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清姬在这个时候都要丢花出去。”
狐狸扒拉住阁楼那镂空的华美乌木窗户,毛绒绒的脑袋往外伸,耳朵一抖一抖的,声音带着看热闹的愉快。
“大家都觉得接住她丢出去的花的妖怪能够获得爱情上的祝福。嘻嘻嘻,北原你要不要去试一试她那里肯定还有好几捧花等着丢呢。”
拿了一枚白瓷杯的北原和枫无奈地侧过头,看着满脸狡猾笑容的狐狸,用手指弹了一下对方的脑袋。
“我又没有喜欢的人。”
旅行家没好气地说道:“而且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唔哇,那我岂不是看不到和北原和枫长得一样的小崽崽了!”
狐狸也不气,只是夸张地叫了一声,身后洁白如雪的大尾巴晃来晃去的,笑嘻嘻地跳下来,用毛绒绒的脑袋蹭蹭北原和枫的腰。
然后它就被西格玛提起上半截身子,一点也不客气地抱走了。
“北原一直在全世界跑来跑去的,也不适合结婚吧。”西格玛嘟囔了一声,用力揉搓着狐狸的耳朵,把怀里的狐狸揉成了飞机耳——他保证这句话里面完全没有自己怨念的成分!
也绝对不是因为想到会有一个陌生人加入自己的家庭而感到不自在!
“嗯嗯,我有你们就够了。”
北原和枫很熟练地把明显正在怨念状态的西格玛往自己的怀里拉了拉,眼睛很轻盈地弯了一下,脸上笑盈盈的:“别生气啦。”
呵,花言巧语的大人。
以及我才没有生气!
西格玛努力板着自己的脸,但揉狐狸的力道还是稍微轻了一点,抬头假装自己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文车妖妃的表演。
“三五夜中明月,何如灯火明——”
文车妖妃一身红裙迤逦地拖在地上,正在唱歌,手中拿着一把绘着樱花的折扇,半遮住自己的脸,艳丽的眉眼中带着明亮而又妩媚的笑意。
比起翩若惊鸿的赞美,她更像是绚烂飘落的早樱,有一种婉转低回的艳美,举手投足间都能看到樱花枝头说不尽数不完的繁华。
手之目在她身边安静地弹着琴,姿态淡然,乐声的节拍应和着女子翩然的姿态。
手之目的眼睛虽然长在手上,但依旧是看不见的妖怪,也是在场唯一看不见文车妖妃风华绝代的样子的妖。但这一切都无损于他们这对配合了上百年的朋友的默契。
文车是在宫廷文学中诞生的妖怪,是书籍中寄托的哀思怨情的凝聚。手之目是被强盗杀死的盲眼乐师,带着内心的不甘与怨恨成妖。两者自从当年见面就一见如故,成为了一对日本妖怪乐坛舞坛的著名搭档。
这里十分郑重地补充一句:虽然很多妖怪长得奇形怪状、难以表述,但日本妖怪的审美是值得认可的。
西格玛本来只是想要转移一下注意力,但很快就被舞台上面的表演吸引了,浅灰色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在台上翩然起舞的文车。
“可惜。”
狐狸歪了歪头,耳朵动了动,突然在边上有些惆怅地小声嘟囔了一句:“他们两个到现在都没有结婚。”
作为和家族昌盛、管理姻缘的狐族,它总感觉自己在现在的情况下有失业的危险……嘶,该不会以后自己真的就剩下一个“农业部门主管”的工作了吧
这回轮到西格玛没好气地敲它的脑袋了。
北原和枫垂眸看着这两个热热闹闹地互相折腾的小家伙,目光中有着微笑的柔和,随后轻轻地跟着台上的演奏,与那些同样歌唱的妖怪唱起了这片土地上流传许久的歌谣:
“你我相伴,路行尚难。”
“而今如何去,茕茕越秋山——”
阁楼上倒挂的巨大络新妇爪子搭在屋梁上,巨大的赤红色蜘蛛用两只手熟练编织着天花板上的装饰,洁白如雪的幕帘在手中快速地成型,最后垂落下来,层层叠叠地笼罩住耀眼的火光。
如同在织就一场连光也显得幻灭朦胧的繁华大梦。
阁楼外依旧熙熙攘攘,鲤鱼旗迎风招展,满树樱花桃花随风飘散,车如流水马如龙。
正是花月逢了春风。
“北原!”
狐狸又看了会儿,看过不知道多少年表演的它很快就没了兴趣,转而一个轻盈的起跳,在空中衔住一支正在滴溜溜旋转的纸伞伞柄。
狐狸雪白的爪子一拍伞面,将撑开的伞收了起来,金色的眼睛骄傲地眯起:“看!是不是很漂亮的伞可惜这支伞还没有诞生出付丧神,否则我就给你变一个美人出来。”
说完,它也不让扭头看自己的旅行家捉住自己的尾巴,很有先见之明地跃到了柜子上,发出轻快明朗的笑声。
“北原,我们上船玩吧!有伞就不害怕烟火溅到身上面了!”
街道上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妖怪竖起来了层层叠叠的木板,木板上面有彩绘,都是浮世绘里浪花与火焰的模样,和周围熊熊燃烧的真火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上去有一种荒诞的美丽。
“卖星星喽,卖星星喽!”
有小妖怪叫卖着,实际上它卖的是气球,星星样子的。有不少妖怪还凑过来打趣它。
“喂喂,你这星星是不是真的”
“我们要的可是真星星!”
“你是不是把那群整天出场和流星似的天狗捉下来卖了”
织田作之助倒是对这些气球很感兴趣,朝那位气鼓鼓的小妖怪要了几个,然后十分自然地把气球分给了太宰治和坂口安吾。
“所以说为什么我二十多岁了还在上街的时候拿着气球……”
“可这是发光的气球诶,安吾你不觉得发光的气球超级酷吗”
“可惜不能把气球带出去。”织田作之助的声音听上去稍微有点遗憾,“咲月他们应该会很喜欢这个。”
“那个妖怪不是说最后可以把气球放生嘛。”
太宰治拽了拽飘来飘去的气球,随口说道:“我们去船上把气球放出去,说不定这些气球心怀感恩,就可以飞到他们的梦里呢”
坂口安吾嘴角抽搐了一下:“等等,当时它说的是放飞不是放生吧”
太宰治转头无辜地看了坂口安吾几秒,然后一脸正色地拍了拍自己朋友的肩膀,一副鼓励认可的表情:
“很好,继续保持你吐槽役的设定,安吾!”
坂口安吾:“”
虽然多少已经习惯了,但是……太宰治你是不是有毛病!
同样对自己朋友有这种想法的还有某只来自西伯利亚的仓鼠。
“尼古莱。”费奥多尔低头看着把自己挂在金鱼身上的小丑先生,感觉有点头疼,“你就打算这么把自己挂金鱼身上挂一天”
果戈里你是不是有毛病
他们两个正在天空中飞翔的金鱼身上,是果戈里想要骑金鱼,兴奋地拽着他用自己的异能溜上来的。
然后小丑先生觉得在金鱼背上面太挤了,连走路都很难,干脆把自己挂在了金鱼身上。
边上有不少妖怪还在叽叽喳喳,倒是对果戈里把自己挂在金鱼身上没有什么意见,有不少甚至还想把自己也挂上去——毕竟真的感觉很有意思嘛!
“可是费佳!这里的视角真的很好诶!”
果戈里一脸无辜地抬头,对自己头顶的挚友喊了一声,接着眼睛继续亮晶晶地看着远方,伸出手似乎想要拥抱下方的街道。
“能够把大半街道都
看到——你看!那边好像还有星星!”
“漂亮耶!”“好像真的有星星!”
一群和果戈里快速达成了共鸣的小妖怪伸着脑袋看,大声地讨论起来。还有鸦天狗直接飞了出去,想要去看看热闹。
费奥多尔无奈地瞅着他,感觉把果戈里放进这群肆意妄为和生来散漫自由的妖怪里简直没有丝毫违和感。
不过……
俄罗斯人呼出一口气,看着口中呼出的空气在下一刻凝固成雪白的雾,酒红色的眼睛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前方。
他听到身边妖怪的嬉笑怒骂,听到它们讲述着身边的趣事,听到它们对大地上面发生的种种趣事指指点点,听到它们讲笑话笑得彼此前仰后合,其乐融融。
好像这些妖怪不是在登上金鱼前从来没有相遇过的陌生人,而是本来就相熟的朋友。
虽然有着妖怪的称呼,但在某些意义上,它们甚至比人类更像是“人”。
费奥多尔微微眯起眼睛,接着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北原
“北原!”正在费奥多尔思考的时候,果戈里兴奋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在这里!”
正在和西格玛与狐狸一起走在台阶上的旅行家有些诧异地转过头,伞微微靠向另一边,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到银发的魔术师把自己挂在天空中巨大的金鱼身上,还在兴奋地朝着自己挥手。
再一抬眸,嗯,费奥多尔也在那里。
于是他笑了笑,拉住西格玛的手停下,站在台阶上喊道:“要一起上船吗”
“好——!费佳,我们一起去龙舟上面看星星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
费奥多尔打了个哈欠,垂眸没好气地看向果戈里,手伸下去给对方按了按帽子,也不说话。
难道说了就会听吗还不是一样用异能直接带走
果戈里知道自己挚友的心思,一点心虚都没有地笑起来,伸手拉住对方的手,披风一卷,就在妖怪们的惊呼中消失了。
旅行家叹了口气,伸手早有预料地抱住带着费奥多尔扑到自己这里的果戈里,有点庆幸对方至少还是收敛了一点:至少没有把自己从阶梯上面给扑下来。
西格玛则是虚着眼睛,看上去不是很高兴,抱着狐狸的上半截,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
“怎么又是这两个啊……”
然后他很快就知道了,龙舟上面的熟人还不止这两个:还包括了太宰治,坂口安吾,织田作之助,中原中也,兰波,魏尔伦,乱步等他在横滨认识的一大群人。
“来得很整齐嘛。”
恢复了自己原型的大狐狸仗着自己庞大的体型成功“报仇雪恨”,把太宰治压在了自己的尾巴下面,用爪子摁着气球线,好奇地问道:
“你们是不是都知道龙舟最后会飞到星海里的事情了不过那个场面真的很漂亮。”
“那可是星空和宇宙诶。”
果戈里理直气壮地用手指戳戳狐狸的尾巴,顺便欣赏太宰治无语的表情,特别认真地说道:“怎么可能会有人不喜欢”
星空与大海,对这两片未知之地的追逐本能大概是人类刻在骨子里的。
“想去让天狗带你去。”狐狸笑嘻嘻地说道,“它们的家就是在月亮上,没有谁比它们更熟悉这篇星空了。”
“所以这里的月亮……”织田作之助抬起头。
“果然是天狗砸出来的啊。”江户川乱步吃掉手里的大福,含含糊糊地说道。
巨大的圆月就像是镜子那般支离破碎,折射出龙舟的光影。而装饰华美的龙舟里有着笙歌漫漫,灌满一整个漫长的夜晚。
海坊主弹着琵琶,船上飘着
的青行灯闹着要举办百物语。
这些在青色灯笼里诞生的妖怪就像是能够闻到故事的味道一样,围在旅行家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喧闹着,就和第一次北原和枫看到这种妖怪时一样,反反复复地问“你要讲故事吗”。
北原和枫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会讲什么鬼故事,于是只好软声软气地哄它们,结果还有青行灯在那里抽抽噎噎地哭,搞得夹板灯油流来流去的。
狐狸对此好奇地吐了口狐火,结果“刷拉”一下子冒出了一个火焰喷泉。
在上方飞过去的年幼化鲸好奇地飞过来看了一眼这种火光四溅的场面,结果尾骨差点被烧焦了,要不是北原和枫安抚得好,估计今天在这里“呜哇哇”乱哭的妖怪要多一个。
“其实这就很鬼故事啊。”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围观着,突然插嘴说道:“把那么多妖怪都欺负哭了……”
西格玛用狐狸尾巴捂住了太宰治的嘴。
中原中也在边上看到这一幕,双手环胸,根本不给面子地发出一阵大笑。坂口安吾则是很无奈地捂着脑壳。
“太宰——”
北原和枫抱着怀里的化鲸,故意板住脸,假装生气地幽幽开口,结果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就忍不住笑场了,得到了费奥多尔假装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我是不会讲什么鬼故事了。”
旅行家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然后仰起头,看着远方的天空,笑着说道:“我讲几个我朋友们的故事吧,很可爱的。”
就像是今天的集会一样可爱,所以也很适合在这样的集会上面讲。
北原和枫很想讲讲小王子的故事,讲讲丹麦的童话,想讲讲佛罗伦萨的歌,想讲讲海上的永无岛,想讲讲都柏林这座群星之城,想讲讲南美洲光彩缤纷的梦。
——那都是他旅行中见过的最浪漫最梦幻的风景。如今他也坐在这里,坐在自己当时出发的国家,看着色泽绮丽的星宇,讲给自己属于人间和不属于人间的朋友们听。
活着的人,死去的鬼和活着的妖怪都安静地听着。
天边燃烧的火焰逐渐熄灭了,露出被火焰烧过之后琉璃般的色彩,有些几乎还是融化状态的样子,好像能滴落在大地上。
大地上的歌声逐渐止息,龙舟似乎张开了宽大的翅膀,所有的妖怪似乎最后都登上了这座龙舟,巨大的金鱼与化鲸和龙舟一同起飞,浩浩荡荡的八咫鸦群在最前方引路。
鸦群的口中衔着太阳灼灼的火光,一路光屑洒落,犹如明灭不定的星。
日本的故事里,乌鸦和白昼有关。
所以有歌曰:“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至天明。”
龙舟最大的阁楼顶端的樱花树轻盈地摇晃,满树都是仿佛永远落不完的胭脂水粉,在龙舟驶过的道路上摇落蝴蝶似的樱花。
终于讲完了自己想讲的故事的北原和枫伸出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樱。
“快看,我们要看到平安京的城门了。”
狐狸仰起头,金色的眼睛仿佛能发出光,兴奋地用尾巴拽住西格玛:“到时候太阳会从平安京的城门口升起来——是纯红色的太阳,只有在这里才能看见。你们跟我走!”
说完它就像一只离弦的箭,一下冲了出去,带着边上回过神来的妖怪“嗷呜嗷呜”地跑去看它们阔别已久的城市。边上的人类也被带着一脸茫然地拖走了——这里特指西格玛,别的人都是自发去看热闹的。
北原和枫没走,他看了看周围,感觉这里的位置也不错,应该能看到日出。在狐狸跑了之后才获得自由的太宰治龇牙咧嘴地揉了揉自己被压得痛的肩膀,和北原和枫坐在了一起。
“感觉怎么样”
旅行家看着对方的样子,感到有
点好笑,于是伸手按了按他的肩膀,询问道。
“很热闹很美很不真实。”
太宰治知道北原和枫问的是什么,吸了口气后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同时侧过头去看北原和枫,目光中有着思索和好奇:“但还不错。”
“喜欢就好。”
北原和枫弯起眼眸,伸手按住太宰治凑过来的脑袋,把对方的头压得往下面靠了靠:“我总觉得你应该看看这个。”
去看看这个世界里的奇迹,去看看那些死去的人变成的妖怪,去看看那些不愿意离开这个人间的生命,去看看非人的存在是怎么样生活。
没有原因,但旅行家就是觉得对方应该去看看这些东西。
“诶因为我的异能是人间失格吗”
“谁知道呢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两个人在说完这句话后同时陷入了沉默。
太宰治挑了下眉,看着旅行家,慢吞吞地在心里确认了对方不是因为森先生或者什么人的请求来给自己话疗的,更不是无意间知道后跑过来表示什么同情和关注的。
这倒是真的有些稀奇。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森先生又在过度担心——比如说害怕我哪天自杀什么的。”
太宰治耸了耸肩,笑着说道。
北原和枫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于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噗,森先生一直都这么紧张吗”
“啊哈,谁知道他怎么想啊!”
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来了。所有的星星都亮了起来,远处的天空出现了一线艳丽的金红色火光,就像是要睁开的眼睛。
太宰治看着那即将睁开的眼睛,即将出现的太阳,有点出神。
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在看到那些白骨的鲸鱼,那些人死后变成的鬼,那些怀着执念在人间无法离开的妖怪后,的确让他心里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感触。
“北原,你说。”
太宰治侧过头,笑了起来:“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生命的意义啊。
北原和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或许许多人觉得这样的问题很可笑——活着就是活着,何必要追求什么意义就算没有意义又怎么样,难道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能改变什么吗
对于这个世界上生活的绝大多数人来说,这个问题是没有任何价值、甚至矫情的。
但这个问题依旧存在,甚至被无数哲学家艺术家文学家反复地提起,好像这个毫无实际意义的东西对于人类来说很重要似的。
北原和枫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安静无声地握住对方的手,一同望着那火焰褪去后如同琉璃般光辉流动的天空,以及琉璃后面即将出现的太阳。
就像是很难烧出毫无杂质的无色透明的玻璃一样,这片天空也不算是一块洁净光滑的琉璃,存在有各种各样的杂质导致的斑斓色彩。
但这丝毫不减它的美丽。
如果有一片天空,它不再是气体与光线的折射制造的幻影,而是一块如宝石般璀璨的固体,同时也有着泡沫光泽的绚烂轻盈,它的模样怎么会不美呢
太宰治倒也没有挣开手。
他也只是看着远方,看华丽繁盛的龙舟带着满船的妖怪驶向天空与星海,裸露在外的一只鸢色眼睛里倒映出漫天流转的星子与日光,落在好像什么都没有的虚无深处。
他的神态不像忧郁不像孤独也不像寂寞,只是一片很平静的、很透彻也很锐利的空无。
“生命的意义……我其实也不知道啊。”
北原和枫最后这么笑着回答。
他的头颅微微仰起,橘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那一轮浩大破碎的银白月亮,声音里也
带上了洒脱的笑:“我只是想要去追逐一些东西,想要去跟随一些东西,想要去见证一些东西。”
他想要追逐世界上自己从未相遇过的浪漫与美好,他想要跟随太阳与群星动人的辉光,他想要去见证这个世界与人们的故事。
这是他拥有第二次生命的意义吗
北原和枫不知道。
但他很确定,自己愿意在这种追求中度过自己的一生。
八咫鸦衔着火焰冲向了金红色的一线光明,成群结队地没入那一片火焰光影中。于是那一条横线突然开始膨胀,开始壮大,开始一点点地凸起。
“知道自己想要去做的事情已经很厉害啦,北原。”太宰治似乎微微地叹了口气,声音重新变成活泼且轻快的样子,“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除了洗洁剂味的酒还有什么值得去期待的。”
北原和枫侧过头,橘金色的眼中映出边上青年的身影,似乎很浅地笑了一下。
“但你还在期待,不是吗”他说。
自杀对于太宰治来说并不难,或者说自杀对于任何下定决心去死的人都不是什么难事。就算无痛自杀,对于太宰治来说也不麻烦。
——吞枪自尽可是公认痛苦感最小的自杀方式之一,和安乐死一样,在死亡的过程中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
就算尸体外表有些狼狈,但港口黑手党时期的太宰治也没有什么“清爽干净不给人留麻烦”的自杀信条。太宰治大概是真的想死,但他也肯定对这个世界真的有所期待和留恋。
“啊呀……”
太宰治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鸢色的眼睛中还是没有焦点,用一种轻飘飘的口吻说道:“也许吧。”
那条横线最后吐出了一个太阳。
在那一刻,整个星海仿佛都被一种神圣的火焰所点燃了,每一颗星星上都流动着火。这份火焰无边无际地蔓延下去,蔓延着……直到满是星星的大海被焚烧殆尽,直到光芒彻底照亮龙舟所前行的方向,照亮虚无中显露出来的城门。
城门上写的是“平安京”。
“如果不活到现在的话,我也不会遇到安吾和织田作,也不会遇到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和讨厌的家伙,也不会在今天看到妖怪。”
太宰治轻轻地笑着,这么说道:“也不会到达平安京,不是吗”
平安京啊。
仿佛这个名字只要被提起,就是风花雪月与彻夜的繁华,是人与妖鬼共同拥有的时代、也是他们忘不掉的回忆。
北原和枫同样抬头看着。
在这个时代,平安京的人类居民已经不再存在了,但是那些妖怪还在。
所以这座都城自然也还在。
“是啊,总是能期待各种各样的事情的。”
旅行家同样轻声地说道:“毕竟是这样的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