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是怎么盛开的呢
大多数的时候,它都是在日落后开放的。
因为只有那个时候才看不到太阳,才没有人跟它争夺天空中最醒目的哪个位置,才可以战胜同一个舞台上的别的天体——烟花就是这样一种任性的花,几乎完全接受不了“最耀眼”以外的结局。
即使和夜幕中永恒的天体比起来,它的闪光总是显得那么的渺小和短暂,甚至比不上太阳一个缓慢的呼吸,以至于显得有些可笑。
但它确实来到过这个世界,并且以无比灿烂的姿态倒映在了无数人的眼睛里,让人们久违地下意识去仰望天空。
“啪啦!”“啪啪啪啪啪!”“砰!”
伴随着仿佛闪电火花般的“噼啪”声,真的有电光般的色彩在黑夜里燃起,然后无数细小的光一节节地攀升而起。
伴随着宣告它们诞生的热烈声响,大朵大朵的花朵就这样盛开在天空上,补齐了这座小岛斑斓色彩中最后的空白——毕竟这里的地上已经有了人们千奇百怪的遮阳伞,而大海里又拥有了足够绚烂和瑰丽的珊瑚。
狭窄的街道正在变得拥挤。
街边的摊贩越来越多,最后只留下来仅供两三个人并排走的小道,人们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张望着,甚至在推搡下不敢在心仪的摊位前停留太久的时间。
夏日的暑气还在,不得不挤在一起的人们脸上都有着汗水,把同行人的手握得很紧,在四周嘈杂的背景里用力地大声说话。他们的眼睛在悬挂的小彩灯下有着各种色彩的光。
“好……累。”
西格玛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拽着爱伦坡躲了出来,坐在一个巷子口边上,呼出一口气,用手拽了拽自己一边的紫色头发,好像觉得这样能够拧出来水似的。
“所以露西为什么还这么精神十足啊!”
西格玛最后还是没有拧出水来,于是干脆自己把自己的头发揉乱了,抱着膝盖和小腿,上半身他在自己的大腿上,有气无力的声音中带着几乎无法理解的迷茫与疲惫:
“她,都不觉得累吗……”
想要去咖啡店里坐一坐,想要躺在台阶上假装自己是个尸体,想要北原过来之后直接装昏:反正他不想继续这么走下去了。
第一次挤在这么多人里的西格玛深吸了一口气,四周的空气并不是能给体内降温的凉爽,而是带着浓郁人味与食物味道的暖烘烘气息,一时间让人觉得自己被关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
味道并不好闻。
爱伦坡没有回答西格玛的话,他用力抱着浣熊,被人流和大量的声音冲击得大脑空白,被头发露出来的一只眼睛不安地打量着周围。
“好可怕……”
他看着一个过路的人被过于热情的老板用力拉住,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身子,纤瘦的身体被绷得笔直。
“要不你就现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街边买一个冰淇淋。”
西格玛抹了把自己的脸,这么说道,同时口中还抱怨着那些卖冰淇淋和冰镇饮料的摊贩,觉得他们肯定是早就知道了这里会又挤又热,所以才特意把店面上的单词标得那么亮眼。
“啊”爱伦坡愣了一下,但抿了抿唇,用坚定的语气说道,“吾辈和你一起去吧。”
至少和西格玛待在一起身边还有熟人,可以帮忙挡一下别人的问话,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面对的话……
爱伦坡咬了咬牙,努力没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得太狼狈。
不过他现在倒是有点羡慕路易莎,虽然同样不擅长应对社交,但是她一直跟着菲兹杰拉德,也不太需要她主动去和人交流。
西格玛转过头,以前同样对这个世界充满防备和不安
的他很快就明白了爱伦坡正在想着什么,于是学着北原和枫的样子,拉住对方的手。
“要吃什么味道的冰淇淋”他问,在嘈杂的人群里加大了声音。
“那个……香草味”
“没听清——坡,说大声点!”
“香草……”爱伦坡突出这个单词,最后用卡尔挡住了自己的脸,自暴自弃地大声回答道,“吾辈说的是香草味!”
“噗,这样不就好了。不要去管别人的想法——把那些敢指指点点的人当笨蛋就行。”
西格玛可以忽视了朝他们看来的人群,假装自己的耳朵没有因为众人的视线红起来,努力支撑着自己把这句话说完。
同时他用力拽住对方。
“我们走!”
这两个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海里,就算是之前看着他们露出微笑的人也找不到这两个青年了。
正在吃双球冰淇淋的北原和枫抬起头,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很短促地笑了一声,没有去追这两个孩子,只是心满意足地尝了口冰淇淋。
带着凉意的晚风也在笑,棕榈树也在笑,还有一个又轻又甜的笑声飘然远去了。北原和枫侧过头才发现,原来那是被小姑娘插在头发上面的蒲公英花。
又有烟花盛开了。是“砰”的两声。
基韦斯特岛似乎没有什么得一次性把烟花全部放完的规矩。他们很随意,只是时不时就在天空中炸开来两三朵,让人有些惊喜又莫名地抬头张望着。带着小岛特有的浪漫又随意的步调。
北原和枫就这么抬头看着,于是橘金色的眼睛里就落了捧很好看的烟花。
“真漂亮啊。”旅行家轻声地说道。
他已经看过很多次烟花了,但每次都还会为这种乍然的盛开与凋零感到惊艳。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的身上的确是带着日本人文化中的“物哀”精神的。
他身边的洛夫克拉夫特则是没有想那么多,对他来说这种烟花看上去的确很新奇,这就是全部了。他还是更喜欢冰淇淋一点。
“在日本夏日也会有花火大会,还有非常著名的夏日祭哦。”
北原和枫手中拿着冰淇淋,笑盈盈地扭过头对洛夫克拉夫特介绍着。
“那可是夏日即将消逝的时候,为一年中最为热闹的日子饯别的盛大烟火。”
夏日即将消失的时候吗
洛夫克拉夫特微微地抬起头,那对紫色的眼睛就像是不带有任何主观意见的镜子,清晰地倒映出天空中的烟花。
北原和枫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懂这句话,洛夫克拉夫特自己也不是很明白自己有没有懂。但洛夫克拉夫特一步也不慢地跟着对方,认认真真地听着来自旅行家的话。
旅行家也不在乎洛夫克拉夫特总是安静而缺乏足够回应的态度,只是自顾自地轻快说着,声音听上去轻盈又柔软,像被太阳烘烤过的棉被。
——那是打个哈欠就能从里面飘出洁白蓬松的云朵的。
“其实夏天这个季节真的很棒。有着沙滩和大海,有这个世界上正在轰轰烈烈盛开的花,有着摇滚乐,还有冰淇淋和巧克力……当然,如果气温不那么高就更好了。”
洛夫克拉夫特点了点头,很赞同其中有关于冰淇淋和巧克力的说法,而且他也能够接受比较高的气温和过于刺眼的阳光。唯一的问题是他不太喜欢夏天停靠在码头的那几艘渔船。
“哎呀!对对对不起!”
就在这个时候,有一个少女撞到了洛夫克拉夫特的身上,在短暂昏头昏脑了一秒后开始慌慌忙忙地道起歉来。
不过她还没等慢半拍的“受害者”反应过来,就已经跑到了人海里,看上去真的很急。
道路太
挤了,这么急切的情况下,磕磕碰碰撞撞都是相当寻常的事情。
洛夫克拉夫特没有感到生气,只是有些不太习惯地晃了晃自己的手——如果北原和枫没有主动拉住,他差点就要把手变成触手,把对方强制停止了。
有几根触手隐秘地冒出来,试图通过互相挤压来“咕叽咕叽”几声,好表达自己不能参加这么热闹的事情的怨怼。但是洛夫克拉夫特很快就镇压了它们抱怨的心思,继续把北原和枫给拉紧。
这么多人,会很容易走丢的。
北原和枫咬了一口巧克力,在街边抬头看着天空,看到被吵得睡不着觉且领地意识很强的公鸡正在上蹿下跳地“喔喔”叫着,试图鼓起翅膀和鸡冠来威吓人类。
但没人怕它们,还有孩子指着它们咯咯笑。街边还有卖小鸡仔的人,盒子里全部都是挤在一起的小鸡崽子,毛啾啾的一小团,毛绒绒的黄色稚嫩得就像不属于这个世界。
“叽!”“叽叽!”
它们被人们打量着,慌张地挤成一团,想要钻到妈妈的翅膀底下,但是钻了半天也钻不到。
“你卖的鸡仔也可以长成这么漂亮的大公鸡吗”有人指了指那只大公鸡,开玩笑道。
“怎么不能这些娃子长大了之后都漂亮着咧!”买鸡的人扯着嗓子道。他穿着五颜六色的衣服,一挂一挂地披着,看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像古巴人。
有小孩子看了喜欢,于是闹着要养鸡,家长不同意就开始嚷嚷,开始哭,开始跳来跳去滚来滚去。北原和枫在边上看着,感觉其中的一个小男孩都快把脖子伸到盒子里了,于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洛夫克拉夫特定定地看了几秒,本来有些疲惫和困倦的面孔上也浮现出不怎么明显的笑容。虽然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这是为什么要笑。
“连卖小鸡的都有,应该也有卖猫的。”
北原和枫拽了一下洛夫克拉夫特,脸上有着温暖明亮的笑意。
“要去看看吗”
洛夫克拉夫特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抗拒诱惑,本来带着困意的眼睛也稍微睁大了一点。
“可以摸吗”他问。
“一般来说不可以——”
北原和枫拖长了语调,结果是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但买下来就可以摸了。这下如果海明威先生还是不愿意让你碰他的猫,你也有自己的猫啦。”
“很多吗”
“很多。”
“那我可以全部买下来吗”
“可以,不过要好好照顾。唔,就是说不能把猫放在海里,也要给他们准备正常的鱼,不可以给它们喂牛奶和巧克力。蔬菜也不能让它们吃太多。”
“哦。”
洛夫克拉夫特眯起眼睛,看上去有点高兴。他已经开始想自己可以在大海上的哪一座无人岛屿养猫了。
卖猫的地方在前面,的确有不少猫,还有卖仓鼠和乌龟的。那些猫身上都不是很干净,还有几只缩在一起,对人群发出弱弱的叫声。看上去对这么热闹的场景有点应激。
海明威也在。他蹲下身子打量着这些猫,然后在北原和枫和洛夫克拉夫特走到他身边之前就站了起来,用带着愤怒和谴责的眼神看着这个卖宠物的人。
“看看你干的什么蠢事!”
他拍了拍笼子,很大声地嚷嚷着,看上去还带着酒气:“瞧瞧!这些小家伙全部都被你给吓到了!你不知道它们很受不了这么嘈杂和混乱的环境吗还有,你该不会是抓岛上的流浪猫过来卖的吧有几只我之前出门还见过呢!”
周围有几个人发出惊讶或者鄙夷的声音。洛夫克拉夫特则是蹲下来抱着膝盖,看着这些猫慌张地看着他,趁人们的注意力不在这里,瞧瞧地伸出
一根触手碰了碰它们。
猫咪耸动几下鼻子,似乎闻到了海水和鱼腥味,于是试探性地围过来咬了咬触手:它们实在是饿得慌,否则是不会吃不认识的食物的。
被咬的触手自己扭动了几下,看上去似乎是想要骂人的,倒是别的触手很羡慕地在边上发表酸言酸语。
“凭什么是它被小猫咪亲!”触手“咕叽咕叽”地叫着,“它一点营养也没有!”
“让我来,我愿意牺牲自己填饱一只猫的肚子!”另一根触手更是重量级。
北原和枫把目光默默挪开,假装自己没有听到某些不可名状的语言。毕竟他也不知道洛夫克拉夫特会不会因为这些东西被听到而选择社会性死亡,沉到大海里。
不过触手还是没被猫吃掉,大概是洛夫克拉夫特也知道这种东西不在猫咪的食谱里面。但海明威已经气势十足地把这家店铺的主人骂得抬不起头来了。
“我当年照顾动物的时候……”
海明威很不屑地哼了一声,似乎还想多谴责几句,但看了眼身边两个自己认识的人,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他不想要在和自己有关的人面前谈论自己的过去,还发表自己的意见。
婆婆妈妈的,真娘们。
“你们要买吗”海明威只是简单地问道。
“要买全部。”洛夫克拉夫特快速地说道,他困倦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声音莫名带上了点愉快的味道,“它们已经是我的猫了。”
付钱的北原和枫勾了下唇角,眼睛里有着很明亮的笑,然后把笼子里的猫都抱出来。这些猫在旅行家的面前也不跑不闹,而是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显现出很乖的模样。
对此,洛夫克拉夫特在一分钟的时间里朝着他们看了足足七八眼。北原和枫甚至有点怀疑,如果没有那么多人在,对方可能都已经用触手给自己和猫都来一个“巨大”的拥抱了。
“好困……北原。”
洛夫克拉夫特终于心满意足地抱上猫后,没过多久,他就打了个哈欠,像是放下心里的一个担子似的,用困到虚弱的声音说道。
“想回去睡觉。”他说。
“……”
北原和枫短暂地愣了一下,接着露出明亮的微笑,没有表现出自己短暂的遗憾,声音听上去甚至还是轻快的:
“那我们去海边吧。再看最后一次烟花,我们就告别。”
洛夫克拉夫特看着他,认真地想了想,不太熟练地用手握住对方的手,承诺道:
“我不会睡太久的,就几年。”
“嗯,我知道。”北原和枫笑了笑,没有纠正对方关于人类世界的某些常识问题,“夏天你来找我的话,我请你吃巧克力冰淇淋。”
“还有烟花。”对方补充。
“嗯,还有烟花。”
烟花。
玛格丽特米切尔在风中转过头,任由自己的头发被风吹起,没有去看刚刚烟花所绽放出的最后的余晖。
她觉得这种存在虽然美,但总是太过短暂,短暂到她甚至没有办法喜欢——她怎么会喜欢一种连“明天”都不存在的东西呢
但她还是在身后霍桑的眼镜镜片里看到了,这让她不满地轻轻哼了一声。
不知道在看大海中哪个方向的霍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这个蠢女人,继续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和对方去看海。
是担心她太寂寞吗
“喂。”玛格丽特很不客气地开口,“你为什么今天一直站在我身边海那么大,又不是只有这里才能看得到。”
“因为我在尝试在聒噪的视线下是否能够保持心灵的平静。”
霍桑收回视线,用他特有的平静但气人
的腔调说道:“主已赐予我考验,我会在考验中证明自己的虔诚。”
玛格丽特磨了磨牙。
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不知道你是在故意胡说八道吗
她下意识地想要用自己的异能,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当时就不能趁他没出门的时候提前走,而是刻意等了对方一会儿。
一定是这个混球整天只能抱着一本《圣经》念叨的样子太可怜了。
两个人各自怀着心事,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
直到下一刻的烟花盛放。
玛格丽特抬起头,打算这次一直看到烟花结束——她就算是不喜欢烟花,至少也比和牧师尴尬地站在一起发呆要好一点。
她微微有些出神。
无比灿烂的光倒映在她天青石色的眼睛里,一瞬间在黑暗的海边被点亮。
“ultrmrine……”
她听到牧师轻声地说出了一个词。
“什么”她下意识地问道,几乎忘掉了自己之前是怎么想的,转过头去看对方。
“一种蓝色。”
牧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
“它的意思是,在遥远的海那边。”
他看着玛格丽特的眼睛。
那是天青石色,漂亮而又瑰丽的蓝。
——大海本身就是碧蓝,而你眼中的颜色深远甚至超过广袤的大海。
为什么眼前已经有了万顷蓝色的波涛,还要去另一端寻找一种蓝色呢
霍桑呼出一口气,看着玛格丽特。
玛格丽特似乎是惊讶地睁大眼睛,她一下子有点不安起来,脸颊微微泛上绯红的色泽。风吹起她的洋裙和发丝。她最后没有回答,只是看着牧师冰绿色的眼睛。
里面倒映出烟火。
以及她。
来自陆地的风在夜晚吹响了大海。
大海是什么乐器很难说清楚,但它发出的声音的确是很好听的。
洛夫克拉夫特和北原和枫站在海边。他的怀里很珍重地抱着猫,还用多余的触手给自己喂巧克力。北原和枫正在无奈地和触手们挨个握手道别——每根触手都有自己的意识就是这方面比较麻烦。
“北原也是很可爱的猫。”
这位本体给人一种不可名状恐惧感的人看着北原和枫和触手的告别,想了想,突然说了一句他自己的评价。
“诶”正握着一只趴在自己脸上的触手的北原和枫惊讶地眨了眨眼睛,把触手放了下来,但最后也只能无奈地摇头。
“好吧,你想怎么觉得就怎么觉得。”
在最后在一起的时间里,他们谁都没有去聊彼此的身份,也没有谈论未来与过去,只是安静地看着天上的星星。
还有烟花。
“嗖”的一声,很清亮。
洛夫克拉夫特对这个世界的喜爱与好脾气完全是莫名其妙的。明明人类社会中的这些对于在深海中长眠的存在来说都应该毫无意义,所有的东西对于他来说都是如同烟花一般短暂,他本来不应该在意。
但是他还是跟着抬头看,还是回忆着自己在岸上的短暂时间,还是会因为自己的怀里有好几只猫感到高兴。
烟花盛开了。
“北原。”
“嗯”
“要高兴一点……”
洛夫克拉夫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垂下自己的脑袋,朝着大海走去,声音在晚风中显得朦胧而飘飘摇摇:“回去的话,可以做个好梦哦。”
他走入大海。
四周的大海为之向周围排开一条道路,就像是神话里的摩西分海。他就这么抱着猫一步
步地走下去,走到海底深处。直到海水翻涌,将这条通道重新淹没。
北原和枫下意识地拢了拢自己的围巾,接着像是明白了什么,呼出一口气。
“在永恒的宅邸,拉莱耶中,长眠的克苏鲁候汝入梦……”
他先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了一句,接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于是只好按了下额头,眼底是满满无奈的笑。
这还真的是一个祝福啊。
不过他也的确很久没有做梦了。
天上还在放着烟花。
旅行家仰头看了一眼,然后转过身,打算回到岛上的集镇里。
“唔嗯!这个也很好吃诶!坡你要吗”
西格玛嘟囔着,那对浅灰色的眼睛正在很幸福地眯着,正在享用自己刚刚买到的肉酱三明治,嘴巴被塞得鼓鼓囊囊的,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插嘴。
“啊”
正在走神的爱伦坡回过头。他灰色的眼睛几乎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里面是像是水墨晕染一样的彩色光点,倒映着街道里明亮的光,就像是人世间染起的、足够笼罩短促夏夜的晚霞。
“我在看烟花。”
“说大一点声!”
“……吾辈不想吃!”
“喏,卡尔吃掉了。”
两个人看着理直气壮“吱吱”叫的浣熊。卡尔把西格玛买的另一份肉酱三明治吃完,眼看着要吃到塑料袋,被爱伦坡及时提起来了。
“吱吱吱吱!”
“卡尔!不可以吃塑料袋——”
这座靠近南美洲的小岛上,独特而又热烈的夏日花火溅射拥有七彩色泽的光,从浓密交叠的棕榈树叶间一闪而逝,如同流星坠落。
在嘈杂的声响里,海明威坐在屋檐上,用手抚摸着自己跳到屋顶上玩的流浪猫,抬头看着远处清晰可见的海水,远远地眺望到了海豚披着烟花的余晖没入水中。
正如同烟花没入盛夏,狮子被非洲的草地掩埋,背景里有着遥远到模糊的声音,是嘈杂而缺乏规律的,但也生机勃勃。
海明威把猫抱住,低下头去看猫。这个毛茸茸的瘸了腿的小动物的眼睛很圆,瞳孔也随着烟花的消散越来越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正在走向丰满的月亮。
“喵”它眯起眼睛,晃了下毛茸茸的尾巴,看上去一点也不乖。
这位平时表现出来的样子更多是冷嘲热讽和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看着它,那对固执的铁灰色眼睛中似乎也有了柔和的妥协。
最后,他把手撑在屋顶上,身子微微后仰,抬头看着天空中仍在盛开的花火,胸腔突然剧烈地起伏了一下,肺部好像突然没有理由地开始聚集起力量。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跳动,砰砰作响。
他想到了自己第一次在基韦斯特岛上看夕阳,想到自己以前养的猫和飞鸟,想到自己的第一次狩猎,想到在战火中的时光,想到落魄的日子与年轻时候的傲慢疯狂。
“我可不会告诉别人。”
海明威对猫自言自语着:“我当年异能大战时期,用‘丧钟为谁而鸣’把整个格陵兰岛轰炸了一遍的时候后悔得要命。因为我在做这个决定的前几天在那里看到了一只和雪球特别像的猫。”
“喵”
“哦,你说雪球……我现在的雪球已经是家里第三只叫雪球的猫了。”
其实这个故事挺好笑的。
——于是他第一次没有遮掩,没有逃避,而是发自内心地因为这个世界上所存在的某件可爱又柔软的事物,因为这个世界上某些他一直不愿意接触的情感而笑。
海明威的笑声从小逐渐到大,最后又隐没在烟花的声响里。到最后,这位硬汉注释抱着猫,把自己的脸埋在一个柔软的生命上
,看上去竟然有点疲惫和脆弱。
其实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七个背叛者中的一员,看上去永远坚强的人其实也是脆弱的。但这并非不合理的事情——世界上从来都不缺乏有着极强的硬度,但是缺乏强度的物质。
“上帝啊……”
他轻声说,然后抬起头,目光柔和地注视着自己的猫,声音中带着坚定的沙哑。
“你知道的,这个世界糟糕又美丽。”
“所以我将继续走下去,不会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