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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九章 隐于黑暗,亮如秘银(完)
    冲突很快开始了,德鲁苏斯与圣者展开了一场激战,他们最终屈服在更强的力量之下,加入了圣者的行列。而马尔西乌斯在大战后趁虚而入,他们趁着圣者与追随者们疲惫之时采取行动,以盟友的身份邀请他们前往幽浮之州暂作休整。”

    光球的银光照过神庙墙壁上的壁画,这幅长画以血腥的战斗开始,在一阵张灯结彩的欢庆氛围中告终。壁画的最后是一场盛大的晚宴,穿风衣的圣者坐在长桌正中,各位知名的使徒欢声庆贺,其中面容忠厚的一位为他斟酒。

    画中景象分明是一片欢欣,笔触中却隐隐带着股冷意。公孙策熟悉这幅画也熟悉这个故事,那是圣典中知名的“圣者的晚宴”。欢宴仅是虚伪的表象,忠厚的面容下是小人的奸笑,下一刻圣者就将拍案而起,说你们之中有一个人背叛了我。再之后就是他罕见的暴怒,背叛者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他们的都市在火中焚为焦土,豪族们的哀哭长久不绝,以至于啄食腐肉的鸦群也不敢接近他们的尸体。

    公孙策无法将这个故事里的圣者和他认识的女游侠联系在一起,那甚至与其他故事中的形象相差甚远。往日的圣者是个略有暴力倾向的睿智者,而这场晚宴中的他好似暴虐的君王,一怒之下便将宏伟的城池夷为平地,冷酷得像只人形的龙。

    “我很难想象他……她会做出这种事情。”公孙策说。

    “那时圣者还没有那样强大,他刚经过一场大战,自身也心力交瘁;那时圣者的使徒们都中毒了,他一向在意自己的同伴;那时他将马尔西乌斯的探子真正当成了同伴,因背叛者而伤心欲绝……”威尔轻拍着银色大象的鼻子,“有许多理由可以解释那场晚宴,可我以为真正的理由仅有一个。”

    “他还年轻。”严契冷冷道。

    公孙策沉默下来,一股无形的压抑感让他喘不上气。他猜测道:“所以圣者在暴怒中做出了圣裁,将马尔西乌斯家族的图腾剥夺了。之后的一系列反应导致幽浮之州不复存在,与火风之州融合在了一起?”

    “是的。”威尔说。

    创界法使们都不再说话了,公孙策又看回那只大象,它的身上有属于图腾的熟悉味道,却又与其他图腾有着感知上的分别,就像是人造物和自然生命的差距。他专心看着圣者的留言,前面大半都是晚宴的故事,在处死背叛者后,新的情报在字里行间浮现。

    【我气疯了,那混账追随了我整整一年半!我编写神话时不知参考了多少次他的意见,老斯洛克甚至打算把女儿许配给他,可眨眼间他露出了真面目,痴愚贪婪又短视,他的诅咒和毒药伤不了我,却足以杀死其余的同伴。最令我心寒的是,他被揭穿时还想要祈求我的谅解,好像他的所作所为可以被原谅。

    我耐心听他忏悔到最后才发现那是拖延时间的计策,重重伏兵趁机包围了我们。我的忍耐到了极限,我没有耐心给不知好歹的混账。

    我决定将马尔西乌斯彻底除名。我一口气宰了所有的高层,用我能想到的最残忍的方式进行处刑。我不打算给他们任何东山再起的机会,我用钉子钉入幽浮之州的图腾,将它从这片大地上连根拔起。那玩意生性好杀,喜噬血肉,我把它用手斧斩成碎块,从此再无一人将因图腾而死。

    这个邪恶古老的家族彻底完蛋了,他们咎由自取。

    但我没想到那之后会发生什么。】

    圣者的笔触变得沉郁,字里行间透出他深深的悔恨。

    【幽浮之州出问题了。我想到了图腾的分离会影响当地地貌,但我没想到反应来得这么快,而图腾的死亡更加剧了这一过程。在其死后,地底与地表的差异化被剧烈颠覆,整片土地都将四分五裂,这次大地震可能会影响整个北大陆。我感受到奇秘界变得极不稳定,就像热气球被砸破了一个孔,力量随之倾泻而出。

    曜变之龙很可能由此降临,而我心力交瘁,却没有任何准备。

    仓促之间我只得采取应急措施,我在地底开凿了通路,将火风之州的淀火引入幽浮,利用海量的秘银将两个州连为一体,以此强行弥补“孔洞”。直到现在我都觉得这法子太糙了,但谢天谢地我那时已经够强(也或许奇秘界给了我一个面子),孔被堵上了。

    但我没有成功。

    幽浮之州的残余力量影响了淀火,让它成为了在地下才能稳定存续的能量。一系列的异变随之发生,变异后的淀火与浮风的连锁反应使火风之州变成了北大陆最危险的地区之一。熔岩虫(我希望它们现在还在)本来是当地居民的伙伴,现在却成了昼伏夜出的危险生物,它们执着地想要烧灼秘银索道让一切恢复原状,我不得不想办法让虫子们以为索道在地上,再劝说当地居民主动猎杀虫子,猎杀那些它们曾经的好帮手。火风之州的图腾性格坚韧而顽强,它本是位难得的好生灵。可我不得不请求它长期固守地底,作为秘银封印的核心。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我拔去了一个恶势力,却亲手毁了两个州的生活。】

    公孙策轻声念着圣者的留言,银色大象的眼神中透着怀念与悲伤。这段留言中的单词距离不一,显然断断续续写了很久才完成。他很轻易就能想象出圣者当年留言时的模样,她踮着脚尖拿着笔在大象身上写写画画,写到一半就因自省与内疚把笔放下,窝到神殿的角落里。大象走过去安慰她好一阵,她才擦擦眼角起身继续书写曾经的故事。

    【这是我亲手犯下的罪孽,因为我的莽撞,因为我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更因为我太过傲慢,自以为自己拥有随心所欲的权力。

    我本能用更好的方式解决难题,这一切本该有办法避免,可一路以来我百战百胜,我的力量与知识带给我无所不能的错觉,我认为自己比一切前人都要聪慧,我吸取了他们的经验和教训,我不会犯零岛、王国亦或帝国的错。可我错了。

    我仅仅是一个人,没有改变世界的资格。

    火风之州的封印是文明战线的前身,正是有了这次的教训,我之后才坚定了设立战线的念头。许久后我回到这里,用这只人造图腾彻底巩固了地貌。我引导淀火网络流向大陆各地,成为战线的保障之一。我不能将这一切公之于众,因为它很可能会动摇文明战线的稳定性,我向大家宣扬这是奇秘界的诡异变化,这让我身上的罪孽又加重了。

    可我不能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我将曾经幽浮之州的图腾残骸做成了一把长枪,那把枪叫做断罪之枪,它首先用于裁决我的罪过。

    我希望这把枪和这个故事,能让你,让教会,让后人们牢记我的罪孽与教训。】

    圣者的留言到此结束,公孙策退后一步,站到两人身后。借着光球的光照,他看到大象身后有一座古朴的石坛,上有为容纳长枪而设的凹槽。

    “谢谢你,公孙先生。”

    威尔将断罪之枪收起,看上去不打算启动机关,他注视着建立千年的古老神庙,言语中满是感慨:“在初次拿起断罪之枪时,我的老师讲述了这个被封存的故事,告诫我引以为戒。教会的记载毕竟经过了千年,我不知道这个故事是否经过后人的修饰……而现在,我们终于知晓了圣者的想法。”

    “与您知道的版本一样吗?”

    “基本相同。”

    严契先一步转过身去,不声不响地走上出去的楼梯。公孙策闷闷地跟了一阵,忍不住开口:“我明白……”

    “你不明白!”严契呵了一声。

    “公孙先生,你已经很强大了,”威尔接话,“你在前不久战胜了一位掌握权能的创界法使,这已让你深切理解到自己的力量。我们固然担忧你会因仇恨而盲目,可你的力量本身更值得我们忧虑。你还年轻,尽管你的经历比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要波澜壮阔,可你本人甚至不到二十岁。当你可以轻易掀翻一片大陆,毁灭一个国度时,将自己看得比他人更高便是一种极为自然的想法。这无关傲慢,而是必然。”

    公孙策挠了挠头,想着自己一路以来受到的种种礼遇,想起那些闲聊时有意无意提到的“创界笑话”,他认为自己看得很清楚,他心中一向有数,可是……千年前的圣者会比他愚蠢吗?

    他又想起今早自己焦躁的表现,说话时略有些惭愧:“我是有些这种倾向,不多,但有。”

    “所以当我知晓你在友人家做客愉快时,我很为你感到高兴,”威尔严肃道,“你的考验通过了。你保留着曾经的人际关系,不因强大与否而轻视友人与生活。你仍有普通人的一面,这样一来严先生才能放心教你。”

    公孙策真没想到那是个考验:“咱们这考验是不是有点太平易近人了?”

    “不然呢?让你上刀山下火海才开始教学?”严契不屑道,“形式主义有个屁用!”

    “我承认这次你是对的。”公孙策承认,“所以我们现在……”

    听严契的口气他似乎又要开始修行了,可公孙策不知晓在被下了束缚的状况下他又能怎样精进。他等着师父说出那些思维独到又必定有用的建议,但此刻众人脚下传来剧烈的摇晃,突如其来的地震打断了所有的对话与思路。

    “搞什么?”

    公孙策率先加速飞出深山,整片夜空都被烧着了,像一片被烈火焚为灰烬的黑色布料。他有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火柱自熔谷城的裂谷深处升起,直径百米的烈焰在接触高空后迅速演变为破灭的火龙卷,它的力量足以将整座都市淹没。

    念动力的触觉第一时间探入风中,烈焰的中心漂浮着一只一人高的赤色钢虫,它缓缓放下双钳,睁开黄色的眼瞳。束缚它的银色锁链正一根根断裂,身穿红衣的男人立于图腾后方,往日平和的侧脸如今阴冷无比。

    是杰戈·德鲁苏斯!他所掌控的图腾不仅维持着两州间的脆弱联系更是战线的基石之一,而现在身为家主的他下达了命令,图腾因此而暴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