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晦吾说完这话,目光便落在了祁越的脸色,视线逡巡着,多半是想从他的身上探得一星半点的情绪变化。
眼前的祁越,就像是高岭冰山,无悲无喜,冰冷无温。清隽的面上,没有任何的属于人的情绪波动,仿佛对那些污言秽语,早就习以为常。
以前的祁越,可不是这样的。
谢晦吾端起杯盏,幽幽的叹了口气。
“奴才不敢揣测长公主的心思,既是主子有令,奴才自当遵命,不求富贵荣华,功名利禄。”祁越不温不火的说着,“丞相大人能不吝赐教,于奴才说这么多,奴才心生感激,来日若得机会,必定以报今日之德。”
语罢,祁越躬身揖礼。
“倒是本相忘了,你如今的性子不比以往。”谢晦吾叹口气,“祁越,你好歹也是祁家的人。”
祁越直起身,“前程过往。”
四个字,早已是前世今生。
“罢了!”谢晦吾摆摆手。
祁越行礼,“告辞。”
三斤瞧了瞧祁越离去的背影,终是有些不解,“相爷,您真的不想帮他?”
“帮了,等于帮长公主,不帮,等于害了南兆九州的百姓,那你说本相是帮……还是不帮呢?”谢晦吾一番绕口令。
三斤听得头晕脑胀,摸着脑瓜子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那到底是帮还是不帮?”
“本相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到底在其位,必须得谋其政。百里长安有句话说得很对,当年本相也曾抱着家国天下的理想,入朝为官,为民请命。”谢晦吾想起当年的意气风发。
不由的感慨,岁月不饶人。
一眨眼的功夫,已经位列人臣,位居高阁。
可是,高处不胜寒啊!
“当年南兆九州治水,本相亲眼所见,遍地流民,满目饿殍。”谢晦吾摇摇头,“如今祁家又出男儿,前往南兆九州治水,子承父业……理该予以支持。可外头多少双眼睛盯着丞相府,本相若是说了实话,这小子怕是活不到南兆九州。”
三斤骇然,“相爷的意思是,他会有危险?”
“当年本相与祁家,处置了不少蠹虫,但毕竟是根深蒂固,很难全力拔除,最后也只是做到了表面的平静,所修建的堤坝,都是日夜盯着,最后才没有偷工减料,能持续这么多年。”谢晦吾目色幽沉,“但毕竟得罪了很多人,这么多年过去了……”
说到这儿,谢晦吾顿了顿,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奴才明白了,您其实也不想让他去?”三斤恍然大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谢晦吾苦笑,“祁家的男儿,倔驴一样,怎么可能会听劝呢?他要去,谁也拦不住,尤其是现在的身份,若是能在那边出个头,来日便能摆脱罪奴的身份。”
只有这样,祁越才有机会……
摆脱奴籍,重新做人。
来日如何,尚未可知。
“可是……”三斤犹豫,“您不是说,那边很危险吗?这要出头,得冒着生命危险,祁家如今就剩下这么一根独苗,万一有什么闪失,岂非绝户?”
谢晦吾笑了笑,“祁家的儿郎啊!他爹,就是这么个玩意,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他拆墙继续撞。本相瞧着,这小子,也是一个德行!罢了罢了,回头本相修书一封,且让人留心点,别到时候折在南兆九州,难逃赫连家的毒手。”
“赫连家?”三斤骇然。
谢晦吾转身往屋内走,“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事办得越好……赫连家越不会放过他!要不然,你以为赫连琦跟着作甚?那混账东西,就是一门心思去捡漏的!”
真以为他瞧不出来,赫连应那点心思?
养了个不成器的儿子,可不得各种荣耀都往儿子身上加吗?
谢晦吾身为丞相,岂会不懂当中的龃龉。
临了,谢晦吾骂了一句,“老匹夫!”
三斤:“……”
丞相大人甚少有这般气到口不择言的时候,今儿倒是……真的气急!
祁越并未多加逗留,虽然猜不透谢晦吾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来日还得依仗这位丞相大人,自也不敢过于得罪。
只是没想到,回去的路上,却逢着了厌恶的某人。
“哟,我竟不知,一介罪奴也有这咸鱼翻身的一天。”赫连琦双手环胸,挡在了祁越跟前。
想当初,这位忠勇侯府的世子爷,可是金陵城炙手可热的少年郎,在赫连琦看来,那就是摆架子,装清高。
奈何当时的侯府,位高权重,赫连家虽然掌了兵权,却也不似今日这般风光荣耀,自然不敢轻易得罪,何况当时家里也打算让赫连玥与祁家联姻。
可后来,祁家满门被诛,时局终于有所逆转。
赫连家趁势而起,成了如今的国公府之尊。
“大公子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祁越抬步就走。
谁知,赫连琦手一拦,“来日去南兆九州,还得盼着世子爷……多帮忙呢!”
这话说得要多讽刺有多讽刺,甚至于直戳祁越的心肝。
他,早已不是什么世子……
“怎么不说话?”赫连琦咄咄逼人,笑得嘲讽,“是担心我会抢了你的风头?世子爷只管放心,念在你我之前的情分上,路上定会好好照顾你,不会让你吃亏。”
祁越瞧着他,“世子出门,只带这一人,不怕……不安全?”
赫连琦身后,只跟着亲信——万鹏,着实没旁人了。
“这可是天子脚下,谁敢动我?带一人足以,不似世子爷,都成了罪奴还这般架势,前呼后拥的,让人瞧着……还以为是侯府当年呢?”赫连琦趾高气扬。
祁越低头,“那就好。”
赫连琦不解,“说什么混话,好什么好?”
“大公子莫急!”祁越手一挥,伸手的暗卫旋即冲上去,将赫连琦围住,“你马上就知道了!”
赫连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