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凤鸣已定判定贾玉轩今天不会回来了。因为她今天一直在数着秒针等贾玉轩,这是他走之前约好的事情,今天爷爷生日,他从省城回来带她回家给爷爷庆寿,再顺便见一下他的父母。
可她数着秒针等了一天,也不见贾玉轩的人影,已经绝望了,已经判定贾玉轩不会回来了,贾玉轩便突然出现了。
贾玉轩让凤鸣将餐具放回宿舍,然后带上凤鸣直接回家。
一进胡同就听到很热闹的说话声从家里传出,在那些声音里,小姑的声音最清晰,也最响亮。
往年爷爷生日这天,父母都会请全天假,因为三个姑姑也要来,好在今年爷爷的生日正好是星期天。
大姑是邻县的,她大都是在头一天赶来,不住下的话,今天会走得很早。二姑是市里的,爷爷生日这天她如果不来,会提前寄东西过来,如果不寄东西,和大姑一样,大都是提前一天赶来,如果不住下,今天也会走得很早。只有小姑,人虽说在县城上班,家却在县郊,几里地的路程,数她最近,也数她来得最晚,但走得也最晚,天擦黑回去也无妨,骑个自行车,十来分钟就到家了。
凤鸣本来就有些紧张,一听到院里传出的热闹,就更紧张了,她便求助似的望向贾玉轩。
贾玉轩一如既往的沉稳自若,步履矫健,他目不斜视的望着前边的院门,但凤鸣总感觉他的眉宇间也流淌着心事。
这个胡同里共有三户人家,贾玉轩家在最里面,院门正好对着胡同。
凤鸣与贾玉轩并肩穿过那条并不深的胡同,此刻她感觉像穿过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隧道,她不知道隧道的尽头,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她虽说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但离院门越近,她越紧张,她曾经是希望走进那个世界的,此刻她却希望这条胡同一直走不到尽头,一直只有她和贾玉轩在这条胡同里曼走,永远也不要走到尽头。
院门虚掩着,贾玉轩带着凤鸣直接进了院子。
父母都在,还有姐姐和小外甥,三个姑姑走了两个,只剩下最小一个姑姑。
院门里边十几步的地方有一棵缨桃树,树下停了三辆自行车,缨桃叶散落一地。树上的缨桃很少有熟的了。每年都这样,爷爷生日这天,树上的熟缨桃便所剩无几。
爷爷,父亲,还有小姑,三人正坐在厨房南边的枣树下。小姑正说自家的家务事,爷爷和父亲皆面带微笑的在倾听。
二人走进院子的时候,小姑正说到可笑处,三人是会心的大笑。
三人的旁边散落着十来把小木椅,可想而知,中午有多热闹。
妈妈正在堂屋门口哄着姐姐的孩子玩,姐姐则悠闲的坐在门前的小椅子上看一本杂志。
枣树上开满了一树比雪花还小的嫩绿色的小碎花,枣树南边的石榴树上结满了一树手指肚大小的嫩花包……至于那棵新栽的葡萄树上也爬满了脆嫩的枝叶,有些枝叶的夹窝里还长出了幼须,今年有可能结出葡萄。
贾玉轩和凤鸣一进院子,所有人都望了过来。除了爷爷,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凤鸣身上。
“凤鸣来了。”爷爷说着,脸上盛开着开心的笑容,早热情的站了起来。
爸爸和小姑也跟着站了起来。
“这是我爸。”贾玉轩给凤鸣介绍。
凤鸣赶紧向爸爸微笑点头说:“叔叔好。”
“这是我小姑。”贾玉轩又介绍小姑。
“小姑好。”凤鸣又向小姑点头微笑。
“爷爷我就不介绍了。”贾玉轩说着,又给爸爸和小姑介绍凤鸣,“这是凤鸣。”
“早听你爷爷说了。”小姑冲凤鸣微笑。
爸爸微笑着点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一脸担心的望向了堂屋门口的妻子。
爸爸和小姑虽说都是中老年人了,但看上去都比实际年龄年轻的多,周正的容貌和得体的衣着是那种一尘不染的干净,和爷爷一样脸上都流淌着很尊贵的笑意,可以看得出姐弟二人年轻的时候都是精致人。
贾玉轩的妈妈在堂屋门哄姐姐家的孩子,一直注视着这边的儿子和凤鸣。
贾玉轩在妈妈的注视下,赶紧引凤鸣来到她面前,给凤鸣介绍“这是我妈。”然后,他弯腰抱起了正玩耍的小外甥。
妈妈皮肤白皙,仪态雍容,身体微胖的恰到好处,但看上去好像比爸爸年长几岁,她圆润的五官上虽说也流淌着笑意,于凤鸣来说,却是那种陌生,冷漠又寒冷的笑意。
凤鸣一看到妈妈的眼神,就开始紧张,她赶紧点头说:“阿姨好。”
“你就是林会计吧?”妈妈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她看凤鸣的眼视像看一个陌生人,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却有一种遥远的距离感。
贾玉轩听到妈妈嘴里的“林会计”,便知道妈妈对凤鸣的态度了,他也知道以后应该如何应对了。
姐姐早已放下杂志,来到二人面前,在凤鸣和妈妈问好时,她便一直用一种看蹩脚戏的眼视,打量着凤鸣。
“我姐。”贾玉轩介绍姐姐。
姐姐也是好容貌,很细腻的皮肤,但没有妈妈的白皙,她那眼神,那气势,一看就是厉害的主儿。
“姐姐好。”凤鸣又向姐姐问好。但姐姐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她感觉凭贾玉轩的机智,应该会发现姐姐的眼神很不善吧。
贾玉轩的小外甥大概有三岁左右,已经会说话了,贾玉轩将小外甥抱到凤鸣面前,凤鸣伸手去握他的小手时,他竟然仰着脸问贾玉轩:“舅舅,我叫她啥?”
“你想叫她什么?”贾玉轩问。
“漂亮阿姨。”小外甥说着,去摸凤鸣的脸。
凤鸣闪开了,顺势捉住了他的小手。
“那就叫漂亮阿姨吧,不过,以后要改口叫妗妗。”贾玉轩故意这样说,然后去看妈妈和姐姐的反应。
凤鸣的脸腾的红了,立即乜斜了一眼贾玉轩,是那种很虚张声势的乜斜。然后垂下了头。她不会察颜观色,人多的场面不懂得如何应付,而是很木然,和她那精致又呆板的五官一样,如同一个玉琢的偶人。
妈妈什么反应也没有,而是望向凤鸣,面露怜悯。
姐姐先是不易察觉的撇了撇嘴,然后是很不屑的冷笑,接着又望向妈妈。
妈妈见到姐姐的反应,不满的瞪了她一眼。
贾玉轩心知肚明,对待凤鸣,妈妈和姐姐应该是心照不宣的一致,但妈妈没有表现出来,姐姐却表现出来了。
此刻的他心知肚明,在这个家里,除了爷爷,没有人会祝福他和凤鸣的真爱。不过,这没有关系,这丝毫也不会影响他和凤鸣走进婚姻。
枣树下的小姑似乎一直在关注这边,她望着贾玉轩的妈妈和姐姐的反应,可能她意识到了什么,赶紧起身准备走。即使没有意识到什么,这个时间点她也该走了。
不过,小姑临走之前,笑盈盈的来到凤鸣跟前,微笑着说道:“我该走了凤鸣。”
“哦。”凤鸣不知如何回应。
小姑又说:“这个家,它生我养我了,但现在我却是个外人,我必须得走。这个家没有生你养你,你呀,将来却是这个家的主人。”
小姑说这话的时候,望向了正在看杂志的贾玉轩的姐姐。她这是故意说给贾玉轩的姐姐听的,因为她这个做姑的最了解眼前这个大侄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