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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靖真人
    “首先东宫伴读的官职叫‘侍读’,其次按理来说咱们是没这责任……”刘忠武压低嗓子,“但太子爷找你行方便,你能拒吗?你敢拒吗?”

    “敢,敢,敢!”司徒弈连叫三声。

    “哎呦混账玩意可闭上你的嘴吧!”

    刘忠武气得跳起来捂司徒弈的嘴,连人带帽二米六的司徒弈将头一仰便避了过去,笑嘻嘻地闪到一台街机后面,五颜六色的游戏灯光照在他那身白袍上,活像一块打翻调色板的画布。

    大分贝的电子音乐震得地板嗡嗡作响,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与好玩的皮小子们随着节奏摇头晃脑,拍打按钮搬动摇杆的声响此起彼伏,电子屏幕上映着一张张全神贯注的面孔。这儿是南慧区的“风云游戏厅”,太子爷要打的“机”……自然就是游戏厅中的街机。

    90年代末时娱乐产业还没十三年后那么发达,主机掌机在多数帝国孩子眼中是杂志里的镜中花水中月,唯有游戏厅里的红白游戏机和各种街机才是现实中真有的窝边草。因而游戏厅在那段时间风行一时,各色在零岛合众落后几年的老设备成了帝国孩子最新潮的娱乐,只要你技术够高你就能用一个币遨游枪林弹雨,亦或在KOF大赛一命通关。

    太子爷赤子敬显然是技术极高的类型,一个币投下已经玩到了《魂斗罗六代》的第六关,在这款不知用哪个同类型产品瞎命名的游戏里玩得不亦乐乎。公孙策站在后面看了几眼,向他搭话:“殿下可是喜欢玩平台射击游戏?”

    “哦,公孙卿竟还懂得这国外的游戏类型?我对游戏类型无甚偏爱,魂斗罗坦克大战玩得愉快,拳皇街霸便也是一样的爽啊!”赤子敬很惊喜。他说话的方式很特别,嘴唇不动却能将声音凝成一条线送入旁人耳中,在一片喧闹中也听得清晰。

    公孙策拍了拍耳朵,惦记着自己“喜静”的人设:“游戏虽好,这环境恐怕太吵闹了些。若另寻一处购置设备安置,您便可独享游戏时光,岂不比现在更为畅快?”

    刘忠武停下打闹,暗暗给公孙策比了个大拇指。带太子爷出门玩游戏这被逮着了怎么得被数落上一通,但太子爷回屋自己玩就跟咱们太学没关系了。到时候任陛下怎么生气咱们也高枕无忧,聪明!

    “公孙卿此话说得便十分有道理,到时候不但能舍了扰人的音乐灯光还能远离这逼仄小厅里的二手烟,岂不快哉。”赤子敬说,“可惜好听的话也就嘴上说说,现实中是万万做不得的。”

    公孙策一愣:“我观秦安老师对您尚未如此严格……”

    老街机没有暂停功能,赤子敬说话时手上动作仍然不停。画面中的机枪兵还剩一半血槽,他的视线追随着斗转挪移的游戏角色,年轻的脸在反光下显得有些淡漠。

    “秦老师管得自然宽松,他老人家见多识广,不至于与孩子一般见识。可那些掌文书的,教礼仪的,管出行的,持规矩的,就未有老爷子这般开明。莫说玩电子游戏,就是看些闲书话本,也是斯文沦丧之举啊。”赤子敬淡淡地说,“我也不算喜欢吵闹的地方,起先我是托了一位侍读替我买了游戏机来,可玩了没有几天就被夫子们发觉了。”

    “夫子责罚可否严苛?”司徒弈凑过来问。

    “夫子们对我是无甚责罚的,他们那瘦弱身板就算谷尽力气也无法打痛我一分。可夫子们有的是其余的办法,我那朋友便倒了大霉头,不单丢了侍读的工作,就连家中长辈仕途也要受些影响。我想他归家之后该是很有些难过的日子吧?”

    赤子敬笑了笑:“我看史书讲宦官弄权为国大害,是说一些不是男人的男人为了满足自己扭曲的欲望,便死死卡着手中绿豆大点的‘权力’,靠着宫中的‘规矩’将旁人恶心得不行。想想帝国废除宦官也有一千五百多年了,当下却仍有些人活得像太监一样,你又能拿他们有何办法了?”

    公孙策这时理解他的做法了,太子殿下不出来还能去哪呢?他连自己的私房钱也没有,来打个游戏都得靠刘忠武掏腰包,若是在宫中娱乐更少不得受夫子们管束,那便索性跑出深宫大院走入市井之间。料想老夫子们最注重的就是一个斯文,怎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扯着太子说教。这地方的确又吵又脏,但这儿有赤子敬难寻的“自由”。

    “殿下出来倒是不怕侍读遭殃,我们几个学子可就苦了……”刘忠武苦着脸。

    “呱!这神京城里还有谁能苦了你们了?”赤子敬怪叫,“礼部尚书悬梁东门之奇景才过了不到半个月,天枢区一十八间武馆闭门不开也不过上个月的功夫,这神京城上下还有谁敢招惹你们了?”

    “武馆闭门我知道是谁干的好事,尚书悬梁又是哪位好汉作为?”公孙策说。

    赤子敬兴致勃勃:“公孙卿初来乍到还不清楚,这话便要说从上次严卿把吏部尚书吊在西门口说起……”

    “好嘛这开头就够醒神的。”公孙策感叹。

    司徒弈原地一抖长袖,笑道:“年十月,时初寒,太学弟子领冬装;布帛薄,棉絮轻,一身穿上依旧凉。诸生皆觉太困惑,便去吏部寻账簿。众眼扫得账目间,瞧出白银百万两。不怪学子衣衫少布帛,实则吏部漏了大窟窿。

    学子一怒冲天枢,直入朝堂斥忠良。吊了尚书西门去,大臣亲手补窟窿!”

    “好!尚书大人带头补款,果真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公孙策肃然起敬,“不过吏部贪污关礼部什么事?”

    刘忠武面无表情:“严契直接把这事画成连环画丢得满城皆是,尚书大人挂了一天不知吃了老百姓多少口吐沫。没隔几天轮到礼部尚书来太学上课教古礼,老夫子堂上怒斥严契目无尊法无法无天,结果被严契骂得狗血喷头没忍住先动了手……”

    “老夫子不愧是学古礼的,行事颇有古人之风啊。”公孙策说。

    “然后礼部尚书就被吊到了东门去,算上先前遭过殃的户部工部合称‘四部全输’。”赤子敬津津乐道,“现在刑部的大人们三天两头就来太学送衣食以示好意,兵部但凡是个人物就绕着太学走,谁也不想成为严卿手里的第五个部,那些假太监又怎么敢得罪内门了?”

    公孙策点头:“我相信严契有能力让他们变成真太监……”

    “绝对可以,轻易可以啊!”赤子敬眉飞色舞。

    “若无殿下分享我还不知几时才能得知这般趣事,真要多谢殿下了。”公孙策笑笑,“现在眼看着也过去半个多时辰了,再做拖延恐怕耽误,还望殿下向我等透露此行真意。”

    赤子敬挑眉:“公孙卿何意啊?我不过得空来打机而已。”

    公孙策笑而不语,刘忠武唉声叹气:“殿下您在回天术上天资卓绝,这等考量反应能力的娱乐对您而言易如反掌。如是真一心游戏,就绝不会让这画中人物中了子弹这般狼狈。”

    赤子敬瞧着街机屏幕上只剩一条命的角色,感叹道:“诸位个顶个的精明,我这点小心思却是班门弄斧了……刘卿你便说得很对,我今日来不光为了打机,也是有件小事想请你们帮手。”

    “殿下所虑,是角落里的孩子吗?”公孙策问。

    “哦,公孙卿倒是感知敏锐啊!”赤子敬站起身来,望向街机厅另一头。

    最角落里破旧的老机子前坐着一个留着锅盖头的男孩,玩游戏时不吵不闹,手上动作很小,看着畏畏缩缩。那小男孩的游戏技术很烂,没几分钟就在格斗游戏中将命输完了。这个时候屏幕上弹出大大的续关界面,这代表他的游戏币已经用完了,如果不再投币就必须离开,将位置让给有“钱”的人。

    小孩蹲下身来,似是在继续投币。而公孙策感知得一清二楚,他的手中什么都没有。这时机械的退币口中无声吐出一枚黑色的代币。小男孩将这枚特殊的代币又送了回去,续关界面消失,画面右上角的命数归满,他又有了重新游戏的权力。

    那一瞬间已足够让公孙策完成观察,小男孩的特殊代币亮如黑玉,其上有着数不清的精细纹路,丝丝缕缕像是微雕的电路。他想起自己来时使用的时空阵法,那些高科技法阵和这代币的设计风格颇有神似之处。

    “刘卿,你看?”赤子敬问。

    “错不了,是靖真人的物件。”刘忠武说,“这是个从洞天福地里出来的孩子。”

    ·

    山中有洞室通达上天,大地有幸福安乐之所,诸天神佛居于其中,凡人得见可享寿福。永光帝国所谓“洞天福地”,在史书记载中就是这般天外神仙居住的美好场所。

    过去常有故事说凡夫俗子偶然误入洞天,得到了仙家们的热切招待,可出了洞天发觉自己来到了几十年后,方知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道理。从结论上来说这些传说都是对的,因为洞天福地的实质就是偶然开启的单向时空通道,它们多出现在荒郊野岭,人迹罕至之地,将踏入者吞没后便送至遥远的时光后。幸运者只跨越了寥寥数年,不幸者会在数日间经过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光。帝国官方总会尽力寻找救援偶尔出现的“穿越者”,可惜这些人往往难以融入当下的社会,多数过着特殊环境中的生活。

    在21世纪的帝国,洞天福地已作为巨龙现象的一种被人们广泛认知,可公孙策从未听过“靖真人”的名号。他猜测这多半是梵定界的衍生物种,想到自己“明面”上的身份仅是学子,便直接向刘忠武请教:“靖真人之事我所知不多,不知刘同学可否讲解一二。”

    “这没什么,你毕竟是个寂相法使,换我在仪祭厅任职也不敢派你出外勤。”刘忠武笑,“可曾听闻零岛匿神一说?”

    “略懂,略懂。”

    “靖真人多与匿神遭遇相似,擅长制造器械,性格安分守理。如无意外,它们基本没有威胁,稍后我们做好防备,按规章办事即可。”

    小男孩又玩了半个小时就离开了街机厅,司徒弈拿出个纸人一抖帮众人做了隐身,便一齐悄悄跟了上去。这回他磨磨蹭蹭地落在后面,显然不打算主动请缨,公孙策有心趁机多做了解,便说道:“刘同学猜得不错,师长最是担忧我性急生事,因而过去多半时间我都在静修,却是不清楚洞天福地一般该是如何处理了。”

    “此事一般归仪祭厅管辖,行人们会将穿越者带去‘评估’。若是‘评估’无害,则为其寻个去处好生安养,若是异常……这你是清楚的。”刘忠武沉默半晌,转而说道,“这小孩过上段时日,应该就会被仪祭厅发现。部分老派的行人办事官场气太重,容易吓着孩子。殿下找咱们办事,无非是想做得巧妙些,少让孩子受惊吓罢了。”

    “明白了,带孩子去仪祭厅做个检查。”公孙策一推眼镜,“替太子爷办事这等肥缺我可不让你,一会我来!”

    “行不行啊,你个来报道先打一架的我还真有点怵。”刘忠武斜眼。

    公孙策打趣:“不放心要不先算一卦?”

    刘忠武喜爱算卦内门皆知,他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先算自己今日运势如何。刘忠武听了也不反对,当下拿出几张符纸布了个简易阵图,掐指一算,沉吟道:“卦象说你今天走桃花运……”

    赤子敬闻言大笑:“刘卿你这事业运怎能卜出粉红色了?”

    刘忠武把符纸揉成一团,唉声叹气:“唉!这人实力强我一大截,算不准。”

    公孙策拍拍他的肩膀,笑得得意洋洋:“瞧好吧您呐,让你们看看什么叫专业人士!”

    说笑归说笑,刘忠武还是很服这新同学的本事的,因而也不做反对。四人一路跟着小孩,没几分钟到了胡同里的一栋老居民楼。锅盖头小孩腿脚利索噔噔噔上了四层楼,自个用钥匙开了门。公孙策用念动力跟了进去,见小孩家里不过是寻常人家摆设,一个穿蓝色工装的“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听小孩讲述着今日的见闻,和那“代币”如何好用。

    那“男人”体型与一般人无甚区别,可衣衫外裸露之处均是纯白色的金属质地,他的面相便如壁画中的仙人画像,虽面目慈和,却带着人造物独有的冰冷。

    男孩的“父亲”竟像是一个机械人。

    公孙策担忧同学起疑,当下先不去细究,见刘忠武掏出几张符纸,在居民楼周围布好阵法,便独自先向居民楼走去。三人均好奇地探着脑袋,想看这位新学子要如何处理问题,只见公孙策随手打了个响指,身上打扮顿时一变,成了个穿黑色公装戴软帽的年轻小子,身上还背一软布包。他走路时微微扬起下巴,特别小心不碰那脏兮兮的楼梯把手,那得意又嫌弃的模样简直是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公务员。

    “嘿,这演得。”刘忠武用胳膊肘戳司徒弈,“看看人家看看你!”

    司徒弈不搭话,只是一味嬉笑,赤子敬在外面隔着窗户看这位新人,想瞧他该要说些什么话。

    公孙策一路上了四层,咚咚咚敲了三下门,喊声没啥精神头:“401住户。401住户在吗。”

    铁门打开一条缝,小男孩警醒地瞧着他:“我是。请问您?”

    公孙策从包里拿出证件一亮:“我街道办的。咱们琼花路腊月补贴最后一天了,一桶油一袋米超市30元消费券。今晚再不领就没了,跟你家大人说一声啊。”

    小男孩本想关门的,一听消费券把门开大了些:“叔叔,我父母出差去了,家里没其他人。”

    “才20呢别叫叔叔。”公孙策挠挠头,“你这……我也不好直接给你拿来,同事看了疑心我贪东西……你这样吧,你跟我到对面街道办走一趟,我跟领导报备一下帮你拎回来得了。”

    小男孩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证件,从门里走出来:“谢谢哥哥!”

    “谢什么,这我工作。”

    公孙策没去打搅屋中人,领着小孩往楼下走去。然而在铁门即将关闭的一刻,一只冰冷的铁手忽然从门后伸出,死死卡在了门缝中。

    铁门一点点向外推开,先前一声不吭的靖真人竟来到了门前。它直视着公孙策的双眼,眼中含着白色的光。

    “丁四四一五号终端侦测到离序因子,进入战斗状态,立刻排除。”

    无感情的机械音在楼道中回荡,靖真人的双腕反折露出炮口,两颗导弹瞬间发射,在最近距离轰向公孙策的头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