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夏竹就带着陆竽到医院做检查。
陆竽全程懵懵地跟在妈妈身后,看着她在自助机上打印提前预约的专家号,拿走她的身份证领就诊卡。
乘电梯上四楼的妇科,在机器上刷了下条形码,等待广播叫号。
夏竹在诊室外的公共座椅区域找到两个相连的空位,拉着陆竽坐下来,提包搁在腿上:「我昨晚起来倒水喝看你房间里的灯还亮着,凌晨三点你还没睡,失眠了?」
陆竽低垂着脑袋:「有点儿。」
「我怀你的时候夜里总是醒来,睡不好觉,也吃不好。」夏竹忆起往昔,越发肯定,「你现在的症状就跟我那时候一样。」
陆竽难为情地轻蹙眉心:「可能不是……」她和江淮宁做了安全措施,他心很细,基本没有出现过意外。
夏竹却深信不疑:「你不是说你例假晚来了?」
陆竽有些哭笑不得:「我压力大的时候经期会不准,以前也有过推迟的情况。」
「到底是不是,得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知道。」夏竹端详着她的脸色,也不知怎么回事,缺少血色,不像以前,脸颊总是白里透着粉,「你说说你当初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非要进广告行业,我每次给你打电话都在加班。年纪轻轻不把身体当回事,等你上了年纪就知道后悔了。我最初打工是在一家医疗器械厂里,做的活儿精细,伤了手,多少年过去了,到现在手还动不动隐隐作痛,落下病根儿了……」
广播里叫号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夏竹没完没了的絮叨。
夏竹起身,领着陆竽进了诊室。医生是一位四五十岁的女士,一脸和善,问陆竽什么症状。
陆竽坐在椅子上,仰头望了一眼站在她身侧的妈妈,跟小孩一样,有点无措。夏竹替她描述:「医生,我女儿近几天总是反胃,睡眠也不好,例假还推迟了。」
医生问她结婚了没有。
夏竹顿了顿,声音小了些:「没有,但她有男朋友。」
医生开了单子让她先去做检查,等会儿拿过来看。
医院是个耗费时间的地方,排队做完检查,大半个上午过去了,重新回到诊室。医生看了眼各项数据:「她没有怀孕。」
陆竽心里松了一下,扭头看向她妈,咧了咧嘴角,她就说不是,她还不信。
夏竹认定她怀孕了,陡然听到这个消息,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怔了许久,开口问医生:「那她为什么总是呕吐,吃不下东西?」
「如果是胃不舒服,建议去消化内科查一查是不是胃部出了什么问题。至于失眠和经期不准,有很多原因,我也不清楚她具体是什么原因。」
母女俩离开妇科,去了三楼的消化内科,又是开单子做检查。
陆竽一听要做胃镜,整个人表现得非常抗拒:「可不可以不做啊,我觉得身体没什么问题。」….
「你觉得没问题不算,你又不是医生。」夏竹拍拍她后背,安抚道,「乖,做完检查我也能放心一些,不然你身体不舒服,我心里总梗着一个疙瘩。」
陆竽只好去排队做胃镜。
她的症状比较轻,不需要进行病理化验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不到半小时。
医生说,她的胃没有问题。
陆竽再次看向她妈,眨动的眼睛仿佛在说,看吧,我就说我没毛病。
夏竹真是搞不懂了,一再向医生求证:「她确实胃不舒服,总是犯恶心。」
「是干呕吗?」医生问,「或许是慢性咽炎。嗓子有没有发堵的感觉,吞不下去咳不出来。」
陆竽摇了摇头:「不是干呕,也没有嗓子发堵。」
中
年男医生扶了扶眼镜,看了眼陪同她前来的夏竹,建议道:「要不带您女儿去四楼妇科看一下?」
夏竹差点笑了:「我们就是从妇科过来的!」
医生正了正色,接着问了陆竽几个问题,结果还是一样。医生就提出让她去精神科或者心理卫生科看看。
闻言,夏竹的神经一下紧了起来,皱着眉不解地问:「她只是胃不舒服,怎么会是精神上的问题?」
医生耐心给她解释:「人精神上的压迫,俗称压力大,会导致身体分泌的激素紊乱,干扰神经信号。说得更直白一点,有的人一紧张就胃疼、拉肚子等,也是这方面的原因。我上个星期接诊了一个十二指肠溃疡的患者,他其实就是精神压力大和长时间睡眠不足引起的。情绪确实会引起一些肠胃反应。不仅仅是肠胃,有时候偏头痛、头晕,也可能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
他这么一说,夏竹就明白了,连连道谢,之后带陆竽去精神科。
陆竽按照医生的要求做了一个检测,得到的诊断报告是焦虑症倾向。
见陆竽欲言又止的样子,医生会意,支开了家长,单独问了她一些问题。
陆竽根据提示仔细回忆,她的初始症状是在发生赵登科那件事之后。姚总锲而不舍地给她打了很多个电话,她的症状好像变严重了。
精神科的医生点了点头:「就是这个原因了。外界给你施加的精神压力过重,导致你的身体出现了抗议。放宽心,你的问题不大,我给你开点抗焦虑的药,配合清淡的饮食,另外要试着调节情绪,不要让负面情绪停留太久。」
说起来好像很容易,但陆竽知道实施起来很难,光是调节情绪就是一道难题。
她一直坚信,人是被情绪驱使的,情绪是无法控制的。
陆竽从诊室出来,夏竹焦急地等在外面,不理解医生怎么会让她出来。一见到陆竽,她就上前拉住她的手说:「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很严重吗?」
陆竽拿着处方笺晃了晃:「没有很严重,就开了点药。」….
母女俩下到一楼,在自助机器上刷卡付费,到东侧的药房等待取药。
——
坐车回家的路上,夏竹一直紧皱着眉头嘀咕,说她工作强度未免太大了,都把人逼出病来了,依她看,这份工作不做也罢,什么也没有身体重要。
陆竽撑着额头,眼睛微闭。
夏竹抬手给她理了理头发,一颗心紧了又紧:「又不舒服了?」
陆竽早上起得早,这会儿有些犯困,她掀了掀眼皮,摇头:「没有不舒服,就是想睡觉了。」
「想睡觉是好事,回去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然后把药吃了,躺床上睡一觉,放松精神,别老想着工作上的事。」
夏竹心疼坏了,要是她老板站在这里,她准会劈头盖脸把人臭骂一顿,好好的姑娘被压榨成这样。
陆竽听着她又开始自言自语似的嘀咕,忍不住笑了下:「如果我真辞职了,你和爸爸会不会养我?」
「那还用说。」夏竹看着她,没有犹豫地脱口而出,「一定给你养得白白胖胖,不会叫你受委屈。」
不过话说回来,她生病这件事江淮宁知道吗?
「江淮宁最近在忙什么?」夏竹语气里潜藏着一股责怪的意味。
「他去宁城出差了,不在北城。」陆竽替他解释,「他在谈一个重要的合作,挺棘手的,对方不肯松口,他和同事在那边耗几天了。」
夏竹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听她这样说,深知那孩子自己创业打拼不容易,说到底是为了将来能有更好的生活。她说不出怨怪的话。
——
陆竽
回到家,吃了药,躺到床上,可能是药物里有镇定作用,她睡了这几天以来最舒心的一觉。
醒过来时,天彻底黑了,星星高悬。
陆竽趿拉着拖鞋到客厅,家里人已经吃过晚饭,特意给她温着清淡又滋补的汤。夏竹煮了一小撮挂面,端到餐厅,坐在旁边看着她吃。
「睡得还好吗?」夏竹问。
陆竽边喝汤边点头:「嗯,一觉睡到现在。」
她不想接老板的电话,手机关了机,担心江淮宁联系不上自己会着急,提前发消息跟他说了要陪妈妈出一趟门,可能不会及时回消息、接电话。
趁着吃饭的工夫,陆竽开了机,上面还是有来自江淮宁的未接电话。她回拨过去,很快被接起。
「我睡着了,忘了给手机开机。」
「这么早就睡了?」江淮宁不免惊讶。
夏竹没兴趣听他们打电话,坐去客厅看电视。陆竽笑着解释说出一趟门太累了,回来就睡着了,现在才吃晚饭。
江淮宁没怀疑,听见她在电话里问:「你那边的合作进展如何?」
「风***司的井总今天去见了另外几家游戏公司的主程,我和东子在酒店休息,预备明天再去一趟,成不成就看这次会面了。」
江淮宁的语气里没有低落和失意,经过几次会面,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能坦然接受一切后果。
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是最浅显易懂的道理。只要他们的实力足够强大,即使风投谈不拢,总会有其他的风***司愿意投资。
陆竽只想他能顺顺利利。
——
翌日,胡胜东在酒店梳洗一番,重整旗鼓,跟随江淮宁踏进的总部。
接见他们的人是井迟和公司的副总,傅明川。傅明川是唱白脸的那个,笑呵呵的,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可他的话里传达的意思不过是希望他们要想清楚,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毕竟风投在业内的名气是数一数二的,搭上一艘游轮,总比他们划着小船在海上飘荡来得安全可靠。靠他们自己,说不定一个浪头打过来,小船就翻了。
井迟倚靠着椅背,修长手指把玩一只方形的金属打火机,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是没了耐性。
江淮宁的手机在口袋里振动,嗡嗡声响起,会议室里其他人也听见了。
他歉然一笑,伸手进口袋,挂断了电话。
还没等他开口,手机再次振动起来,又是一阵恼人的嗡嗡声,在这关键时刻,可真够折磨人的。
井迟把打火机放到办公桌上,抬起眼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江主程要是忙,可以先接听电话,我们慢慢谈,不着急。」
江淮宁倒也没客气,掏出手机,顾承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让他摸不着头脑。.
三月棠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