纷纷闭上了嘴的同时,隐晦的后退一步。

    “悠悠之口……”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呢喃着这四个字,但在安静的局面下让百官听得清清楚楚。

    “这悠悠之口是商贾啊,还是百姓啊?”朱由检看着那名站出来的官员,而那官员也眼神闪躲了起来。

    对面他的闪躲,朱由检看向了其余人,许多人也纷纷眼神躲闪。

    望着他们,朱由检忍不住摇头道:

    “你们站在这皇极殿上,几时花时间去看过百姓的生活?”

    “寻常百姓,大多都私自酿酒,自酿自饮,每斤一文钱,一年三十文能造成什么影响?”

    “倒是那地方上的豪强、士绅,还有你们这群百官家中,美酒一排排的藏好,见到所谓什么大儒的时候取出来,毫不顾忌的大喝特喝。”

    “作为朝廷的百官,朝廷亏待你们了吗?没有吧?”

    “每年正旦的赐钱,家中的赋税,徭役减免,还有在衙门内的吃喝用度,出行住宿,哪一样不是朝廷养着你们?”

    “喔……嫌弃俸禄低?”朱由检站了起来,侧头询问百官,又像是自言自语。

    “俸禄低吗?”朱由检再度质问,这时顾秉谦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持着笏板道:“不低……”

    “诶……我看有些低了。”朱由检双手抱胸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百官。

    “只是俸禄低可以提,大明朝二百余年没有涨过俸禄,提一嘴也不会如何。”

    “孤知道,近些年来,你们眼红五军都督府的俸禄高,那这样吧、从今日起,百官俸禄翻三倍如何?”

    “我等死罪……”

    人群之中的姚宗文等人察觉到了不妙,纷纷开始跪下唱声认罪,而其余百官也纷纷跟随。

    乌压压的百官全部跪下,而朱由检则是一改和善和轻浮,怒叱道:

    “也不想想你们之中有人贪墨了多少银子,以为孤不知道?”

    “《大明律》是怎么说的?贪墨多少银子处死?剥皮充草又是多少?”

    “想涨俸禄?可以……朝廷不富裕怎么涨?难不成要把将士们的军饷截了,然后把俸禄发到你们手上吗?”

    “黄帝内经有云,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

    “近些年来,若不是陛下与孤改革税法,增入税赋,尔等手中的俸禄能拿到吗?”

    “还是说,你们也看不上朝廷的俸禄,而是靠地方官员商贾的“润笔”来度日?!”

    “殿下息怒……”

    朱由检首次把润笔银在朝堂之上说了出来,百官们纷纷拜倒在地,只因他们反应过来了,朱由检只是和他们走个流程,而不是真的问询他们。

    主动跳出来的人,不挨打才奇怪……

    “我看这《大明律》该改一改了,从今日起,再有私下收取润笔银者,阖家流放东山府,三族打乱,迁移关外!”

    朱由检轻叱着,并将手搭在了椅子上,而百官闻言便争先恐后道:

    “殿下不可啊……”

    “殿下息怒,我等也是为了百姓着想……”

    “酒税的收取是为了国库,想来百姓们也懂得朝廷的难处。”

    “收取酒税乃是合乎常理,以往商贾逃税全因朝廷人手不足,眼下酒课司成立,商贾自然会老老实实交税……”

    百官就是这样,你和他们说话越温和,他就觉得你也没有那么恐怖,也就敢和你提要求。

    但凡你要翻脸,他们就会后退一步。

    如果翻脸之上还要他们命的话,他们就会退到原地,甚至转过身来帮你制裁商贾。

    强势的大臣总是少数的,大明朝不是没有、只是那群人不是被朱由检搞下去,就是已经入土了。

    “酒课司的事情,户部拿出一个章程出来,十月再开一次恩科,此次恩科的学子皆入酒课司。”

    “明岁的岁末,我要看到酒课司拿出一份合理的奏疏,而不再希望看到大明朝的酒税,只有那区区几万两银子。”

    朱由检看向毕自严,而毕自严也作揖应下。

    见状、朱由检也对旁边低着头的王安道:“正旦新春,今岁的赐钱依旧发放,只是尔等为官,好好想想谁是百姓,尔等又是为谁在做事。”

    “锦衣卫、西厂、东厂……”

    “你们做的事情孤不说,不代表孤不知道。”

    “你们正在做的事情,是孤默许的,而不是你们藏得好。”

    “孤不给,你们就拿不走,做不到!”

    说罢,朱由检走下高台,走出了皇极殿,而鸿胪寺卿见状,也连忙击钟道:

    “散朝……”

    “天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悠扬的唱礼声在皇极殿内传出,皇极殿前广场上也纷纷响起唱礼声。

    朱由检无视百官,上了象辂后,象辂就向着乾清宫开去,只是在这象辂之上,朱由检紧锁眉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象辂抵达了乾清宫门停下,净军打开了宫门,朱由检才睁开眼睛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进乾清宫门内,越过长长的宫道,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些肉香味。

    等他走进乾清宫,果然看到了在乾清宫设宴的朱由校。

    宫内左右各摆了四张桌子,其中有三张已经坐满,清一色是朱由校的妃嫔。

    主位的哪一张也坐着朱由校、张嫣、范氏等人,以及客氏和朱慈燃、朱淑娥,以及朱慈焴,和尚在襁褓之中的朱慈炅。

    二十三岁三子一女,这让朱由检不得不感叹自家哥哥真会玩……

    “弟弟来了?快坐快坐!”朱由校见到朱由检来了,连忙起身招呼,哪有一点精神疲惫的模样。

    朱由检被他安排坐下,不过坐下后却说道:

    “外廷的事情,哥哥知道了吧?”

    “自然是知道了,不过今日是家宴,不谈国事。”朱由校表情微滞,但很快调整了过来。

    显然、他不想谈什么国事,或者说他对朱由检的这些政策,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总结今日朱由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攻略安南,减轻百姓负担,加重对士绅阶级的酒税罢了。

    这三件事,但凡能做好一件事,放在历朝历代都足够皇帝被吹嘘。

    朱由校有政治手段,但政治手段不代表政治立场强大。

    说到底、即便是阉党之中的人,朱由校要剥夺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反咬朱由校一口,但朱由检没有这种顾虑。

    齐王党敢反咬朱由检吗?不敢的……

    他们之前都是游走于各党边缘,甚至无党的小透明。

    一切的权力,都是朱由检把他们扶持上来,他们才有的。

    相比较朱由校只能掌控魏忠贤、王体乾几人的生死,朱由检对齐王党的掌控是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

    这种掌控是朱由校玩不来的……

    “来吃饺子。”

    忽的、朱由校夹了一个饺子放到朱由检的碗里,而朱由检也架起饺子吃了一口。

    不过当着十几个嫂子的面吃饺子,这确实让多年来不怎么亲近女色的朱由检有些尴尬。

    一口饺子咬下去,没有吃到银子,这让朱由检有些失望。

    不过张嫣的话却很快让他回到了现实:

    “五叔叔今岁也十七了,想来也是可以选妃的时候了,有什么要求吗?”

    显然、张嫣想让朱由检早点安家,也许出于一个嫂嫂对叔叔的照顾……

    不过、朱由检很敏锐的察觉到,张嫣的想法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

    他个人如果安了家,有了孩子,那么以正常人的心态来说,下半辈子当然是为了子嗣安稳开始奋斗。

    朱由检作为一个藩王的奋斗,无非就是前往寻找就藩地,建立一个成熟的就藩地罢了。

    张嫣是在担心自己的存在,威胁到朱慈燃的安全……

    想到这里,朱由检隐晦的看了一眼懵懂看着自己的朱慈燃,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张嫣不止是皇后,还是一个母亲。

    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为了自己丈夫和孩子,一些担心是很正常的,她并不能影响自己和自家哥哥的关系。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觉得成家这种事情似乎不错。

    等扫了建虏,收复了三宣六慰,自己也就需要忙于治内了,长期会在京城呆着。

    这几件事情,兴许也就是几年的事情。

    几年后孩子需要蒙学的时候,自己也就可以带在身边了。

    到时候说不得二十几年后,大明能出几个贤才和将军。

    朱由检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他两世为人,尽管身体还是十七岁,但心里年纪已经快接近四十了。

    因此他抬头刚想回应张嫣自己大概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却不想这时朱由校却笑着说道:

    “虽然是家宴,但弟弟的事情弟弟会做主,宝珠你不用担心……”

    一席话,虽然朱由校笑呵呵的在说,但话里的意思都有几分训斥在。

    显然、朱由校不希望张嫣让自家弟弟难堪,而这样的行为让朱由检心中一暖的同时,也笑着说道:

    “我身为大明的藩王,王妃一事自然是按照祖制选入,这并没有什么的,况且年纪也到了。”

    朱由检尽管这么说,但张嫣被朱由校训斥后,并没有接上话茬。

    她清楚,扇风点火不为朱由校所喜,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闭嘴比较好。

    况且从朱由检的态度来看,朱由检确实没有那么多心思。

    只要朱由检没有心思威胁到朱由校和朱慈燃,张嫣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好了、弟弟的婚事还是等及冠之后再说吧。”

    朱由校给朱由检又夹了几个饺子,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只是望着碗里的几个饺子,朱由检有些无语的看向朱由校:

    “您老就不能换个别的菜夹给我?别总夹饺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