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主任和几个上垛工站在离五磅不远的地方交谈,因为贾厂长吩咐他的事情已全部安排妥当,现在只是等待凤鸣家的棉车排到磅上了。所以,他的心情也晴朗了。
“在垛上上班还可以吧。”丁主任问那几个少年上垛工。
几个少年上垛工便羞涩的笑了。
这些上垛工,和磅上在暗草作的时间段临时安排的下磅工一样,都是临时工,也叫季节工。收花旺季过来,收花淡季就走人。明年收花旺季未必能进来。因为这也需要走后门找关系才能进来的。别看只是个季节工。
正因为不是正式工,正因为明天收花旺季未必能进得来,所以,这些季节工很是珍惜上班的机会,对棉厂的正式工是羡慕加恭敬。主管吩咐他们的活儿,他们像士兵完成长官交给的神圣任务一样去完成。
所以说,磅上那些临时安排的下磅工才那么狗仗人势,很暴力的将棉农的花包拽出过磅区,并颐指气使的喝斥棉农“别挡在那里,快点去上垛,不卖赶紧拉走”。
其实,那些上垛工也一样,并不比下磅工的素质好到哪里去。
上垛工,顾名思义,厂里招收的上垛工就是专门帮卖花棉农上垛的。但事实上,上垛工刚进厂时,确实很尽职尽责的帮棉农上垛,但上班十天半个月之后,就变成了老滑头,别看年龄不大。他们或她们躺在棉垛上,跟大爷似的,只指使棉农上垛,并不上前动手去帮。
“还好吧。”一个上垛工笑着回答丁主任。
“就是风刮日头晒的,看这脸,不像在公家厂里上班的人,就是说起来好听些。”另一个上垛工摸着脸说。
“还行,很开心,就怕明年来不了。”其中一个上垛工羞涩的笑说。
“今年咋来的,明年还这样来呗。”一个上垛工很自信的说。
……
这个时候,大南边的磅口突然喧闹嘈杂起来,声音很激烈,好像有人打架。附近的人开始向那个出事的磅口涌动。
簇围在五磅上的棉农和监管及几个下磅工也离开过磅区域,来到过磅区与棉垛之间的地方向南边眺望。那监管眺望一会儿,便留下一个下磅工,带着另两个下磅工向出事的地方奔去。
“你们两个去看下啥情况。”丁主任也吩咐两个上垛工。
那两个上垛工便向出事的地方跑去。
“探清楚了赶紧回来。”丁主任在二人身后叮嘱。
那两个上垛工答应着,消失在向南涌动的人流里。
五磅上的收购工作没有受影响,一直在持续。
那两个上垛工很快便跑回来向丁主任汇报了南边的情况。
原来,今天有个老棉农带着两个儿子来卖棉花,家是附近村的。附近村的人到了棉厂,和东门那个老门卫一样,都有些小地头蛇,今天来卖棉花,特意带了杆大称。
卖棉花带称的不多见,一百户卖花人,有九十九户都不带称,但也有那么少数的细心人,做事心细,做事情是数米而炊。今天卖棉花带称的这户人家,就属于那种细心人。
他们父子三人的棉花排在了十一磅上,轮到他们过磅了,父亲先让两个儿子抬磅上一包称了一下,称过之后,便从架子车箱里抽出大称,让两个儿子用自家大称叫了一下,这一叫不当紧,一包籽棉少了十来斤。因为是附近村的,不怕事,就直接哟喝棉厂的磅太大,压称太厉害,吵着到别的磅上重新称。
十一磅的过磅员知道那父子仨是附近村的人,可这是棉厂的地盘,并不怕他,反而说他是来寻事的,拿了杆假称来耍地头蛇,并撑足他去别的磅上叫称。
于是,那父子三人中的两人便将在十一磅上称过的那包棉抬到了十磅上重新称,结果,和在十一磅上称的重量一模一样。
那父子三人没有叫出十一磅的磅压称,做父亲的就站自家棉车上向卖棉人哟喝,说谁家棉花在家叫过称了,用他家的大杆称来称一下是否与家里称的一样,如果与在家里称的一样,就说明他家的大杆称没毛病,是棉厂的磅称有问题。
谁也没想到,那些卖棉人中,还真有两户是在家里称过的,每一包的重量都记在纸上,并从兜里掏出记录的纸,主动上前要求称一下自家的棉花。
这一下可坏了,如果那两户棉农都用那家的大杆称来称一下自家的棉花,那棉厂的磅压称就露馅了。
当时,赦副厂长带着前场的中层领导班子也在现在,他一看到这阵式,也无法淡定了。当时给身边的磅长使眼色,并附耳叮嘱他,让他赶紧去叫厂里的保安把父子三个以扰乱正常收购给暂时扣起来,等收棉结束,下班了再放出来。
磅长正要去执行,还好,十一磅的过磅员特别机智,他趁那父子三人不备,夺过他家的大杆称,双手抓着两头就往膝盖上折,可折了几折,硬是没有折断,他急中生智,赶紧插到磅板下的缝里,利用杠杆的力量,一使功,只听咔嚓一声给折断了。
然后将折断的称扔到父子三人面前,还哟喝他父子三人是地头蛇来寻事。
那父子三人恼了,两个儿子跳过去就打十一磅的过磅员,也确实打了几下,但棉厂人多势众,棉厂的保安也即时赶到,很快就把十一磅的过磅员给保护起来了。
没有那杆大称,等于死无对证了。棉厂的人也不再理会那父子三人了。
父子三人岂会善罢甘休,开始闹事。反正父子三人吆喝什么,棉农大都不相信,他们只相信棉厂。他们必须相信棉厂,否则,他们的棉花就要负重拉回去。
赦厂长嫌父子三人太聒噪,便附耳磅长,低语了一番。那磅长立即向父子三人赔了不是,还赔了五十块钱。一杆大称最多也就值个十来块,赔了五十,可以买杆新称还另赚几十,再加上刚才又打了十一磅的过磅员,也显得他们父子三人很威风,就只好作罢,但死活也不卖棉花了,骂骂咧咧的去门岗上领了出门证,拉着棉车从西门走了。
磅上的人也巴不得父子三人赶紧走人。
丁主任听了出事的原委,想赶紧把这件事情去向贾玉轩汇报一下。但又怕他在汇报的时间里,凤鸣家的棉车排到磅上了。
“你们有谁认识结算室的林会计?”丁主任问那几个上垛工。
“不认识。”几个上垛工都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大概都是今年新来的季节工,当然不会认识林会计。
“这样,我有事先离开一会儿,到时候要是我赶不过来,这五磅队上最后一辆棉车过了磅,你们几个帮她家上垛就行了。”
丁主任吩咐了几个上垛工,就直奔后院的办公区,将刚才发生在十一磅上的事情汇报给了贾玉轩,又赶紧赶到五磅上,正好赶上凤鸣家的棉花排到磅口。
每个磅上只剩下一两辆棉车的时候,前场会通知门岗那边开大门放棉车。
东大门离最近的磅口也有一百多米,新放进来的棉车即便赶到最近的磅口也需要好几分钟。五磅离东大门不是最近的磅口,一磅和二磅离大门才最近。
待凤鸣家的棉花过磅时,五磅上除了前场的职工,便只有凤鸣一家三口,围观的棉农一个也没有,因为她家棉车在队尾,而新放进来的棉车还没有来到磅跟前。
验湿员,验级员,过磅员等所有人都暂时的小空闲了。给凤鸣家的棉花验湿和验级时,很是从容不迫。
方林赶紧摘下手套,放在磅梁上。
这个时候,东大门还正在开闸放水,持续往厂里放棉车。棉农们驾着车辕,争先恐后的往厂里奔涌,每辆棉车周围还有一两个人帮推,大呼小叫的,那兵慌马乱的场面,很是波澜壮阔。
磅上的人,都不约而同的向望了过去。
方林趁人不背的时候,伸手到磅坠儿下面,神不知鬼不觉的取下那粒金属附属物,装进兜里,然后重新戴上手套开始给凤鸣家的棉花过磅。
方林的这个动作,磅上的人,便只有那监管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至于说磅上的其他人,包括所有开票员,他们只把这件事情当成传说,只是耳闻罢了。他们也耳闻厂里会在花车多的时候压称,就是不知道是如何压称的。
有一次,填写斤数的开票员开玩笑的问方林:“是真的吗?真有那回事吗?”
方林便瞪她:“别问那些不着边际的话,我听不懂。”
凤鸣家的棉花过了磅,方林大声报了斤数,几个下磅工当然不知道这是棉厂职工家的棉花,尽管凤鸣一直围着磅板,他们也不认识,还以为也是那种需要他们动手下磅的那种,便很暴力的将花包拽下磅,打劫似的向里面拉,想赶紧拉出过磅区域。
“慢点,自家棉,别拉烂了花包。”那个监管大声斥责那几个临时下磅工。大概他已经知道了丁主任特意来磅上与过磅员交头接耳的事情便是结算室林会计家的棉车了,才故意当着凤鸣的面斥责那几个没眼色的下磅工。
“我们来我们来,交给我们吧。”丁主任从全兴那儿招呼来的那几个身强力壮的上垛工,扛起凤鸣家的棉花包就去上垛了,丁主任也从开票员手里接过票据直接去垛上盖章了。
全兴将盖了上垛章的票据给了丁主任,很不解的问:“这谁家的棉?来头这么大,都亲自上阵了。”
丁主任笑着说:“放心吧,少不了请你的客。”
全兴很夸张的惊恐说:“能为你效劳是我的福份,可千万别折我的福份。”
凤鸣家的棉花,从一进到磅上,一切都不用凤鸣操心,她和父母等于甩手闲着。
那一刻,凤鸣的伯和妈,只感觉到无限荣耀。但凤鸣心里清楚,她只是狐假虎威,沾了嫂子娘家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