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法将其称作学习,世上从没有这样的学习或领悟。这充其量是他将严契的图“抄”了一遍,又靠着自己的经验补了几笔,而最神奇之处在于他这么折腾了一通后居然还真做成了。这就相当于小孩对着方程式赛车设计图有模有样用积木搭了个玩具车,结果这玩具车还真能跑上高速。这事成功很难说是小孩天资卓绝,更像是什么赛车之神显灵保佑。
“你才通神也想看懂?做你的美梦!”严契讥笑,“你且说说,为什么修双相法会疯癫。”
“因为人心就只有一个啊,”公孙策想都不想就说,“我修一个心相已能表达出绝大多数的自我,再去另修一相就要再走另一条路,修出另一个‘我’来。这样一来自我灵光必定不稳定,精神分裂都是轻的,直接修成多头怪物都有可能。”
“所以修多个法门就不应增加‘我’的数量,而应扩大‘我’的规模。”严契抬指敲了敲脑袋,“既然一颗心无法直接多用,便为灵光主动添上多个‘侧面’以作为替代。这些侧面来源于你自己的人生和你修行中的感悟,它们的壮大就是本性灵光的壮大,犹如你先前所修印契,不会喧宾夺主。至于其余细枝末节,不过精简灵光结构,改进修行法门,不提也罢。”
公孙策心服口服:“我服了,你是真天才。话说这法子能不能……”
“不能!”严契回以看白痴的眼神,“这法子只有你能学。”
“为什么?真就独门秘传啊?”
公孙策还想着让本阵营强者们人手一个曼荼罗,听了这话略感失望。严契不屑道:“你当这法子是人人修得的?这本是太学传承两千年的课题,我和当年旧友一同研讨,又得了圣火骑士亲自指导,才凭我这绝世天资完成了雏形。你学得这版本是我观摩合一术式后又新作的改良,学它要满足三个条件。”
严契一一竖起指头:“必须是寂相法使,必须有创界规模的心灵,必须修过我亲手改的无常法总纲。”
公孙策目瞪口呆:“你改的什么狗屁啊?!这法子压根就一点普适性没有除了你亲手带出来的寂相法使其他谁也没法修吧!”
严契傲然道:“废话。这本来是老子设计给自己用的,能让你学会就不错了。”
公孙策深感荒唐,又发现一个大问题:“……等会你把无常法总纲改了?我草我学的无常法还是你的魔改版本?”
严契捏着下巴,笑道:“我改不得吗?”
“你牛逼,我无话可说。”公孙策连连拱手,忽然反应过来:“这法门是你自己用的……你也修了曼荼罗?我草!你几个创界?!”
“关你屁事。”
严契看都不看他一眼,大袖一抖,飘出几片断刀与一团彩光来。“小丫头叫你帮忙锻刀。”
说完这句,严契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此时时间已经入夜了,秦芊柏无言从黑暗中走出,裂谷内的火光将她的肌肤照得发红。秦芊柏的动作很乖巧,似乎有点疲惫。
“阿策,你还好吗?”
“精神抖擞。你干什么了?”
“请严契帮了忙。”
公孙策接过严契给予的材料,那团彩光正欢悦地翻腾着,让他有种诡异的亲切感。他细细一感触,随即吃惊地瞪大眼睛。
“大小姐你认真的?”
那是秦芊柏的超能力,状态变化的力量!她竟然主动将能力剥离出来了,这简直相当于自斩一臂。可女孩没有一点犹豫,只静静点头:“嗯。”
“会很可惜啊,”公孙策柔声道,“战斗力和回忆都是……”
“的确,很可惜,”秦芊柏仰起头来,认真地说道,“可是,我不是秦暝那样的奇才,没办法在两条道路上都走到尽头。我只能选一条路,那就留着武吧,在身为超能力者之前,我是一位武者。”
公孙策有点伤感,他想说这样我也没法教你控制能力了,你也不会用奇怪的力量开玩笑了。我还等着哪天你心情不好再把衣服变得滑滑溜溜的我就能大饱眼福,想着你心情好的时候用能力做出不好玩的笑话……可没了能力之后这些就都没机会了……
你怎么会想出这样的主意呢?那个曾经闯入我生活中的傻女孩正逐渐变得陌生啊,她不再犯傻了变得成熟了,开始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了。你变得有表情之后我偷偷失落了好久呢,现在连能力都不要了你还是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女孩吗?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像个不想接受现实的老父亲了。这时候秦芊柏默默搂住他的胳膊,女孩的眼瞳像一面乌黑的镜子。镜中的灰发青年沉默良久,唇边荡开一抹笑容。
他们总应鼓励彼此向前走。
“好。”
公孙策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他用念动力护着秦芊柏,两人一起潜入火海当中。
“大小姐,想要什么能力?”
“想要一把足够硬的刀……”秦芊柏歪了歪头,“最好可以变形。”
“交给我。”
他们只用十秒钟就决定好了能力,而花了三十分钟讨论外形。公孙策觉得刀上带着锁链或火纹会更加炫酷,最好带点新世代的科技感,秦芊柏则偏好木柄的手感与武器应有的古朴。两人最后各退一步。
他开始重铸断刀,用涅炎与白质作为主干,将曾经万华的残片溶解化作新的刀锋。挥锤时他想起自己与女孩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初来乍到时冒失的模样,她在战场上挥刀时英姿飒爽。想着想着公孙策笑了起来,患得患失的情感在这过程中淡去,留下对她的期待与祝福。他将回忆锻入刀身,那是连时光都夺不走的坚硬心意。
公孙策将那团彩光投入成型的长刀,秦芊柏的能力就是“变化”最好的象征。他以威怒印的打桩机完成最后的锻造。遍布大地的火脉因冲击而震撼不已,又被念动力细致地抚平,新刀从烈焰深层浮起,气质优雅如美人出浴。
这把新刀有着色泽柔和的木柄,长柄末端的铜头包裹着一片破碎的水晶,它的刀锋呈半透明的冰蓝色,像是极地千年的冰山般美丽。
公孙策转身递出完成的长刀,女孩眼里满是欣喜,让他心满意足。
秦芊柏将长刀变作短匕,又变化为长弓,她连试了许久,才恋恋不舍地背起武器,高兴地亲了他一下。
“你看你看,这是超级满意的kiss。”
“你开心就好!”公孙策抱住女孩,问道,“叫什么名字?”
“仍叫万华吧,”秦芊柏说,“这一次,万华不会再断了。”
公孙策松开自家的姑娘,站远些瞧了片刻,忽然又觉得不太满意。她的衣衫本是配原先的万华刀,如今换了新刀却显得不协调了。
“要不要换套战甲?”
大小姐拎起新刀打量两眼,在他随手做出的镜子跟前一照,显然也发觉了这个问题。她想了想,说道:“战甲太沉,要一套轻甲就好。”
“有什么要求?”
“轻便,漂亮。”
他们在网络上找了半天参考图,选定好颜色后便立刻开工。公孙策压根用不着丈量身材,他对女孩的身段了如指掌。不出半个小时新的软甲便做好了,秦芊柏的新装备是一套青蓝色的皂绢甲。素雅的青蓝底上套着乌黑的胸甲,肩头的连接部位为方便行动而直接舍弃,袖段上方装着防护的莲纹钢环。胸甲正中系一颗赤红的珠子,由绳编作莲花模样。
这本是古代用于礼仪场的武备,材料多用布绢少有金属,穿在女孩身上更显得飘逸出尘。秦芊柏套上软甲,扬起水袖,眼神中说不出的满意。
她凑到公孙策跟前:“你看你看,这是看色鬼的鄙夷眼神。好像那种露出腋下的奇怪巫女服。”
“少来,明明是你自己选了这个款式!”公孙策作势去挠,被她转身躲过,“站着别动啊给你加点料。”
他摘下秦芊柏原本的发箍,借闪耀心意做了个秀气的淡金色发箍为她戴上。
“感觉换个新的会好看。”公孙策抹了下鼻子,“喜欢吗?”
“嗯。”
女孩又亲了他一下,调整了一下发饰便离开火海,迫不及待地前往外侧试刀。
公孙策望着她的背影倍感欣慰,他本想跟去,脚步在原地一停,想起了另一件迟迟未做的事情。
(艾兰迪娅,现在是时候修圣杯了吗?我们也找不到更好的锻造场了吧?)
(策,你已经连续修行两天了。我认为你需要先休息。)
公孙策拿出手机瞄了眼,这才发觉他竟然在裂谷底部静修了两日。
去卡尔黛西亚家做客与和瑟薇丝告别都已是两天之前的事情了。察觉到时间的流逝过后,疲惫感顿时爬上了神经。
“OK,我先回去歇歇……让我试试新的通神法。”
念动力扫过熔谷城,他在一家出租公寓中找到了启明星号的老船员们。姑娘们包下了一栋三层小楼,时雨零正在一楼的沙发上看电视。他捏出独想印,令一枚手里剑落在茶几上。
“?”
时雨零狐疑地望向这眼熟的小玩意,用脚尖戳了戳铁片。忽然间手里剑上燃起一点涅炎,公孙策从火焰中一跃而出,手中握着一条血色的锁链,那锁链的另一头在目瞪口呆的时雨零体内。
“惊喜!”公孙策摘帽行礼。
时雨零二话不说踹了他一脚:“你又搞什么?独想印的新应用?”
“实际上,公孙先生我对现有的印契做了点小小的改良……观测是一种联系,对吧?你看到了我的手里剑,所以你就与我有了关联。”
时雨零撇嘴:“我对这种‘你看了我一眼必然想和我结婚’的扭曲逻辑不予置评。”
“我知道你就是这么想的口是心非的女人。”
时雨零抓起遥控器,公孙策赶在她投掷暗器前散去锁链,坏笑着离去。他走上二楼,在书房里找到了正翻阅报纸的艾兰迪娅。拂晓骑士手边的茶杯刚好空了,他亲手端来茶壶,帮骑士倒了杯茶。
拂晓骑士放下报纸:“策,近期少见你如此体贴。”
骑士的语气中无指责之意,公孙策却觉得很有些尴尬。他抹了下鼻子,想起先前强硬的吻,又想起自己在修行前的反省,开口时主动将姿态放得低了些。
“你知道,艾兰迪娅。”公孙策在她对面坐下,“我有点得意忘形了。”
“你意识到了。”艾兰迪娅点头,“偶尔我会觉得我的随从变得陌生了,他和从前那个内向的男孩变得很不一样。我想让你回到从前,我不能限制你的成长。”
就像你看秦芊柏一样。
“我想和你拉近距离,想要表达我的好意……”公孙策说话时难得紧张,骑士灰色的眼瞳直直望着他。你明知道我爱你。“但我还是做得太快了,所以我想偶尔像过去一样也不错。”
“我也很怀念当年。”骑士微笑。
公孙策放松下来,用手撑着脸颊,望着女骑士阅读时沉静的侧颜。这段时间积累下来的压力缓缓散去,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苏佩比亚的小咖啡厅,一切都单纯又美好。他静等到艾兰迪娅合上书本,打算像过去一样找个借口说些闲话,说说之后安排的事情。
这时艾兰迪娅先一步站了起来,问道:“策,今晚可以与你一起睡吗?”
“当然啊。”公孙策说,“当然可以。”
艾兰迪娅将书放回书架便离开了。公孙策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逼真的蜡像。十分钟后绮罗路过书房,看到他的模样被吓了一跳:“公孙策你还好吗?!”
“我很好啊。”公孙策说。他十分镇定地拿过茶壶,对着嘴咕咚咕咚倒了半壶茶水。
“公孙策?!”绮罗惊呼。
“我一切正常。”他放下茶壶,用手撑着书桌,用力了三次都没能站起。最后像条地毯一样从椅子上滑了下来,一动不动倒在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