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吗,凤鸣一听说贾玉轩回来,她是想最先出去的,主要是想出去看一眼他是不是真回来了。但她的办公桌在后墙那边,等她起身,谷、贠二会计早在王主管之后,双双扒门口向外观望,将门给堵得死死的。
凤鸣只好望着谷、贠二会计的后背兴叹了。
半个小时之后,王主管回来了。她一回来就直接钻进她的专用套间办公室。
谷、贠二会计也早在王主管回来之前各就各位,外边的嘈杂似乎也平静了。
这个时候,才轮到凤鸣松绑,她借着如厕出去了,发现几个负责棉厂卫生的老年职工正围着贾玉轩办公室南边的花坛捣估着什么,她知道贾玉轩在办公室,入厕回来,她直接向贾玉轩办公室走去,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屋里有人谈话,听上去好像好几个人。
她现在无所事事,就是想贾玉轩了,再就是她想问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毛衣,她想趁着自己想给贾玉轩打毛衣的热情正高涨时,赶紧称毛线给他打毛衣。
按理说,贾玉轩办公室有人谈事情,一向明智的她,会退避三舍,赶紧回财务室坐着就是。但这些天的思念让她好奇起来,为了一探究竟,她故意从他敞开的办公室门前斜过去,来到正整理花坛的几个老职工跟前,问道:“还种丝瓜吗?”
因为贾玉轩没来以前,那个花坛里每年都种丝瓜和吊瓜,在花坛的东边和南边还为丝瓜和吊瓜架起了棍架。一到盛夏,那些丝瓜和吊瓜的藤蔓会盘根错节的攀着棍架蔓延,一直蔓延成几间屋子的大棚,向东的藤蔓一直蔓延到东边大会议室的屋顶上,向南的藤蔓一直蔓延到前排房的屋顶上。
所以,现在凤鸣见那几个老职工捣鼓花坛,以为他们在种丝瓜和吊瓜呢。
大概那几个老职工都知道她和贾玉轩的关系,态度很是恭敬讨好,争着说道:“贾厂长出差,带回来一棵葡萄树让栽在这里。”
其中一个人还向南边屋墙处指了指,凤鸣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果然有一棵盘龙似的藤蔓,很威武的靠墙竖着,根部培着好大一堆土,用麻袋和枯草绳包的又厚又结实。
凤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很随意的绕到花坛西南边,望向贾玉轩的办公室,却发现他就在门里边站着,双手交叉在胸前,正满面含情的望着她。
如同正行窃的小偷被逮个正着,凤鸣一下心慌起来,不知所措的她赶紧望向别处,待缓过神来,再望向贾玉轩时,她已是满面的羞笑。
但贾玉轩只是望着她,满面含情的望着,那双好看的蝌蚪眼,一眨不眨的望着她,对于她刚才的不知所措,和此刻的羞笑,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在她的羞笑之下望着她。而他的身后,有人正在交谈着什么,好像还不止一个人在交谈,他在望她的同时,也在用心倾听身后的谈话。
对于凤鸣来说,此地不能久留。
她要赶紧回财务室去,当她又路过贾玉轩办公室,抵不过好奇的她,本想去张望贾玉轩身后到底是什么人在交谈,却发现贾玉轩已经回到屋里面,但还是面向外站着,背靠着办公桌,双手仍然抱在胸前。茶几两边的单人沙发上,分别坐着两位正交谈的老者,其中一个她认识,是厂里的陈副厂长,另一位老者,她看着很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坐在贾玉轩办公室的人看着面熟却想不起是谁,这又让她好奇起来,走过去的她,便又退回去看那位面熟的老人,这一看,便突然想起他就是送自己来棉厂上班的那位老者,很是惊喜,真想过去和他打招呼。
但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贾玉轩他们在谈工作,谈正事。
凤鸣回到财务室,管伙的刘会计正手握着一把票据站在贠会计面前说话,态度很是讨好,小谷会计在套间门里向王主管汇报着什么。凤鸣一进来,刘会计很讨好的说着“林会计”,然后随着凤鸣来到她的办公桌前,将票据递上来,笑着说:“给林会计添麻烦了。”
“刘会计真会说话。添什么麻烦,这是我的份内工作。”凤鸣也笑着说。她接过票据,开始整理。这一刻,她心情特别愉快,贾玉轩回来,于她来说,如同喜隆之喜加身。
刘会计这个人很随和,他也赶紧帮着粘贴票据。
谷会计从套间出来,冲刘会计笑着说:“不麻烦,碰上林会计去打饭,刘会计拈稠的捞就行。”
刘会计头摇得像拨郎鼓:“不行不行那不行,贾厂长会开除我的,发了工资我请林会计的客还行。”
“刘会计这都不懂,谷会计的意思,是他去打饭时您拈稠的给他捞。”贠会计笑着说。
“我不信,谷会计绝不是那样的人。”刘会计装做很认真的说。
“说实话,刘会计只要给我面子,我很想成为那样的人。”谷会计笑着说。
“贠会计也说句实话,想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刘会计笑着问。
“我在咱伙房吃饭有时候,也只有刮风十雨吃顿午饭,最关键的是你应该问林会计,她一天三顿饭都在伙房吃。”贠会计给刘会计使眼色。
凤鸣已经感觉到了贠会计的怪异表情,这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她现在虽说在财务室上班,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融入到财务室的氛围中。她显得很格格不入。
这个财务室和结算室完全是两重天。财务室的工作很清闲,也就月底忙一阵儿,在财务室上班的都是些有身份的娇贵人。结算室就不一样了,那可是个要真本事的战场,要的就是你精湛的珠算技能。收花旺季,一天的票据是财务室一年票据的几倍。凤鸣虽说在结算室上班不到半年,可她的摞账速度和准确度,并不次于孙会计、赵会计等那些老会计。
每到晚上加班的时候,翁会计望着一手快速的翻票据,一手噼噼啪啪拨算盘的凤鸣,他满脸皱纹的脸上那个欣慰就别提了。
收凤鸣这样的徒弟,一直是翁会计引以为荣的。
来到财务室之后,凤鸣就像一个骁勇善战的士兵突然离开了战场,如同一个经验丰富的机智猎人突然停止了狩猎。
她感觉每天都在虚度光阴,大把大把的时间浪费掉。因为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她几天不见贾玉轩才会疯狂的想念他。
刚才,贠会计向刘会计的暗示表情,于凤鸣来说是一种不尊重和冒犯。好在刘会计是个清亮人,他并没有迎合贠会计。
……
票据弄好之后,刘会计拿着票据出去了,大概是找贾玉轩签字去了。
丁主任又进来了,他用怪异的眼神看了看凤鸣,直接去了套间,然后是声音不高不低的与王主管交谈,听那话意好像是和王主管在协商什么,说话的口气很郑重其事。
凤鸣又习惯性的望向窗外,树枝上的鸟不在了,有凤在摇动着树枝,嫩绿的叶芽在微微抖动。
凤鸣又越过办公区前排的屋脊望向天空,那里挂着几缕丝状的云,像蔡邕拿扫帚书写的飞白体,有几只鸟正结伴从丝状的云下飞过。
人一闲下来,想念便趁虚而入,她在想贾玉轩,想他办公室的人离开了没有,连丁主任离开时用怪异的目光看她她都没注意。
下班时间到了,套间的王主管却没有动静。
贠会计望了望了虚掩的套间门,又望向谷会计,做了个心照不宣的无奈表情,然后便大声的冲套间里说:“王会计,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下班吧?”
她说吧,冲谷会计吐了吐舌头,又做了个心照不宣的无奈表情。她毕竟是为人妻为人母的,孩子还在吃奶期,下班的心情最迫切吧。
贠会计这一请示,套间里立即有了动静,虚掩的门开了,王主管出现在套间门口,说道:“没啥事,都下班吧。”
王主管说着,皮笑肉不笑的望向凤鸣。那意思就是凤鸣也可以下班了。
有了王主管的旨令,凤鸣几下收拾好了办公桌,向王主管打了招呼,赶在贠会计之前离开了财务室。
凤鸣以为贾玉轩办公室的陈副厂长和那位老者早离开了,她下班回到宿舍,洗了脸,整理了头发,便又去了贾玉轩的办公室,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还谈得正欢。凤鸣有些小失望,又立即折回来了,刚折回没多远,发现陈副厂长和那位老者从贾玉轩的办公室出来了,她心里一阵欢喜,却又见贾玉轩也跟随他们出来了,并随手锁了房门,也和陈副厂长和那位老者一起出了办公区。
凤鸣心里越发失落了,但却踏实了。
贾玉轩回来了,第二天她反而不想急着去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毛衣了。坐在财务室后墙面向门口的她,上午下班前发现贾玉轩从财务室门外路过望向她,如同对暗号一样,这让她很幸福。
几天后的下午,她觉得贾玉轩出差回来忙得差不多了,便又借着入厕的机会去了贾玉轩的办公室,门敞开着,办公室没人,她便站在门口叩了叩敞开的门,套间里立即传出贾玉轩的声音:“请进。”
凤鸣一进去,贾玉轩立即从套间里出来了,一手持刮胡刀,一手持着手掌大的方镜子,随着他的出现,还有一股好闻的香皂味扑面而来。
一看到是凤鸣,他那双好看的蝌蚪眼里立即涌出两旺春水,向里面努了努嘴,示意凤鸣跟他去套间,然后他便转身又进套间去了。
凤鸣犹豫了。内室是他的休息之处,那可是闲人免进的禁地,她一个女孩家进去实在不合适。所以,她犹豫之后,还是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外室等待。
“进来呀凤鸣!”贾玉轩在里面催她。
“我在外边等你吧。”凤鸣说。
“进来怎么了?我能吃了你。”贾玉轩说这话时,好像在诡笑。
然后贾玉轩又说:“进来,我心意。”
他一说“我心意”,凤鸣就忍俊不禁,扑吃一声笑出口,这又让她想起了春节前放假,贾玉轩送她回去为她开车门的画面。
既然是人家的心意,就进去吧,如他所说,他能吃了自己嘛。
于是,凤鸣大着胆子走进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