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二这一天,凤鸣确实去县城看玩艺儿了。
她有贾玉轩值班的时间表,她知道贾玉轩是逢双日子值班的。比如说,初二,初四,初六,初八……
棉厂每年都是过了正月十六才正式上班。
往年这漫长的年假,凤鸣都很享受,,连门都不出,别提多自在了。每年夏天也有三个月的大长假,但夏天的大长假却要天天跟着伯和妈下地干活。虽说都是放假,她却很厌恶夏天的大长假,盼望着春节的年假。
但今年的年假,凤鸣却过得很煎熬。先是盼着能赶紧和冷战退亲,初四那天与冷战退亲了,她又盼着等贾玉轩值班日去棉厂见贾玉轩。
她初六就恨不得去棉厂,但初六还在节内,村里人还正串晚亲戚,她知道伯是不会同意她在节内去棉厂。好不容易熬到初十,也算出了节吧,再晚的亲戚也基本串完了。
于是,凤鸣就向伯提出来去棉厂看看。
“伯,我想骑嫂子给买的新自行车去棉厂看看。”凤鸣很小心的说。
林青山正蹲院子里侍弄两辆自行车。
这两辆自行车,一旧一新。旧的凤舞的,新的是凤鸣的。
凤舞的旧自行车是她县城的舅舅给买的,刚买的时候也斩新的自行车,她骑了几年变成旧的了。
凤鸣的新自行车是她嫂子婚后三天回娘家给她买的,现在是正斩新的时候。嫂子给她买回来那天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她就在院子里推了几圈,没机会骑。正月初五那天,因为与冷战退了亲,她心情大好,推出去在村外的路上骑了一遭,就宝贝的推到东别屋了,每天都会推开东拐屋蹲在她的自行车前看几遍。
正月初十这一天,大概林青山也闲了,便将凤舞的旧自行车和凤鸣的新自行车都推到院子里侍弄。他将凤舞的旧行车上了油,该紧的螺丝给紧了紧,该修的毛病给修了修……上上下下给维护了一个遍。
然后又将凤鸣的新自行车用黑皮子给包了一下车架,该紧的螺丝给紧了紧……上上下下给维护了一遍。
凤鸣在正月十七那天正式上班,凤舞在正月十七那天正式开学。
凤鸣将两个女儿的自行车给侍弄一遍,方便两个女儿在正月十七那天骑。
林青山刚将凤鸣的自行车给侍弄好,正满意的欣赏呢,凤鸣便赔着小心说,她想骑她的新自行车去棉厂看看。
不到上班时间去棉厂看个啥?
林青山一听就知道她是去棉厂见贾玉轩,一口给回绝了。
“收了那份心吧。”林青山说。
林青山又说:“别轻贱自己,伯不会害你。”
林青山又说:“你有没有想过冷店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林青山又说:“就那二货的脾性,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个你心里要有个数。等上班了,平时少出棉厂,除非那二货定亲结婚了。”
林青山又说:“就那二货的脾性,被退亲了竟然没有寻上门讨说法。要知道当初他为了与咱定亲可是绝食差点没命的,能会善罢甘休?”
林青山又说:“听你五舅说他伯辞掉了支书,这很不正常。我也懒得去打听。退亲了,两清了,打听人家那干啥。”
林青山又说:“他家里能寻上门讨说法,咱再把他们家来的人给摆平,这事才彻底算两清。可他那边没反应,就这么认了,我这心里倒不踏实了。”
林青山又说:“我总觉着那二货憋着什么坏呢。你上班了,少出棉厂,需要回来就给你哥打电话……”
……
凤鸣想见贾玉轩想得心疼,伯不但不同意她上班之前去棉厂,还啰嗦了一大堆废话,凤鸣听得耳朵都起茧了。
于是,凤鸣就找村里的一个要好的同伴。这个要好的同伴是她在村里从小到大唯一的玩伴,这个玩伴不但不嫌弃她是林青山的女儿,遇到被别人嫌弃的时候,还出面为她抱打不平。
她找到要好的同伴之后,把自己想去棉厂见心上人而伯又不同意的事情说了,要好的同伴便开始给她出谋智儿。
“你为什么非得说去棉厂?就不会说去县城看玩艺儿?”要好的同伴说。
要好的同伴又说:“只要你伯同意你出去,这出了家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伯管得着吗?”
要好的同伴又说:“如果你伯连玩艺都不同意你去看,那你就不要再骑你家的自行车了,直接骑我家的自行车去棉厂吧,这样也不用征得你伯同意了。”
“这样不好,我伯知道了我要挨打的。”凤鸣沮丧的说。
凤鸣又说:“这样吧,你陪我一起去给我伯说,就说咱俩去县城看玩艺儿,有你陪着,我伯说不定能同意。”
于是,在正月十二那天的早上,凤鸣那要好的同伴去家里找凤鸣,说是让她去县城看玩艺,凤鸣一听,就赶紧去征求伯的意见,再加上同伴在旁边帮着说,伯竟然同意她跟着要好的同伴去县城看玩艺儿了。但是,却不准凤鸣骑自行车去,而是要求她和要好的同伴合骑一辆自行车去。
合骑一辆就合骑一辆,只要能去棉厂找贾玉轩,凤鸣仍然乐翻了天。
就像要好的同伴说的那样,二人到了县城,直奔棉厂而去,哪有心去看玩艺儿。
二人来到棉厂,先回宿舍,凤鸣让要好的同伴在宿舍等她,她去贾玉轩的办公室,却发现他办公室的门紧锁着。
今天正月十二,是贾玉轩的值班日了,他让哥转交给她的那张值班表,她都能倒背如流了。今天明明就是他值班,怎么会不在办公室?
再就是,贾玉轩只要在厂里,他的办公室一般都不会上锁。凡是上锁,都是不在厂里。
难道说他今天不在厂里?凤鸣很绝望的想。
大办公室倒是很热闹,刚才和要好的同伴一进办公区就听到大办公室里面传出一阵一阵嘈杂的说笑声。
凤鸣还以为贾玉轩在大办公室呢,便掀开了大办公室的棉帘。
只见大公室有一帮男人正打牌,统计科的一个年轻的统计员正围着火炉烤花生,他用打毛衣的铁针穿上带皮花生放在炉火上烤,烤焦了,烤出了花生香味,便用线手套垫着捋掉花生,再穿一串继续烤。
“贾厂长今天不在吗?”凤鸣走到炉火前,附身问那个统计员。
“不在。”那年轻的统计员抬头看了看她,说,“贾厂长以前在商业局的上司家里有喜宴,请他去陪客了,估计要晚上才回来。”
凤鸣沮丧的回到宿舍。如实和要好的同伴说了,二人稍作歇息,便准备打道回府。
但要好的同伴提议,既然都大老远的跑几十里地来县城了,不如去县城逛一逛,看一看热闹和玩艺。
就这样,二人离开棉厂,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直奔县城去了。
县城的热闹,超出了二人的想像。凤鸣虽说在棉厂上班好几年了,可每年都是过了正月十六才坐哥哥的车去棉厂上班,她从来都没有见识过县城正月闹玩艺的热闹和繁华。
满大街的人,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十七八个乡镇的玩艺班,很是有序的衔头接尾,正敲锣打鼓的巡街表演,那个眼花缭乱,那个目不暇接,那个锣鼓喧天,那个热闹非凡,那个人山人海,仿佛不是原来的县城,不是原来的世界。
冷店乡的高跷队当然也在其中。
冷战挥舞着金箍棒,在脸谱的摭掩下,卖力的表演着,很是投入。因为表演投入,因为满大街的人山人海,他竟暂时忘记了被凤鸣退婚的疼痛。
他虽然表演投入,但凤鸣的名字还是他表演投入的缝隙里穿来穿去的缠绕着他。他便不由自主的想:此时此刻如果凤鸣能来看热闹就好了。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就在街边看到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像做梦一样,刚看到凤鸣的那一刻,他以为是看花眼了,再定睛仔细一看,还真的是凤鸣。
冷战看到凤鸣了,确信那真是凤鸣。凤鸣也看到冷战扮的孙悟空了,但她却不知道那是冷战扮的孙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