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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中午的河滩杂林,没有任何人烟,只有鸟儿在树枝上鸣叫。那些杂七杂八的树木,像中老年人的头发,稀疏而丑陋,正顶着热烈的阳光,歪三扭四的站着,很痛苦的样子,活像一支没有战斗车的杂牌军。

    树丛中散落的荆条藤蔓,及各种野菜小草,倒是无忧无虑的样子,大概有花搭的树荫可庇护吧。

    贾玉轩送凤鸣回家。

    他这是第二次去林家村,上次去是放年假送凤鸣,这次还是送凤鸣,虽说不是轻车熟路,但他凭着感觉,一直开到林家村里,都没有向凤鸣问路。

    凤鸣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贾玉轩知道,半路上遭遇了那一出,虽说有惊无险,她心里也不痛快。他本来想轻描淡写的说落她几句,又觉她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再说落她几句,那岂不是雪上加霜,只好作罢。反而安慰她说:“事情过去了,就不要追悔了,以后多加注意。”

    凤鸣一直沉迷于自己的世界,她似乎没有听到贾玉轩的安慰。

    贾玉轩见状,便专心致志的开车,不再打扰凤鸣,任由她自由的沉思在她自己的世界。

    一直到了村里,他才放慢车速,这才问凤鸣:“哪条街?还继续吗?”

    贾玉玉轩这一问,凤鸣如梦初醒,急慌的打量车外,一看都到村里了,正是中午,地里干活的村民正陆陆续续回村,学生也放学了,街上有些热闹,车附近的几个村民一看见汽车,都稀罕的围笼过来。

    凤鸣有些慌,赶紧说:“快停下。”

    贾玉轩以为到家门口了,赶紧停了下来。

    凤鸣跳下车,急促的从后座上抱了为伯置办的寿礼,又来到贾玉轩跟前,叩了叩车窗。

    贾玉轩正准备将车停靠在边上,见状,赶紧摇下了车窗。

    “我回去了,明天我伯生日,过明天一早我就回厂。你肯定有很多事要忙,后边有个十字路口,你退回去调转车回去吧。”凤鸣说罢,抱着寿礼离开了。

    贾玉轩一下子懵了。从小到大,他懵的机会还真不多,可此刻,他被凤鸣给弄懵了。

    以前因为她没有和那个砖厂老板退亲,她不让自己去她家里,是怕村里人非议,情有可原,可现在她已经和那个砖厂老板退亲了,这都到家门口了,大中午的,她竟然不请自己去她家里坐会儿,太不近人情了。

    “凤鸣。”贾玉轩跳下车。

    已走出几步之远的凤鸣听到贾玉轩急切的喊她,赶紧折回到他面前。

    “为什么?”贾玉轩难以置信的问。

    “什么?”凤鸣被他问懵了。

    “为什么不让我回家见见伯父和伯母呢?”他无奈的微笑着质问凤鸣。好像又突然想到明天是凤鸣伯的生日,而他却什么也没有置办,便又说,“事先也不知道伯父的生日,我虽两手空空,我想伯父会理解的……”

    这时,已有十来个好奇的村民围观汽车,几个放学的小学生围着贾玉轩和凤鸣,仰着脸,好奇的听他们说话。

    凤鸣最不想被人围观,赶紧小声说:“我伯说过,我们还没有定亲,把你领家里村里人会笑话。”

    原来村里还有这种破规距。没定亲不能往家带男朋友。

    入乡随俗,没办法。但贾玉轩不甘心,这都到家门口了,大热的天,即便是个过路人,也会给杯水喝喝吧。

    “我口渴了。”贾玉轩指了指了口,很认真的说。然后舔了舔嘴唇,好像很渴的样子。

    凤鸣扑哧笑了,尽管她心里不痛快,还是被贾玉轩给逗笑了。但笑得很苦涩,她心疼贾玉轩,她也想把贾玉轩领回家。

    可是,春节期间伯还特意嘱咐她。在和贾玉轩定亲之前,不能主动把他往家里领,她听了心里不悦,却知道伯是为她好,为整个家庭好。

    因为每个村子都是一个世界,有着不为外界所知的道德圭臬。

    这种道德圭臬,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时无刻都在无声无息的公审着每个人的为人处事和言行举止,以家长理短为法槌,以流言蜚语为刑罚,来决定着别人的对和错,将看不惯的人或事,推向众矢之的的深渊,制造着法律以外的冤假错案。

    每个人都是公审者,同时每个人也都是被公审者。

    凤鸣从小生活的家庭,就深受其害,直到近几年她和哥哥都长大出息了才从深渊里爬出来,往事不堪回首,再也不想跌进深渊了。

    可这个尘世虽说大得无边无沿,但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来说,能容身的地方,也只有祖祖辈辈生活的村子。

    凤鸣深深的知道,她的伯,作为一家之主,很顾忌自己的家庭在公审者那里的尊卑,所以,她不想违背伯的嘱咐,没有和贾玉轩正式定亲之前,她不敢把贾玉轩往家里领。因为违背伯的话是要吃苦头的。

    比如说几年前,她私自跟冷战回去,惹伯生气,挨了打骂,可吃了苦头。

    这次她不想再犯那种错误。

    再就是,上次她跟贾玉轩回家,贾玉轩爷爷已承认她是孙媳妇了,定亲是早晚的事,何必心急一时呢,尽管她很想带贾玉轩回家,还是先忍一下吧,反正贾玉轩开车。半个小时就回县城了。

    “半个小时就到县城了,就先委屈着渴半个小时吧,反正也渴不坏的。你还是赶紧回县城喝水解渴吧。”凤鸣绽露出着艰难而苦涩的笑容说。然后,她又抱伯的寿礼离开了。

    “自行车。”贾玉轩又在她身后喊。

    凤鸣一听,又赶紧折了回来,她的自行车还在后备箱里。

    放学的学生越围越多,还跟着起哄,学贾玉轩的话,“自行车。”

    这时,刚才围观汽车的村民都来围观玉轩了,围着贾玉轩打量,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村里人以为凤鸣给冷战退亲就再也找不到像冷战那么好的人家了,即便她是公家人,再也找不到冷战那么优秀的人了,别看现在仗着自己是公家人,又年轻,挺风光的,将来有她后悔的时候,没想到现在又有一个开汽车的英武男人送凤鸣回家。并且看那架势,那模样,不知要比冷战优秀多少倍呢,他们都难以置信,内心也有些不平衡,便都围着看起来。

    有人问凤鸣:“这谁呀凤鸣,咋不让人回家喝口水……”

    贾玉轩刚才看到了凤鸣笑容里的为难了,他也深深的知道,凤鸣最不想置身于这种被人围观议论的混乱场面了,不仅是凤鸣,对于她的家人,这大概也是件不体面的事情。于是,他赶紧小声对折回到他面前的凤鸣说:“你赶紧回家,别管自行车,明天下午六点之前你在村外等,我接你。”他说吧上车,将车倒到一条横街上,然后调转方向,很快便出了林家村,按原路返回了。

    凤鸣抱着伯的寿礼回家了,她身后那群人还余兴未尽的在议论。

    凤鸣回到家,她的伯妈正好放学回来,正在院里的压井边洗手。

    “你怎么回来了?”她的伯和后娘都很惊奇。

    “明天伯的生日。”凤鸣直接将寿礼抱到堂屋。

    “车呢,你步行回来的?”伯和后娘追到堂屋问。

    “是他开车送我回来的。”凤鸣如实说。她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伯。

    伯和后娘相视一望,伯快步出了院门,左右张望,也不见汽车,又折回院里,见凤鸣正在压井边洗脸,问她:“他人呢?”

    “走了。”凤鸣说。

    伯很生气:“大中午的,该吃饭了,咋让人走了?”

    凤鸣很委屈:“定亲之前,伯不是不让他来家吗?”

    伯一听,气得直跺脚,咬牙骂道:“傻子,不精细,和你娘一个德性。

    然后又哀声说,“妮儿,他可是你的领导。”

    然后又问,“刚才我和你娘回来时,见瘦肉家门口那儿围了好多人,是不是他?”

    瘦肉是村里人的外号。

    “嗯。”凤鸣点头。

    伯一听,便追了出去。

    刚才他和妻子从学校回来,见北边那条街的十字口上围了一群人,也没在意,没想到竟是自己家的事,不好事的他,当时如果好事一下,围过去看看,也不会让人给走了。

    尽管他曾经嘱咐凤鸣,没定亲之前,不能往家领,可现在人家都来到家门口了,又是饭点,又大老远的从县城来,又是女儿的领导,却连口水都没喝,就让人走了。

    伯一直追到那条南北横街上,见北边的十字口还散落着一些围观者,以为贾玉轩还没有离开,又加快脚步追了过去。

    他不是追女儿的男朋友贾玉轩,而是追女儿的领导贾厂长。

    追到北边的十字路口,围观的人纷纷寻问他,送凤鸣的人是不是凤鸣在县城谈的对像,还纷纷称赞凤鸣的对像多好看。

    “人呢?”伯不认识贾玉轩,也看不到周围有汽车。

    围观的人说,人家早开车走了,这时候恐怕都开几里地了。

    伯很失望,随便聊了几句,应付了过去,一回到家就开始给凤鸣上教育课。

    “我说凤鸣,你傻不傻?年前人家送你到村口,你没让人家来家歇,我也没说啥,因为当时还没有与冷店那二货退亲。可现在你也没有婚约在身,人家送你回家,都进村里了,都来家门口了,你还不让人家来里喝口水,人家咋想?那可是你领导。我咋养了你这么没心眼的闺女。”林青山指着女儿低声数落。

    “伯又没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凤鸣不耐烦的说。她心里也很难过,怎么做都不称伯的心。

    “这还要伯给你点明?”林青山气得想晕倒。他也真是服了这个不精细的女儿,说她傻吧,她不是傻子,说她不傻吧,她又不精细。

    林青山又说:“车子也没弄下来,你步行上班?”

    “他明天下午六点以后在村外接我。”凤鸣说。

    林青山一听,不再说落女儿了。心里开始盘算着明天下午要提前去村外等贾玉轩,一定要请他来家喝杯茶,还盘算着送他什么特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