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人说心情极差的时候连美食都会变得难吃,可食物的味道就摆在那里。说这种话的人只是一时没心思进食了吧?
公孙策正吃着拉面,他认为口中的食物和之前一样美味。这是件好事,说明他没像初次听闻事件时那样失去冷静,现在还有着保留平常心的余力。
冲动是可怕的情绪,会让人的眼中只有唯一的目标,而失去了注意其他细节的观察力。现在的自己与爱丽丝除了等待都别无他法,这尴尬的境地从另一方面来说,也为他提供了难得的时间。
他需要利用这段时间进食回复体力,也需要用这段时间获取更多的情报,以决定一无所知的自己该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局势下达成阻止巨龙降临这一目标。
公孙策敲敲桌子,发出问询的讯号:“脑子有毛病的强者们是指?我以为大多数无常法使都是如你一样隶属于官方的。”
“只看数目的话是这样,只可惜要论质就不同了。有些无法无天的家伙不是很喜欢有人在他们头上指手画脚,有些奇怪的天才没任何师承看了几本古书就自学成才了,有些人修习到最后性情大变成为了真正的变态,还有些人干脆就是官方荒诞计划的产物……林林总总不一而足,总之不从属于官方的无常法使在这世界上意外多。”
爱丽丝说这话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狂猎部队没组建的时候我们猎人都没官方背景,基本是靠接委托混日子。发布委托的雇主什么身份都有,干久了和刚刚提到过的家伙们也自然会打交道。其中要么是只要靠近就会被卷入麻烦里的棘手角色,要么就是看见就该立马跑路的灾厄。”
要用灾厄来形容一个人也未免太夸张了。
“你可能会觉得这是我身为帝国人的惯性思维作祟……会有哪个国家放任有奇异能力的危险分子在外乱跑吗?”
他有充足的理由说出这番话。
安全与稳定总是最重要的。身为世界上最危险的群体中的一份子,这位超能力者正和几百万同胞一起,以现在进行时被关押在天空呢。
“怎么管啊?仅看战斗力,可不是每个超能力者都像你一样吧?我说,这座城市的大多数居民都还是些有点特异功能的小青年而已吧?是吧?”
猎人以“求你告诉我是这样”的眼神望了过来。
我只是这座城市中最弱的能力者!听到这样的话后爱丽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他对此很有兴趣,几乎都打算付诸于行动了。
只可惜爱丽丝的直觉太过敏锐,这种简单的谎话是骗不了她的。
“我所认识的大部分能力者都是些战斗力较弱的学生。他们的能力大多都人畜无害,像是把炸鸡腿变成蓝色的,让手机充电时间减半,把手头任意一本书的内容换成堂吉诃德的第一部,等等等等。要说超能力也确实是超能力,要说实战能力大抵不比外界的同龄人厉害多少。”
“……这也算是超能力?”
“充电时间减半的能力挺受欢迎,经常有人找他帮忙用充电宝。因这样的小能力就被关在天上了,有没有对他们感到同情?”
“没有,我又不认识只存在于对话里的超能力者。我认识的超能力者只有你一个,而就你的战斗表现来看,我得说你被关在这里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真过分啊。
明明只是个热心助人的好青年,却被说得好像是那种会怪笑着做出暴行,最后被正义的英雄一拳修正的怪人一样。
“我好伤心。”
“你骗鬼呢。”猎人翻了个白眼,“除你这种少数派外,大多数超能力者都是些危害度极低的青少年,所以这城市的收容行动才能如此顺利。而我刚刚提到的那帮人最起码都有显现境的实力,有几位据说都是创界境的大佬了,是真的没法管也管不了呀。”
显现,创界,只用了境界描述,又是这种含糊不清的形容。
如果要将其当做未来可能面对的对手,至少也要有个大概的实力标准才好制定对策。
她会采取这样的措辞,或许是不知该如何向外行人解释的缘故。
这样一来,用彼此都有了解的什么东西当做参照物会比较好。
青年想到了一个好点子:“那些人和刚刚我们打败的提尔洛斯·K相比实力如何?特工先生说他起码都有通神高阶,按你们的标准来看也算是一把好手了。”
蓝发女子的嘴角抽动了几下。
“提尔洛斯在他们面前和一只小黄狗差不了多少。”
连通神都快成狗了。
这年头无常法使的竞争压力听上去也蛮大的。
“换成你相当于边牧犬还是凯利蓝?”
“应该是短毛猫吧,我是猫派的——你骂谁呢!”
爱丽丝怒视着他,连那头长发似乎都要飘起来了。
这狰狞的表情倒是能让人联想到猫炸毛的样子,好可怕。
眼镜青年将双手下压,示意对方镇静:“别生气,我觉得狗是很可爱的动物。也就是说,按照你的猜测,这些个无法无天的自由人士也打算来苍穹之都插上一脚?”
“官方的大人物们在各方面都被注意着,不会轻举妄动,各国在这个时期只会派我和亨特这样的中下层来探探情况,让上面的人在最关键的时刻出手。可自由人们就没这些顾虑了,我从王国情报处收到那份名单时感觉就跟半分钟连续转移十几次一样头疼……我区区一个通神何德何能……”
猎人双手抱头,像个苦干到月底后才得知本月薪水被扣光的白领一样哀嚎着。
让她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可不是好事,公孙策赶忙出言打断同伴的自暴自弃:“所以说都有谁要来?起码给我点最低限度的情报。”
“不知道,我也没准数。你都想象不到那份名单有多么离谱。天极、暝客、赤法师、隐律主、时雨……每一个都是大名鼎鼎的灾厄,各个的资料上都写着情报不明和极度危险。我怀疑王国的情报机构根本没找到一点证据,只是把他们第一时间想到的危险分子名单发给我了而已。”
怎么搞的,一连串外号中混进去个像人名一样的词。
“其中最糟糕的是?”
“当然是天极,帝国的天极。”
猎人发出诅咒般的低语。
“单看过去的行动记录,其他人多少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才会参与争斗。但是天极不同……争斗本身就是他的目的。他的行动几乎全都是毫无理由的战斗。与强者战斗,与弱者战斗,和感兴趣的所有对象战斗,将一切搅得一团糟后飒然离去,只留下一地无法收拾的烂摊子,犹如一场没来由的狂风。”
“谁都知道永光帝国有个无法无天的狂人。不求财物名声俗世地位,不顾他人安危社会安宁,只求酣畅一战满足自身。如果这样的人拿到了召唤巨龙的方法,你觉得他会做什么?”
“听上去是个会和邪龙一对一单挑的勇士。”
“我就害怕这个。不管是他杀了龙还是龙啃了他,我们和这座城市肯定都会完蛋。”猎人下意识地缩紧手臂,“另外一个我绝对不想遇到的人,是零岛的时雨。”
这名字听上去有点耳熟。
他在手机上打开了新闻网站。
“我好像最近在什么地方听过这名字。应该是电视里......是新闻。”
没用多少功夫,他就找出了近期的某个新闻焦点。
上个月发生在零岛东部的血案。
据说是多年都未曾发生过的大规模死亡惨案。
公孙策指着手机屏幕上的嫌疑人照片:“是这位?”
照片中是位窈窕身材的长发女子,一双黑瞳漠然注视着前方,看起来像是位很适合图书馆的文弱女性,难以想象会和杀人案扯上关系。
照片下方标记着她的名字:时雨零。
“说是大规模死亡惨案,其实就是件不光彩的事故,时雨研究所被他们的实验体全灭了。虽说以我的身份说这话不太合适,这些人死光了对大众可是件好事。”
“你的口气像是在说什么疯狂科学机构。”
“事实如此,你们苍穹之都的大学和那地方比估计都半斤八两吧。”
居然能和中部联合大学的疯子比。
那着实是糟透了。
“时雨研究所是个纯粹从‘实用’目的出发,企图定向培育无常法使的科研机构。而从他们这些年的成果来看,他们的研究只能说是‘实用’过了头——从那机构走出来的无常法使要么是无法理解的疯子,要么是笑着杀人也不奇怪的狂人。”
说到“实用”这两个字的时候,猎人特意加重了读音,听上去像是在阴阳怪气。
“现在他们自己先一步完蛋了,我们这些可怜人却要帮忙善后。从为数不多的情报来看,逃亡中的时雨零极可能就在来苍穹之都的路上,也不知是为了在这里拜托追捕,还是也盯上了龙疯子们的计划。谁也不知道时雨们会做什么。”
时雨“们”?
“时雨是一群人的称呼?”
“那个研究所培养的无常法使都姓时雨。离姓时雨的人远点总没错,这是我们这行的常识。”
“姓时雨的普通人不是很可怜吗。”
“都已经是无常法使了还觉得身边会有这种巧合啊?这么没防备可会死很惨的!”
无法反驳的言论。
道理如此,心中却依然感到为难。
突然被告知的情报与自己所熟知的日常产生了冲突,这种发生在身旁的矛盾令错位感变得极为严重。
有那么一瞬间,他都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了。
像是为了加深印象,公孙策低声重复着这两人的名字。
“天极和时雨......”
青年盯着手机屏幕,社交软件的提示音恰在此时响起,为这次的交谈画上终点。
他收回手机:“那边说差不多了,我们现在走过去刚好能拿到情报。”
“走过去?情报还要当面交吗?”
“干他们这行的总有些怪癖咯。”
爱丽丝撕掉了画着符号的纸巾,莫名的安静感消失了。
她从包里数出数目正好的现金,招呼老板买单。
青年先一步走出了店门。
眼前所见的是人来人往的街道。
每个人都在道路上行色匆匆,看不出一丝异常的预兆。
他不禁想到,如果道路上的人们知晓了巨龙现象即将发生的情报,哪怕那仅仅是个可能性……
平静的秩序会被这消息打破吗?
街道上的人流会崩坏吗,会发生以前听闻过的踩踏事件吗?听见这消息后一定会有人想撤离的,可超能力者们又能跑到哪去……
他无从得知。
他也不愿继续想象。
就在这时——
(公孙,右边。)
毫无征兆的,有声清晰的言语在他心中响起。
那柔和的声调在他听来再熟悉不过了。
公孙策向右方看去。
街道侧方的小巷口,来来往往的路人中,有个穿西装的青年正笔直地站着。
他抬起右手,将食指竖在嘴唇前方,做出噤声的手势。
随后,时雨怜一后退一步。
黑西服融入了形形色色的服装里,消失在了拥挤的人群中。
“……”
爱丽丝刚好从店里走出:“怎么了?”
“我刚刚碰巧又看见了同学。”
这不是谎话。
似乎是因为他并未说谎的缘故,爱丽丝的直觉这次就没有被触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