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躺在黑暗中,蜷缩在被窝里,面朝外侧躺着,双目微闭,却心事重重。
明天一回到家就向伯提出与冷战退亲的事。这是此刻凤鸣内心深处的心声。
没遇到贾玉轩之前,她感觉还可以糊里糊涂的与冷战在一起。遇到贾玉轩之后,她再也不可能稀里糊涂的和冷战在一起了。以后,即便她不能和贾玉轩在一起,也不可能再和冷战有结果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贾玉轩便是她的沧海,贾玉轩便是她的巫山。除了贾玉轩,这个世界上便没有沧海和巫山了。
那一年的那一天,就是她和冷战定亲的那一年的那一天,族嫂和族婶们陪她小见面回来,都夸冷战好看,在整个林家村宣扬得人人皆知。
全村老少都知道她找了个好婆家。
伯私下也跟后娘说,冷战确实长得好看,不仅好看,还身高一米八,还很有本事。
当时,林家村的人相互传告,说林青山家的不精细女儿找个了天下最好看的对像。不但好看,还很有本事,家里还很富足
冷战好看,都是别人说的。
凤鸣从来都不觉得冷战好看,也说不上喜欢他。当那个晚上,伯对她说,给她瞅了门亲事,男方家里条件很不错,她听了之后心里还一阵小激动。因为村里的同龄人几乎都定亲了,她还没有定亲,好像是没人看得上她似的。
她和冷战定亲的前几天,心里一直在憧憬着定亲的对像。憧憬他的模样,憧憬他的身高,憧憬他的发型和微笑,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定亲的对像竟然是她初一的数学老师。
定亲那一天,当她发现定亲的对像是冷战,心里瞬间漫过一阵失望。
真是白憧憬了,毫无神秘可言,毫无陌生的羞涩和幸福可言。
失望归失望,总算是定亲了,人生大事有着落了,虽没有神秘感,村里人却赞不绝口,伯和后娘也是满意的合不拢嘴,这对当时的她来说,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没遇到贾玉轩之前,凤鸣只是觉得冷战的双眼太难看,还有他的笑,她总觉得他的笑是低级,粗野,和放肆的那种笑。
说实话,如果仅凭个人的喜好,凤鸣不喜欢冷战这种模样儿的人,特别是不喜欢冷战的那双大眼。可陪她去小见面的族婶和族嫂们都说,冷战长得好看,特别是他那双大眼更好看。
凤鸣不解,大眼就好看了?牛的眼就很大,驴的眼也很大。牛好看吗?驴好看吗?
别人说冷战的大眼好看,她却觉得冷战长了一双驴眼。
和冷战定亲了,冷战是她的对像了,她对冷战的感觉还和以前一样,说不上喜欢,也不觉得他好看,但也不觉得他丑,也不烦感他,毕竟他之前对自己很照顾。
遇到贾玉轩之后,凤鸣再也不愿面对冷战了。再面对冷战时,是一种难以承受的煎熬。
没有见过雄鹰,就感觉不到麻雀的庸俗,没有见过仙鹤,也感觉不到燕子的普通。没有见过真正的宝石,是感觉不到一块粗糙的石子有多俗不可耐。
遇到了贾玉轩,她才知道她和冷战的距离相隔着无数个宇宙。
她喜欢贾玉轩,是那种没有理由的纯粹喜欢。
该怎么形容初遇贾玉轩的那种幸福感觉呢。
那就是,她和他很久很久以前就相识了,她一直在寻找他。现在终于找到了,他就出现在的她的面前,那一刻,她震撼了,那种久别重逢的惊喜,如山崩地裂一般强烈。
从那一刻起,她漆黑如夜的双眸里,只有贾玉轩,她的世界里,只有贾玉轩。
她十二岁那年初遇冷战时,却没有那种感觉。那是个雨天,她坐在五舅的办公桌前,肚里饿得咕咕叫,又困又冷,还想家,身上潮湿的衣服让她很想躺在温暖的床上睡觉。正是那个时候,冷战突然出现在门口,瞪着一双大驴眼看她,一直看她,把他自己看成了雕塑,也把她看恼了。
被看恼的她,开始用表情反抗,于是,她瞪着漆黑如夜的双眸,很不友好的上下打量冷战。当时的她,嘴里虽没说什么,心里早骂上了。
哪里钻出来的冒失鬼,瞪着驴眼一直看你姑奶奶干啥。
当时的冷战,一直看她,那双驴眼都不带眨的,一直看到五舅买烧饼回来。
她当时对冷战什么感觉也没有,就像在集市上看到了熙攘的那些人一样。
那绝不是因为她年龄小的缘故,因为即便她十七岁那年,对冷战也没有任何的好感。
十七岁那年初冬,她在灰尘荡漾的车间遇到了贾玉轩。
那一刻,她荒凉灰暗的世界,瞬间繁花似锦,春光明媚,还有天籁之音缭绕。
当时她想扑向他,扑进他的怀里,悄悄告诉他,她很喜欢他,是那种一生一世的喜欢。不,不是一生一世,是来生也不分离的那种喜欢。
当时,她意识到自己失态时,她发现她爱的人也失态了,于是,她心里笑开了花。
贾玉轩说过,没遇到她之前,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一见钟情。其实,她也是。
如果没遇到贾玉轩,到了婚龄年纪,她还可以糊里糊涂的嫁给冷战。遇到贾玉轩之后,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即便她和贾玉轩没有结果,她也再不可能和冷战有什么牵连了。
遇到贾玉轩之后,她心里便有了与冷战退亲的念头,贾玉轩向她表白之后,她恨不得立即就与冷战退亲。
与冷战退亲,刻不容缓。她盼着放年假,她要在年假里与冷战退亲。
现在放年假了,如果不是为了尽快向伯提出和冷战退亲的事,她真不想回家,她想趁着厂里放假,好好和贾玉轩待在一起。她知道,贾玉轩也希望她待在他身边。
为了尽快向伯提出与冷战退亲的事,她必须舍弃和贾玉轩在一起的幸福年假。
她要与冷战退亲,伯就同意她与冷战退亲吗?
她心知肚明,伯是不会同意她与冷战退亲的。
如果不能与冷战退亲,如果到了婚龄必须嫁给冷战,那她的人生已毫无意义。
所以,她必须拿出生无可恋的决绝,才能撼动伯的传统意志。
那一定是一场艰难的较量,她与伯的较量,她必须胜出。
此时此刻,她躺在黑暗中,蜷缩在被窝里,面朝外侧卧着,微闭双目,一动不动,但她的心里,却一直在想像着伯听到她要与冷战退亲的要求之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她在想像着伯会做出的各种反应。这是她的心事。
因为心事,她无法入眠。便翻了个身,面向里侧卧,过了一会儿,又平躺着,双眼始终微闭,心却瞠瞠。
这一夜,她睡得很不踏实,也会想到贾玉轩,会想像着自己躺在贾玉轩身边,和他亲密无间的抱在一起。
睡着了,也会做梦。却是那种“梦将成而不成”的梦。
第二天,凤鸣醒得很早,她打算和贾玉轩一起去伙房吃早餐。洗漱之后,去了贾玉轩的办公室,掀开棉帘,一推门,反锁着,大概还没有醒吧。放假了,也放松了,也睡得着了,凤鸣也没有叫门。
九点多的时候,贾玉轩才起来,穿着室内衣服出来去入厕,凤鸣隔窗看见了,便一直望着窗外,一直望到贾玉轩入厕回了办公室,她便出门过去,当穿过办公区的门洞时,从门洞里进来一个标致女性。
凤鸣也没在意她,没想到身后那女的提名道姓直呼她的大名。
“林凤鸣。”
从她进结算室之后,棉厂的人都喊她林会计,只有翁会计和贾玉轩喊她凤鸣,还没有人这样提名道姓的直呼她的姓名。
凤鸣很纳闷的转身,望向来者,对方竟然是冷店一中教英语的杨老师。
现在棉厂大放假了,这杨老师来厂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