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林凤翔来说,像他那种家庭,虽然在最近几年也在林家村升级为有脸面的人家,可在村里再有脸面毕竟也是农村的农民,他如果能娶了莹莹,那可是祖上烧高香了,按理说摊上这样的天隆之喜,他应该欣喜得昏头,可他欣喜不起来,而是猜测着有可能会出现哪种变故,会使他和她的事情变糟。
这样的清醒和理智,林凤翔是继承了他父亲林青山的遗传。
他将钱拿回去,第二天存入了工商银行,写的是莹莹的名字。
几天之后,莹莹又来学校找凤翔,说单位分了电影票,送给了凤翔两张,让他带家里人去看电影。
林凤翔全家五口,莹莹不是送的一张,也不是三张四张,而是两张。天知道那两张电影票是单位发的,还是她出钱购买的。
“我是农村出来的,一个人在县城,看一场电影浪费两张票太可惜,如果可以的话,我邀请你一起去看这场电影吧。”林凤翔正式对莹莹表达了那种信号。
其实,林凤翔有个妹妹叫林凤舞,就在县城上初中。再就是,即便他真是一个人在县城,也可以送给要好的同事。
男女之间一旦开启了那种关系,便神奇起来,随便一个理由都能开出美妙的花朵,对方说什么都必须要深信,尽管有时候漏洞百出。
面对林凤翔的邀请,莹莹自是欣然答应。尽管电影票是她送的。
二人一起看了电影之后,算是确立了那种关系,之后两人又相约看了两次,一起吃了饭,也会在月上柳梢之后,相约黄昏,反正林凤翔这个重点高中的体育老师有的是时间。
二人约会,几乎都是莹莹主动约的凤翔。本来吗,凤翔也想主动约莹莹的,可还没等他主动约呢,莹莹便先约他了。这样大概过去了一个多月,莹莹在一个礼拜天将林凤翔带回了家,见了她的父母。
她的父母对林凤翔也很满意。
莹莹三番五次的去学校找林凤翔,早已在学校里传得纷纷扬扬,当然也传到了校长年有余那里。
“凤翔,最近学校里的传闻是真的吗。”年校长把林凤翔叫到自己办公室问。
“什么传闻?”林凤翔有些惊诧。他不知道校长问的是他和莹莹的事。
“装什么迷糊?就是你和县社主任的千钱小姐谈恋爱的事情。”
“哦,确有此事。”林凤翔难为情的承认。
“听说都去家里见过她父母了?”
“确实去她家了。”
“她父母啥态度?”
“很好。”
“嘿儿,很好。这么大的喜事,你小子怎么还没事人似的。我问你,你伯知道吗?”
“八字没一撇呢,我没给伯说。”
“还八字没一撇呢。都见过人家父母了,那一捺都有了。你这边家里再没所表示,人家可要怪罪咱做长辈的不懂礼了。”
“那接下来我家要怎么做?”林凤翔也觉得他家里应该有所表示。
“这样。”本来坐着的年校长,突然起身踱了几步,又突然坐回去,说,“这个星期天回去,让你伯赶紧来我这一趟。”
就这样,年校长向凤翔确认了他和莹莹谈恋爱的事情之后,让凤翔给捎信,约了林青山到县城,两人合计了一番凤翔的婚事,之后,年校长便带着林青山备的礼,去莹莹家提亲了,他也正想好好结识一下县社一把手曹主任呢,以前没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本来吗,校长和莹莹爸爸是相识的,但所谓的相识,缘于彼此都是一把手,县上开一把手会议时,两人经常遇到。可经常遇到又如何,学校是出世间的净土,一把手也只是个出世间的主持。县社就不一样了,特别是之前,掌握着一切凭票供应的物资,县社主任可以呼凤唤雨。现在虽说放开了,凭票供应的物资逐渐取消,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气势还在,莹莹爸爸也在县社主任位置上坐了十几年,怎样的根深蒂固,可想而知。
校长一去莹莹家,当下就把订亲的事情给谈妥了。
其实,校长即便不去莹莹家提亲,也不影响订亲。这一去提亲,倒彰显了凤翔家里的有礼有仪。
但好事多磨,定亲之前,出现了一段小插曲,那就是,年校长去莹莹家提亲的时候,得知莹莹比林凤翔大五岁,还只是高中毕业。
年校长回去跟凤翔一说,凤翔有些接受不了莹莹的年龄。
没办法,又把林青山叫到了县城,来重新商量这件本来很完美的婚事。
林青山没发表自己的看法,只让儿子自己做主。
林凤翔一时是难以取舍。
从外貌上看,莹莹比凤翔还显小。而林凤翔是体育专业,大学期间运动量大,毕业之后仍然喜欢晨起跑步,空闲了在操场翻杠运动,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
而莹莹做为县社主任的千金小姐,之所以这个年龄还没把自己嫁出去,是因为莹莹原来有自己的心上人,但她的心上人却无意于她。再就是,门当户对的有学历人又嫌弃莹莹没学历,就这样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莹莹在百货文具店一看到林凤翔就心生喜欢,一听钱经理分析说他有可能是刚毕业的大学生,就更上心了。
能分配到重点高中的都是高学历人,才不在乎他比自己小。因为在县城和她同龄的高学历人都结婚生子了。她想要找个高学历,必须在刚毕业的小龄人群中寻觅。
“我问你凤翔,你在乎不在乎她的学历?”年校长见林凤翔难以定夺,便问他。
凤翔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如果不在乎她的学历,就没必要在乎她的年龄了。”年校长说。
年校长又说:“年龄和学历,学历才是关键。她如果有学历,估计也不会剩到今天。你虽说是高校的本科生,专业是个体育。”
经年校长这一分析批讲,林凤翔便打消了对莹莹比自己大五岁的顾虑。
凤翔和莹莹订亲之后的第二年,上学期刚开学没多久,莹莹的父亲在县城最好的饭店请年校长吃饭。
年校长心知肚明,请人吃饭,必有事相求。如果是因为他为对方的子女做媒而请,不会在这种高档的饭店,随便找个像样的饭店聚一聚就行了。
可席间,莹莹的父亲不但没有事情相求,还从衣兜里摸出两张内部特供票放在桌子上,然后推到年校长面前,说道:“估计是最好一批了,听说以后要搞活经济,没有这个了。”
年校长很纳闷,打眼一瞧,是购车票,上面盖着红牙牙的专用章,他很好奇,伸手拿过一看,还都是永久牌自行车的内部购车票。
现在的自行车,没有以前那么难买了,只要有钱,随时可以去公家的商店里购买,只是价格昂贵些,如果有购车票,那可就省钱了,买一辆永久牌自行车,最多只需要一百二十元,没有购车票,要二百元以上。
一辆车能省下一百元左右,对于他这个校长来说,那可是一个月的工资呀。请吃饭不求事,反而亮出两张购车票,这是何意呀。
莹莹的父亲见校长如坠云雾,便说:“咱县好不容易争取到了一百多辆,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你那边亲朋也有需要周济的吧,趁我还能办到,就给你挤了这两张……”
年校长的心,怦然一动。
何止是亲朋需要周济,他这个校长家里现在就需要周济,六七口人就一辆车,早该给儿子添辆新车了。只是他实在不明白,人家又请吃饭,又没有事相求,还送这么大的好处,到底为了什么呀,感谢为他女儿做媒?不可能呀,他女儿与凤翔定亲,是凤翔高攀了,就凭他曹主任家的条件,女儿的相貌,即使不和凤翔订亲,那好人家照样能踏破门。
难不成是知道了凤翔之前在乎她女儿大五岁的事情?特意表示感谢?
年校长心有疑问:“凤翔和令爱的姻缘,是他林青山高攀了,吃顿饭是人情,这个太贵重了。”说着,将购车票又推了回去。其实,他家里太需要添辆自行车了。他是怕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收下吧,在我这儿,不值些啥。”莹莹父亲又推给了年校长。
年校长没有再推回去,也没有收下,而是用一个盘子给盖住了,也等于预收了。只是他今天既吃了人家的,又拿了人家的好处,心里开始不踏实了,总感觉眼前的曹主任还有更大的事情有求于他,而求的事情又肯定是他凭职权能办到的,否则,堂堂的县社主任也不会如此用心。所以,整个饭局他都没吃踏实。
果不其然,饭局将要结束时,莹莹的父提出了让凤翔做办公室主任的要求。
年校长一听,心里踏实了。其实,不用做岳父的如此良苦用心,他这个当校长的也正有这个打算呢,只是凤翔上班时间太短,从体育教师升办公室主任,怎么也得三年之后吧。不过,年校长也心知肚明,人家这么用心,哪里会稀罕办公室主任一职呀,只不过是借着办室主任一职为跳板,向校长的位置努力。
所以,年校长没有点头承诺,也没有摇头拒绝,而是笑了笑,然后抬手指着莹莹的父亲,说道:“曹主任,林青山交上你这个亲家,要时来运转大翻身了。”
莹莹的父亲品味着年校长的话意,也笑了:“那是他好修行,修到了你这个故交。要不是有你这位故交,我和他是八杆子也打不着。”
“唉。”年校长摇头叹息,然后说,“这人呀,该走霉运了,那真是祸从天降。当年青山就是那样儿,凭空降祸,从学校骨干到回家种地了,妻子就在他眼前走的,大冬天,黎明时,撇下个月子娃……那些年也不知他咋熬过来的,我真替他揪着,真心疼他。不过,现在好了,有了你这个亲家,想不青云直上都难。”
说罢,很欣慰的笑起来,莹莹父亲也笑。
年校长又说:“当年青山若不是撞了霉运,这一中的校长也轮不到我,而是他林青山。”
莹莹的爸爸一听,不由得心里一怔,他意味深长的望着年校长,眯着眼睛微笑,是一种官场上的礼貌微笑。
年校长又说:“不过,这造化太神奇,青山当年错失的东西,说不定能轮给咱家凤翔。”说罢,他伸手拿开盘子,将购车票装进了自己的衣兜。
莹莹父亲确实是想让凤翔借办公室主任这个职位往校长的位置上跳,这只是他的心事,没想到年校长一眼便能看穿。
能做到一把手的位置,心里都有几把刷子,他在三十多岁就当一中校长,一当就是十几年,绝不仅仅是教学有方,而是具备了别的教师所没有的智慧和眼光吧。当年林青山就是不撞霉运,有眼前这位年校长的存在,估计他也没有机会做校长。
莹莹父亲这样想着,突然感觉到对方身上有某种东西是自己也不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