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让上班了?为啥呀?
凤鸣只觉得五雷轰顶,僵化在那里。她本来就呆板,这一僵就更呆板了。
这不是被开除了吗,无缘无故的被开除,如何面对江东父老?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被开除回家,伯妈还不埋怨死她。埋怨还是轻的,说不定还要挨打。
不祥的念头和画面在凤鸣脑海里快速的闪现。她的世界是昏天黑暗,飞沙走石,凄风惨雨,瞬间就冰冬了一百尺。
肯定是因为那些女职工抱皮棉装被子带回家的事情牵连了她。她想。
可她虽说长年上中班,一次皮棉都没抱过,更没有在例假期间垫皮棉。
跳黄河也洗不清了,就因为常年上中班。她想。
真是百口莫辩,说出来没有人相信的,因为她常年上中班。她想。
现在被开除了,怎么办?真是太冤了,比窦娥都冤。她想。
上次因为去冷战家被冤枉,挨了伯和妈的打,她当时气得不停的剪自己的头发,不停的撕扯自己的头发。
现在被冤枉,被开除,她该怎么办?
这次她不想回家接受伯和妈的打骂了,她想去寻找自己的世界。就是她从小向往的那种世界。就是她的世外桃源。
……
凤鸣的思维正高速的运转,心情正极度的深渊,她脸上的表情也是滴水成冰,愁云惨淡,呼吸都不正常了。
“你怎么了?”丁主任突然发现凤鸣的不正常。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太冤了。”凤鸣说着,更咽了。
“什么?太冤?什么太冤。”丁主任莫名其妙。
“丁主任,我上中班从来没抱过皮棉,你信吗?我来例假也从来没有用过皮棉,你信吗?”凤鸣悲痛的说。
“没人说你那样?你怎么了?”丁主任继续莫名其妙。
办公室的所有人都开始莫名其妙的注视凤鸣,傲娇小贵妇也好奇的围了上来。
“那为什么要开除我?”凤鸣很委屈的问。
“开除你?没有的事。”丁主任越发莫名其妙了。他心想:谁敢开除你呀,现在新上任的年轻厂长只想重用你。
“那你刚才为什么正式通知我说不用再上班了?”这回轮到凤鸣莫名其妙了。
丁主任开始若有所悟了。他脸的表情就像慢镜头一样,由莫名其妙到若有所悟,再有若有所悟到恍然大悟……
一进入恍然大悟状态,丁主任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想笑了。而办公室的所有人,早已大笑起来,肆无忌惮的大笑。
特别是那傲娇小贵妇,已经笑得东倒西歪了。
丁主任赶紧手捂嘴,微缩头,起身去向套间,快步的去向套间。
丁主任再从套间出来的时候,办公室的笑声已经退潮了,只有那傲娇小贵妇还在嘀嘀的笑,但已经不再东倒西歪了。
丁主任是一脸的红润,一脸的笑意,走出了套间。看得出来,他刚才进入套间之后爆发了一场大笑。就像海水涨潮一样,他脸上的红润是退潮之后被滞留在沙滩上的证据。
“经厂领导班子研究,从今天起,将你调到结算室上班。”丁主任又坐在凤鸣的对面接着说。
哦?凤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发怔的双眸,很呆板的动了一下。
“一步登天了。”旁边那个傲娇小贵妇笑着说。
“好好干,把算盘学精了,就是你一辈子的吃饭门路。”另一个年长的妇女领导望着凤鸣,一脸慈祥的说。
不是被开除,而是去结算室上班?凤鸣实在难以置信。
她内心世界的情绪落差太大了,大得让她无法承受,她急促的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免强缓和下来。
结算室是卖了棉花的棉农去领钱的地方,在那里上班的人可都是些有真本事的高人呢,算盘打得哗哗叫,厚厚的一打票据,噼里啪啦一阵拨,就给弄出数字来了。特别是有个四十多岁的女会计,双手能同时打算盘,被人称为双枪老太婆。
她凤鸣可对算盘一窍不通呀。
“可我不会算帐。”凤鸣欣喜之后,又气馁了。
“没有人天生就会,只要你肯学。”丁主任说罢,指了指凤鸣面前的杯子,“天冷,快把热茶给喝了,暖和。”
凤鸣有些受宠若惊,因为平时见了丁主任和他打招呼,他都是很领导范的点头回应,今天竟然如此关心自己,还让她喝了热茶暖和。
尽管茶水有些烫,凤鸣还是忍住烫,很坚强的一饮而尽。然后,她便感觉嘴里被烫伤了。
“走吧,我送你去结算室。”丁主任见凤鸣喝了茶水,起身说。
凤鸣也起身,跟在丁主任身后,出了办公室,又穿过办公区的门道,来到厂东门以北的结算室。
结算室是三间通房,屋后墙也是厂围墙,临着外边的环厂土路,北间后墙上开了两个窗口,南间后墙上开了两个窗口,一共开了四个窗口,专门供卖棉花的棉农取钱用。
凤鸣跟着丁主任来到结算室,里面的会计们正在做开工准备。棉农领钱的四个窗口上,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全是瞪着双眼喘着热气的人头,个个都是一脸的迫切。四个窗口里面,北边两个窗口前放一张三斗桌,南边两个窗口前放一张三斗桌,每张三斗桌的两头正好对着取钱的窗口。三斗桌的两头,各坐着两个负责接票递钱的成熟女性,三斗桌前面各坐着两个高手会计,他们接到票之后,负责核对,然后噼里啪啦的拨一通算盘,按票据上的数字转换成另一种接近钱的数字,然后递到身后的桌子上,身后的桌子前散坐的也是会计高手,他们或她们也是噼里啪啦一阵拨打算盘,再将票据上的数字变成成钱数,将钱数写在票据上,转给里面桌上的人,里面桌上的人按票上的钱数,负桌查钱,然后撕下一张票据,连同钱,放在一边,等接票递钱的人伸手来取。
结算室前面的两个窗户前,也就是面向厂里的两个正规的窗户前,也各放了一张三斗桌,那两张三斗桌前分别坐着两个年龄稍大些的会计,其中之一就有翁会计,他们面前放着成摞的帐本,一上班就看呀看呀,有时候,他们会去银行,有时候会去向领导汇报工作。
墙北山的西北角处放着一个大保险柜,屋正中间是那个大炉子,炉子上放着个铝壶,铝壶上正冒着白色的蒸气。
凤鸣跟丁主任来到结算室,丁主任将她直接带到坐在北边窗户前的翁会计面前,笑着说:“翁会计,这是给你们结算室增加的新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