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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往日疑云
    一个月前,火风之州。

    铁栅栏间透来一束阳光,穿过空气中微尘照亮男人的半边面庞。盖乌斯·奥提密斯凝望着墙上正对他的时钟,讲述着脑中蒙尘的过往。

    “前家主克劳狄死于暗杀,我未能从他的口中了解家族的机密。因而平定局势后我第一时间着手整理克劳狄的遗物,期望能从中找出他隐藏的秘密,让我完全掌控这个古老家族的力量。”

    “但真正到手的情报,超出了我的想象。”

    咔哒,咔哒,钟表的秒针声声作响,以相同的间歇记录着时间的前行。牢房中静得惊人,连记录者的钢笔都未发出声响。盖乌斯停了下来,仿佛接下来的话语有着山一般的重量,连他这样的男人都需要做好准备才能说出口。

    “我看到了克劳狄的通信记录。书信,传讯仪式,虚拟影像,一次次通讯的时间与地点被他详细记录下来,又严密守在家族总部的密室中。通信来自于世界各地,从各大国的首都到未建立文明的荒野地带均有他与某些人来往的痕迹。他没有留下通信内容,但我立刻就想到了他的意图……”

    “我找到奥提密斯家族的军火生意账本,将其与通讯时间进行比对。结果堪称一目了然,在近三分之二的通讯结束前后,家族都会完成一笔大体量的军火交易,或是截获他国势力新研发的成品。这明显是他在与世界各地的生意伙伴进行交流。

    可还有近三分之一的通讯未得到解密,我对照了家族的每一笔支出,却找不出他们之间的联系。那些时间总让我感到莫名的熟悉,我为了寻找熟悉感的来源回去翻阅自己的日记,那时我才发现了那显而易见的真相。那是我亲身参与过大半的事件——与这些通讯时间点对应的‘行动’,是合众与帝国在北方战线上的大型冲突。”

    “这三分之一的通讯,来自永光帝都。”

    记录者的手指不自觉发抖,钢笔的笔尖长久停在纸张上,染出难看的墨迹。盖乌斯依然镇静如初,他聆听着指针的声音,淡漠地继续回忆。

    “在那个时刻,我意识到所谓的‘秘密战争’绝没有我理解的那样简单。我意识到这场战争背后隐藏着的,是曾经的克劳狄也无力掌控的秘密。他记录下这些通讯不是为了给继承者传承,而是将其视为保护性命的‘证据’。我同时决定忘记这一切,抛弃我的猜想,扮做一个没有发觉秘密的无能家主,直至远在帝都的某人将合众的往事忘却。”

    盖乌斯缓缓闭上了眼睛。

    “但是。”他说,“在发觉真相的不久之后,我接到了一条陌生的通信。那条通信来自永光帝都,它的发起人称自己是……

    “赤帝皇族。”

    钢笔摔在了地上,深蓝色的墨水染入石头缝中。记录者因惶恐而大口喘息着,未有发现墙上的钟表在此时出现了故障。本应向前的秒针静在了中途,仿佛冰冷的机械正切割时光。

    ·

    现在,永光帝都,仪祭厅。

    “15分钟内全国十六省共出现214起时空异常波动,多个洞天福地同时出现,地方人手严重不足!”

    “持我印绶传令太学,外门弟子与乙等行人结为临时搭档,二人一组分赴阵法中枢支援。”

    “空桐省,茅山省发来龙灾预警信号,实在境界稳定性急性动摇,预计5~20分钟内将有龙灾降临……”

    “传令本部乙三,乙五队携瑶光卫精锐驰援,所有安虞士与甲等以上行人随时待命。通知兵部、礼部做好应急准备,卜算成果中下,今夜恐怕漫长。”

    “是!”“是!”“得令!”

    天色已近傍晚,半圆形的大厅中却依旧忙碌不休。纸质文件如雪花般飞舞,短促有力的汇报声声响起,身穿官服的人们在半圆形的大厅中走进走出,行动中不含一丝忙乱,如一只只工蚁进出庞大复杂的蜂巢。

    全盘掌控这巢穴的首脑坐于大厅的最顶上,庞大的机构在他网般缜密的思绪下运转自如。他直面着占据正面墙壁的全国地图,那是整一块漆黑如墨的天然美玉。古代的匠人以巧夺天工的技艺挥动凿锤,在玉石上刻下了永光的山河。山河图监控帝国全域,凡有异动必然忠实显出,在墨色山河中化作纯白的“谬点”。

    往日刘忠武稳坐指挥室时只需三言两语便能将白色抹去,大伙看着黑暗中的大好河山深感安宁。然而今时不同以往,全国疆域内数百起突发状况如约好了一样同时爆发,整片山河图有近半被染做了白色。永光帝国不是胡七八糟的合众,哪怕向前再看三百年也未曾有这般乱局,连资历最老的安虞士也不由得心惊。这个时候在高处发号施令的太常卿就是所有人的定心丸,刘大人稳若泰山,江山社稷就出不了大事。

    刘忠武的确心态平稳,这么多年大风大浪不知经历多少,这点场面轮不到他发怵。他在发号施令的同时还在算卦求签:“帝都内治安要率先稳住。秦氏有联络了吗?”

    一旁束发的年轻人作答:“一小部分武林中人想伺机闹事,已被秦氏率瑶光卫制服。但秦安老先生不在城中,一些江湖习气重的老派不好压住……”

    “不要紧,之后自然会有人让他们心服口服。秦老先生那边?”

    年轻的副手一顿,低声说:“……仍无联络。”

    刘忠武通过窗户望向夜空,今夜月光明亮,圆月满若玉盘。他知道秦安此刻就在玉盘之内,辅助陛下稳固大局。秦安未有回复就说明陛下仍无音讯,世上最古老的国度仍无法联系上它的雄主。而这还不是最糟的状况,仪祭厅中忙碌的众人无法察觉,唯有刘忠武的双眼望着天际的真相:

    月亮的轮廓正变得朦胧,月华盛大得违反常理,仿佛两轮明月重叠在了一起,悬挂在同一片天穹上。

    “要加快速度了……”刘忠武自言自语。

    这时卜算结果出来了,太常卿与年轻的副手同时去看。四柱神煞罗盘中是玄织君亲手布置的星象阵图,以漫天星斗应帝国气运。此刻星盘之中众星黯淡,北部星光明灭隐隐连为龙形,一颗暗星正拖着长长的尾巴在北方摇曳,发出不详的赤色红光。

    年轻副手的声音不自觉颤抖:“荧惑守心,进犯龙气……神京大凶!”

    他当年在太学便酷爱卜算,如今一眼便知星象预示。北方黯淡是为帝都不详,荧惑徘徊则有刀兵凶兆,星光连为龙气便是龙灾将至之兆。可龙气徒有型而无睛缺乏具体信息,玄织君绝不能算出这般暧昧的结果。那便只有一种可能,将至龙灾的数量极多,以至于星盘无法总结共性,唯有笼统龙气相应!

    “望得不错,没有落下基本功。”刘忠武慢悠悠拿起茶杯,“通知帝都周边所有人员待命,不得轻举妄动。”

    年轻副手第一时间下令,随即不安地问道:“大人,您要……?”

    刘忠武喝了口茶,砸了咂嘴,发觉茶水早凉透了:“给我拿两颗润喉糖来。”

    年轻副手一时傻了眼,玄织君成名已久威名远扬,却从没听说用过什么音波传功的神通。算命那一套什么时候和嗓门有关系了?莫非刘大人在苍都三年还秘密修行了一手狮吼功?

    他诚惶诚恐地拿了两颗糖来,转头紧盯着帝都上空的动静。在就在他抬眼之时帝都上空星光大盛,年轻副手第一时间汇报情况:“龙灾前兆,预计数目在20以上!”

    “瞧见了。”刘大人还在慢慢悠悠含着糖。

    此时不详的星光连为一体,刹那间实在境界裂出巨口般的缝隙,总21颗代表龙灾的星光自世界彼端摇曳而来。年轻副手的声音因紧张而尖得惊人:“刘大人您……还不吼吗?”

    刘大人哑然失笑:“想什么呢?我润嗓子是要歇息。”

    休息?这眼见帝都要命的时候您要休息?!年轻副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简直想自己飞上去迎击巨龙。

    他的呼吸一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21道星光竟在同一时刻消失了,原本明亮夺目的光辉在刹那间尽数寂灭,仿佛有无形的神明伸出巨手将星辰捞去。实在境界的裂痕合拢,转眼间帝都上空平静如常。忽然两人下方传来连声惊呼,年轻副手下意识闻声望去,发觉山河图上的白色谬点正在消失。

    以众人所在的帝都为中心,一道看不见的“圈”正以无法想象的神速扩张,拂过永光帝国辽阔的疆土。无形之圆所到之处谬误尽灭,转眼间玉璧上不见一丝白色,帝国山河重归暗夜之中!

    “……是,严大人出手了?”震惊的年轻副手想不到其他可能。

    老刘把凉茶倒了,重新倒了一杯,吹着水面上竖起的茶叶梗。

    “众星黯淡未必不详,强者出世自然不见他者光亮;荧惑起凶煞现,是灾厄将至杀机四起,更是刀兵护卫,煞星巡弋;龙气显而不精你望了个龙灾数目不定,怎么就不再想想这气指的是不是龙呢?”老刘慢悠悠地说,“望得不错也就是一个‘不出错’。卜算最忌心态毛躁,急切冲动,望不清全局。”

    “您是说……!”

    年轻副手听着大人一番讲解,猛然醒悟。他因激动而攥紧了双手,他想到了严大人之外的另一种可能,那位天下闻名的传奇。

    老刘放下茶杯,笑道:“不错,援军到了。”

    无声无息间仪祭厅中多了一个灰发的青年,穿着普普通通的休闲装,戴一副金边眼镜。安虞士们与行人们纷纷投来崇拜而敬畏的目光,里世界人人均听过他的威名与传说。独掌凶剑戮四龙,身闯零岛镇合众。苍穹一战制秽日,大破剧场除邪神。寂灭恶源之星,无形杀伐之辰!

    公孙策向众人点了点头算作回礼,他习惯性推了下眼镜:“回来的路上顺手把杂事处理了,希望能让大家工作轻松些……刘先生晚上好,我是公孙策。我没来晚吧?”

    老刘笑得和蔼可亲:“你来得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