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三月,正是日本樱花盛开的时节。
走在日本的早春,人们只要望远处看,就可以看到纷纷摇落的艳丽粉霞。以及在樱花树下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少女,在阳光澄澈的空气里荡漾开属于青春的欢笑以及车铃的轻响。
“北原,我听说山下公园可以看到很多海鸥飞诶!你说我们要不要准备一点专门的鸟食”
西格玛抱着包,怀揣着第一次在日本逛公园的兴奋,兴致勃勃地询问道。
包里的狐狸则是伸出了个脑袋正在啃作为早饭的稻荷寿司,似的尾巴没有办法完全塞在满是寿司的包里,露出来了一大截。
“不过感觉它们应该也不太需要,上次它们都跑过来抢我的面包了——北原,你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一根冷却的法国面包”
西格玛浅灰色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突然得到了什么灵感,语速很快地说道:“这样海鸥不仅没有办法啄走上面的面包皮,而且还可以在它们飞过来捣乱的时候利用长武器的优势赶走。感觉很方便诶!”
你要真的这么做了,连路过的蚂蚁都要说一句“地狱空荡荡,撒旦在人间”。
北原和枫本来正在望着天空中枝丫横斜、花开烂漫的粉白樱花,闻言有些无奈地侧过头,伸手按平对方后脑翘起来的头发。
“也不要那么为难人家啦。反正我们带的寿司也够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再买一些。对不对,稻荷神前辈”
“嗯嗯,的确很多,搞得我尾巴都没地方放了。不过我会努力帮你们减轻负重的,我稻荷神从来都不会浪费粮食!”
“北原,我也只是想一想而已——”
两人一狐就这么七零八落地聊着,从人流量不少的商业街上面挤过去,路过卖三色丸子的小摊贩,路过横滨喧嚣的中华街的街口,沾染了一身来自各种早点的烟火气。
北原和枫在看到中华街门口的牌坊时还微微地出了下神,直到听到边上的两个行人讨论着这里卖的广式叉烧包才反应过来,只是眼中还有着些微的怀念色彩。
西格玛则是专心致志地咬着三色丸子,边上的狐狸则是很有经验地对这位第一次来到日本的人关于三色丸子的寓意。
“三色丸子的粉白绿是很有讲究的。粉色是花,白色是雪,绿色是叶。”
狐狸晃了晃自己蓬松的大尾巴,那对微微眯起的金色眼睛里有着明媚的春光,声音听上去明亮又轻快:
“你想,一个有雪有花也有叶的日子,那得有多美啊。”
的确应该是很美的。
北原和枫收回目光,脸上带着微笑,接着去看手机里刚刚振动发来的短信,任由狐狸和西格玛在那里聊天。
“北原先生,我已经到山下公园门口了。但是出了一点点小小的意外:森先生他又压榨我帮他带小孩子了qq
所以我正在尝试把熊孩子丢给别人,放心,很快的!我面前站的人是不会放任熊孩子被丢在马路上的性格。
以及,北原你要是在路上看到萝莉控颓废大叔,一定要远离一点啊!那家伙可是诈骗拐卖行业的,连未成年都不放过的那种。
——不想加班的太宰治”
真是繁忙啊……太宰。
北原和枫在内心感慨了一句,有点无奈地笑了笑:这封信里对森鸥外安排额外加班的怨念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不过在这个世界,大家好像日子过得都挺繁忙的
江户川乱步是需要在日本东奔西跑、时不时出差的名侦探;中原中也作为“羊”的首领,也做不到随便抽出一天来休息;费奥多尔要拽着果戈里一起加班赶工程;太宰治作为港口黑手党干部的工作量也不算小。
北原和枫这么想着,同时抬头去寻找太宰治的身影:山下公园就在中华街的对面,如果对方到了的话,找找应该能看到对方。
这没有花他太多的时间:太宰治在人群里还是相当显眼的——尤其是他的身边还有几位同样显眼的人物。
北原和枫拉住西格玛的手,朝那边招呼了一声:“太宰!”
太宰治循着声音转过头,一下就看到了在中华街门口的旅行家和西格玛,于是也对他们笑了笑,在空气中挥了挥手。
“所以就帮忙带一天,怎么样”
太宰治在打完招呼后,笑盈盈地再次看向了自己面前的人,状似无辜地眨了下眼睛,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又甜又腻:“福泽社长——”
“否则我就只能把q带着走或者丢在大街上了,但这想想也知道很不合适啊,对不对”
q梦野久作
刚刚从马路对面走过来的北原和枫成功地在喧嚣的街道上捕捉到了关键词,目光下意识地挪到了太宰牵着的孩子身上。
那个孩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于是抬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他的头发颜色分布和西格玛的有点类似,不过是半黑半白,眼睛中有着星星,搭配上精致得有点难以分辨性别的面孔,看上去就像是个漂亮的洋娃娃。
只是这个“洋娃娃”的笑容里是满满的恶意。
北原和枫和他对视了几秒,然后听到了自己身边狐狸带着嫌弃和厌恶的声音响起:
“好浓的恶意和怨念啊……北原,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他身上的味道感觉比我见过的一些妖怪还要糟糕。”
作为祥瑞之兽和在高天原有正儿八经神职的神明,白狐狸已经切身地感受到梦野久作身上不舒服的气息,在抱怨的同时忍不住抖了抖毛,红色的神纹也浮现出来。
而且不是之前那种简单的神纹,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繁琐。
“怨气”
西格玛听到这句话,看梦野久作的眼神都不对了起来,忍不住对狐狸做了个口型,询问道。
“是啊,怨气。他肯定曾经怀着纯粹的恶意杀死过无辜的人,而且那些人死得还很不安祥。否则在现在这个年代,不会有这么多怨气缠着他的。你们人类还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这么小的年纪就……”
白狐用沟通天地的权柄稍微感知了一下,接着尾巴一扫,祥瑞之气把对方身上的怨气暂时驱散,口中无语地嘀咕道:“要不是八咫鸦可以引渡亡魂,说不定这小子已经被鬼给埋了。”
它可没法把对方身上的怨气完全祛除,暂时就不错了。毕竟这讲究的是冤有头债有主,就算它是神,但也没有强行了结这段因果的道理。
怀着纯粹的恶意去杀死无辜的人吗
本来还在思考为什么狐狸只能从梦野久作身上感受到怨气的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这下有些了然:虽然横滨死人多,但要满足这些条件的确实很少。
作为秩序的维护者,港口黑手党和“羊”本来就很少主动恶意地杀害无辜,武侦更不用说。思来想去符合的好像只有梦野久作了……
“社长!”
还没有等太宰对面的福泽谕吉开口,他旁边的江户川乱步就有点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太宰治的话,大声说道:
“我们才没有必要答应呢!太宰也知道q很危险的!而且侦探社的贤治、谷崎和与谢野医生在面对脑髓地狱时……”
“那就先交给我吧。”
福泽谕吉摇了摇头,目光从梦野久作的身上挪开,沉声说道,没有听取乱步的建议。
虽然乱步说的很合理,但他还是不敢赌太宰治会不会直接把梦野久作在大街上面“放生”。如果脑髓地狱真的爆发,那造成的就是大规模的混乱了。
“乱步先生也放心好了,我会好好保管这个玩偶的。”
太宰治像是早有预料似的,笑嘻嘻地对气成了包子脸的江户川乱步挥了挥手中看上去有点吓人的玩偶:“出事的概率很小,别生气啦。”
很显然,他的这句话没有安慰到孩子气的江户川乱步。这位名侦探还是气鼓鼓地看着他,然后加倍生气地瞪了眼梦野久作。
“我要给北原先生告状!”
他哼哼着说道,转头看向北原和枫。福泽谕吉则是有些无奈地低头看了他一眼,安抚性地按住乱步的肩膀。
旅行家听到这句话后只是有些纵容和无奈地笑了笑,和福泽谕吉对上了视线。
神情庄重的剑客朝他微微颔首,目光有着刀剑一样的锋锐感。而旅行家的姿态要显得更加柔和一点,就连眼睛也是流淌着暖意的颜色。
两个大人在这短暂的瞬间里达成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默契,打算各自离开。
而被江户川乱步和太宰治互相推卸的梦野久作仰头看着太宰,眨了眨眼睛,脸上浮现出灿烂到有些诡谲的笑容,声音却委委屈屈的:
“啊这么想要把我丢下来吗,太宰先生”
“是啊,可惜还不能把你丢到擂钵街那里,只能麻烦我们的老对手。否则森先生要是发现你被中也揍扁了,我可不好交代。”
太宰治无所谓地耸耸肩,用随意且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没有被绷带遮住的一只鸢色眼睛中神色沉沉,轻轻扫过面前的孩子。
那是连厌恶都不屑的情绪,只有一种傲慢且尖锐的讥讽。
梦野久作的脸扭曲了一下,但很快就被福泽谕吉给拽走了。江户川乱步走得慢了一步,还鼓着脸咬了口手里的草莓味大福——不过他的生气主要针对太宰治要社长来帮忙带孩子,倒是没有对太宰治的话产生什么反应。
作为在横滨生活了十几年的人,他们知道太宰治为什么在面对梦野久作的时候那么尖锐。
“你感觉很生气。”北原和枫一直看到武侦的这群人离开,这才说道。
“谁不讨厌这种觉得全世界都欠他的幼稚鬼小孩啊”
太宰治特别大声地“切”了一句,一只手抱着梦野久作的玩偶,另一只手拄着拐杖,微微眯起的鸢色眼睛里是没有任何掩饰的不爽。
“对了,北原你记得离他远一点。这家伙当初之所以到了港口黑手党,就是因为他异能造成的伤亡。”
这位港口黑手党的干部说到这里,甚至还冷笑了一声:“后来他还在包括但不限于黑手党的地方造成了各种各样的伤亡事故。要知道,他的异能可是需要破坏作为诅咒根源的玩偶,才能够发动的主动异能。”
横滨这个地方真的有很多丧心病狂的异能。
觉得自己的异能过于人畜无害的西格玛这么想着,默默抱紧了自己的包,脸颊埋在狐狸毛绒绒的尾巴里。
狐狸也吸了一口气,嘴里嘟囔了一句“放在古代,这小子绝对可以当百鬼夜行之主”之类的话,差不多相当于“此子恐怖如斯”。
最后太宰治用懒散的声音这么总结道:
“或许这会让你感觉不舒服,但不要因为是小孩子就对他太友善,北原。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拉一把的。”
北原和枫看着太宰治。他能够感觉到他口中真情实感的警告,但也正是这样,他的内心才浮现出一丝浅浅的、连他自己都很难表达的情绪。
但他很快就按下了这份思绪,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为什么森首领还要求你……”带着梦野久作出门
“他其实默许我把q丢给武侦了。”
太宰治虚起眼睛:“甚至连在哪里找人都告诉我了。我看他就是想要给自己的老对手找点事做,防止他正在干的另外一件事被发现。”
另一件事具体是什么,太宰治没有说。
按照他的说法,要是真的把情报说出来,森先生肯定会用超级恶心的姿态揪着他的衣服哭一个晚上——所以他在这方面守口如瓶。
不过北原和枫也不是很在意横滨里面即将发生的那些事。他毕竟只是来旅游的,来的目的就是看一看横滨的风景。
比起港口黑手党,他更在乎的是山下公园里盛开的樱花。
樱花不是这个国家的国花,但有可能是这里最受人们广泛喜爱的花卉——它的轻盈与风雅、繁盛与易碎、以及极其浪漫的素丽,其实都和这座岛屿上的文化气质不谋而合。
所以在日本的公园里总是有樱花,好像只要有这么多的樱花,每个春天都能一口气开出个盛大的宇宙,在短暂的一个月的时间里说尽亿万年的时光。
人们只要愿意眯起眼睛数一数,总能在樱花林里数到北极、北斗、半人马座,能看到有蝴蝶用翅膀振得一颗星星摇晃,一只鸟从这个河系飞到另一个河系。
浅蓝色晴空中,宇宙就这样小小地盘旋着,缀着星星,然后在风吹里“哗啦哗啦”地掉下来,以极其轻巧的姿态翻飞着。就像是鸟雀翅膀抖落下来的露珠,像它们的叽叽喳喳。
也有点像是太宰治在边上和西格玛之间轻快跳脱、甚至有些不着边际的谈话。
“刚刚我们见到的那个大叔,他其实超级喜欢猫的。我曾经看过他从袖口里面拿出小鱼干喂猫,但是——”
太宰治比划了一下,脸上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让西格玛和狐狸一起好奇地听着。
北原和枫选好了野餐的地方,在草地上支起简易的烧烤架和炉子,听到他们的谈话也只是笑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但是其实没有一只猫喜欢他啦!至少我从来都没有见过。”
太宰治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森先生还和我说过,他特别喜欢和猫聊天。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位社长是怎么和一看到他就跑得飞快的猫聊起来的……”
“噗。”西格玛稍微想象了一下刚刚看到的那位冷着脸的剑士追着猫聊天的场景,忍不住跟着一起笑出了声,“和北原完全相反耶,北原他是总觉得自己在动物中过于受欢迎。”
“猫很喜欢北原先生吗”
“嗯,我们在纽约的时候,北原坐在长椅上被猫埋了一身。哈哈哈哈哈,当时北原的表情特别有趣!”
“听起来很不错啊,狗也喜欢吗”
“也喜欢啊,甚至狗比猫还热情。”
“好吧。”太宰治撑起脸,遗憾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果然不存在那么好的事情。”
北原和枫有些无奈地听着他们两个对自己的调侃,最后决定不去打扰他们,坐在厚重的樱花上,仰起脸去看白云弥漫的天空。
在大地之上,云与樱相连,与雪同色。
旅行家橘金色的眼中倒映出富士山顶一抹苍白的雪。
于是正好有一朵粉白的花瓣被风送到他的眼睫上,带着微微濡湿的柔软与清凉,覆盖住他的眼睛。
有风来软乎乎地蹭着他的脸颊。
“别这样……”
北原和枫按住落在眼上的花瓣,有些无奈地嘟哝着,但也不好谴责些什么,只是任由那些风在自己的耳边磨蹭着,像是刚孵出来的小鸡仔,连声音都是软软的啁啾鸣叫。
日本的风在春天是软绵绵的,有着一对清清亮亮的眼睛,镜子似的倒映出花与叶与雪,还有在天空下奔跑坐卧的人。
“北原,北原!”
它们挤成一团叫着旅行家的名字,然后高高兴兴地飞来飞去。还有风打起了小报告:“北原你看到花精了吗她们在看你们呢!”
“那里呢,那里呢!”
“呋咛”
埋在樱花落花里的花精被吓了一跳,用自己漂亮的振袖挡住脸,扑闪着翅膀飞到了白狐狸的身边。
“呋咛!呋咛!”
小家伙有些害怕地躲在狐狸尾巴下面:她看上去不怎么聪明,但也知道自己是妖怪,应该去找妖怪要庇护。
狐狸也很友好,尾巴把小花精裹住:“吃樱花饼么”
“呋咛!”好可怕!
小花精被吓跑了。
“织田作很有趣啦,上次你们去羊没看见。说起来他去羊那里还是我推荐的。”
还在和西格玛分享横滨八卦的太宰治把自己的脸埋在深得足足有一寸深的樱花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来自花朵的芬芳,然后翻了个身,也不管自己身上沾的花瓣,拖长声音说道:“他家里可是有十几个孩子的,是不是很厉害”
“哇。”西格玛试图想象,想象失败,“真的有十几个”
“当然了。”
太宰治仗着西格玛对横滨什么都不了解,理直气壮地开始胡说八道:“一口气养活了十几个孩子的织田作很有名的,你去擂钵街打听打听,基本上都知道……”
“那织田作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姓氏,好像只有织田这个姓吧”
“他是改名的,咳咳咳,没错!改名的。”
“真的”
“真的,我没事干嘛骗你,直接喊织田作就可以了。以前总是有人把他的名字喊成织田,你第一次就把他名字叫对,他一定很高兴。”
捉住了哭唧唧的花精的北原和枫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可疑地沉默了几秒,最后决定不插嘴,让西格玛见识一下横滨的人心险恶。
以及,太宰治你在卖“织田作”的安利的时候真是不遗余力啊。
此时,正在吃辣咖喱的织田作之助打了个喷嚏:“啊啾!”
织田作之助茫然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