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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0章
    爸爸见儿子因为凤鸣没有回来而难受,赶紧把儿子推回西屋,开始去厨房忙活晚饭。

    妈妈来的时候,晚饭已经端上西屋的饭桌上了。

    自从同学来过之后,爸爸担心儿子受冻,一天三顿饭都在西屋吃,因为西屋暖和,白天开的有电炉。

    妈妈在西屋门里的脸盆里洗了把手,望着饭桌上的父子,一脸的狐疑。今天是星期五,晚餐上怎么不见凤鸣?

    她心里疑惑,却只字不提。于她来说,凤鸣不回来正好,眼不见心不烦。

    “昨晚棉厂车间出事故了,有人伤亡。”妈妈坐在饭桌前说。

    “哦。”贾玉轩心里一震。心想,这可是件棘手的麻烦事。

    要说车间也不是第一次出事故了,以前老赦干的时候,车间里出了好几次事故,比如说,打包车间扣铁丝的一个青年工人,他没有把铁丝扣牢,在打包机的咬合松开之后,硬件突然膨胀,没扣牢的铁丝“嘣”的一声弹开,将扣铁丝的工人的眼睛给弹瞎了。还有脱绒车间,一名中年女工没有戴安全帽,她拖在身后的长辫子突然绞进了机器里,把她头皮绞掉了一大半,一只耳朵都绞没了。

    不过,老赦干的时候虽说出过几次事故,造成了事故工人的伤残,但事故人最终都保住了性命,并没有死亡发生。

    这一次是出了多大的事故,竟然有人伤亡。这一涉及到伤亡,可就是大.麻烦了。

    再大的麻烦,都有一千种解决的办法,一千种解决的办法会有一千种不同结果,但总有一种解决的办法是最佳的解决办法,就看人的智慧了。这一次,这可要看丁厂长化解麻烦的手段和能力了。

    “出了人命,够他丁厂长喝一壶了。”爸爸将一个热馒头递给了妈妈。

    “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妈妈一边吃饭,一边观察儿子。也可能是心理作用,她发现儿子的话语明显不多了。可能是凤鸣没回来的缘故吧。

    “看吧,丁厂长如果应付不了,这几天又该寻家来让轩儿给出谋智儿了。”爸爸不耐烦的说,“也难怪外人会说闲话。”

    “有什么应付不了的。”贾玉轩没好气的说,“车间出事故,就一定是厂里的责任了,如果是工人违规操作,厂里就不用担主要责任,只剩下赔偿了。”

    “别操人家的心,吃自家饭操自家心。”妈妈一听儿子的语气不顺,赶紧说。不过,她这也是一语双雕,名义上是不让爸爸再提棉厂的事,实际上也是暗示不让儿子再替那丁厂长出谋智儿了。

    妈妈又说:“吃过饭我还回那院,玉栋从同事那儿抱了条小狗,中午还安置我别忘了喂。等我明早过来之后,你再说去刘会计家吃婚宴的事。”

    这个星期五的晚饭,因为少了凤鸣,爸妈的心里舒畅了。

    儿子的心里却空落了。尽管是他让丁厂长给凤鸣打电话撒谎的,可自从他让丁厂长打了那个电话,他的心里便无边无际的空落和思念。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唠叨,凤鸣是不会相信丁厂长的话的。

    但他明知道,凤鸣是相信丁厂长的话。因为丁厂长给她打电话是代表的他贾玉轩。如果让爸妈给凤鸣打那样的电话,凤鸣反而不相信,她相信丁厂长,等于相信他这个丈夫。

    一顿饭吃下来,贾玉轩除了那句抢白爸爸的话,没有再多说过一句话,直到妈妈走的时候,他才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不过,爸妈也知道,这句“路上注意安全”的话只不过是懂礼节的儿子身为晚辈,在长辈面前表现出来的懂事,而不是心情愉悦。

    凤鸣没回来,儿子特别不高兴,爸妈都看出来了。

    晚饭后,爸爸撤了饭菜,帮儿子上床,给收音机换了电池,又问儿子要不要看电视。

    电视还是结婚时一中的校长给凤鸣添的礼。以前是没时间看,电视连包装箱都没打开,儿子坐在轮椅上之后,爸爸给电视装了天线,可贾玉轩很少看。电视在外间的中堂柜上一直是个摆设。

    “天冷,带上门休息去吧。”贾玉轩说。

    爸爸知道,这是儿子在赶他出去呢。爸爸本来想留下来多陪儿子一会儿,被儿子这一轰,赶紧把儿子的夜壶归置好,拉灭外间的灯,带上门出去了。

    在爸爸带上门的那一刻,贾玉轩伸手拉灭了里间的灯。

    屋里一片漆黑,如同他的内心世界。没有了灯光,屋里突然寒冷起来,如同第一次出现幻觉的那个夜晚一样寒冷。

    该解脱了。他这样想。

    他一解脱,父母也解脱了,凤鸣也解脱了。他这样想。

    其实,他早该解脱了。他这样想。

    出事的那个风雨之夜,如果当时解脱掉就好了,就像昨晚棉厂车间出事的那位职工一样。那样留给家人和凤鸣的都是短痛。他这样想。

    此时此刻,他的心,如同这个世界一样冰冷;此时此刻,他的世界,如同漆黑的夜晚一样黑暗。

    这时,幻觉又出现了。

    他的世界的只有那束光,别无一物。那束光正向他移动,或者是他正向那束光移动。

    他恐惧了,这个黑暗的世界上终究有他牵肠挂肚的人,有他不舍的人。于是,他急忙伸手去摸灯的开关拉绳,拉开了灯。

    拉开了灯周围还是漆黑一片。可他明明是拉开灯了,与平时开灯一样,扯拉绳的时候感觉到啪的拉开灯了。

    他想再拉一次,却怎么也摸不到拉绳了。好像他与拉绳不在同一个世界了,他的世界里只有那束光和他自己,别无一物,他正快速的靠近那束光。

    刚才心里还有牵肠挂肚的凤鸣,还有牵肠挂肚的父母,这一刻什么也没有了,只觉得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或者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却想不起来是什么重要的事,什么重要的人。有心事,想不起来心事,他感到很难受。

    他的世界只有那束光。

    当他重新看到这个世界的灯光时,只见爸爸站在床前。

    “怎么坐着睡过去了。”爸爸心疼的说。

    醒来的贾玉轩一时有些恍惚。突然想起刚才出现的那一幕幻觉,他又如同久别重逢一样回到了这个世界,很激动。

    “爸!”儿子欣喜的拉住了爸的衣襟。大概觉得不妥,又松开了,他极力平复情绪,然后平静的问,“什么事?”

    “丁厂长来了,在院门外叫门呢。”爸爸说。

    “哦。”他一时都有些想不起丁厂长是谁了。但意识很快清晰起来。

    “如果不想见他,爸出去就说你睡下了。”爸爸说。

    大晚上的,天这么冷,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他想。

    或许是凤鸣打电话了。他想。

    “快让他进来吧。”他立即说。

    他又突然想起来棉厂昨晚出事故,有人伤亡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棉厂出事故的事情吧。他又想。

    “唉,本以为他会过两天再来,没想到今晚就过来了。”爸爸去给丁厂长开门前,冲儿子叹气说。

    爸爸又不耐烦的说:“看看,爸说的没错吧。一天不隔就来向你寻谋智儿了。”

    爸爸去开了院门,把丁厂长引到西屋,父子俩都只字不提棉厂的事,权当不知道车间出事的事情。爸爸给丁厂长倒了杯水便离开了。

    西屋里有一面布帘将里间和外间隔开了。丁厂长一进来就坐在外间阴影里的木椅上,很贪婪的望着床上的贾玉轩,如痴如醉的望着,一时竟忘了开口说话。

    “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贾玉轩见丁厂长一直不说话,便主动问他。

    被贾玉轩这一问,丁厂长才回过神,他有些难为情的收回视线,目光很游离的望向别处。然后便站起身,走出布帘的阴影,来到床前,将手里的茶杯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一屁股坐在了床沿上。

    “林会计不回来,我担心你空落,来陪陪你。”丁厂长难为情的望着贾玉轩说。

    这让贾玉轩不舒服极了。不是说丁厂长来陪他让他不舒服,而是丁厂长坐在床沿上让他觉得被冒犯的不舒服。毕竟丁厂长不是自己的同学,也不是自己的同事,更不是自己的交心朋友,而是曾经的下属。

    即便现在丁厂长是棉厂的一把手,贾玉轩也觉得丁厂长没资格坐在他的床沿上。

    也不是没资格,而是他和丁厂长的关系还没有亲密到可以坐在床沿上的程度。

    也不是还没有亲蜜到可以坐床沿程度,而是那种交心或者精神上的某种价值观没有达到那种统一契合。

    特别是曾经在棉厂的一段时间里,丁厂长在言行上总是有意无意的离间他和赦厂长。尽管后来,丁厂长成了他的左膀右臂,以至于少了丁厂长,在决策的执行上就无法贯彻到他满意。还有那次能顺利搬倒赦厂长,丁厂长也是功不可没,但贾玉轩心知肚明,那也是丁厂长迫切需要的。他和丁厂长的合作,是各有所需罢了。

    所以,即便现在,他也始终在交心或精神价值观上无法把丁厂长视为知己。尽管全棉厂的人都曾经认为丁厂长是他的代言人——可能现在也这么认为。

    反正贾玉轩也无法清晰的定论他和丁厂长的关系。但他却清晰的知道丁厂长现在坐在他的床沿上让他很不舒服。

    他无法容忍丁厂长坐在他的床沿上。

    “你请坐。”贾玉轩很郑重的指了指外间说。他俊弱的五官上也随即扬起两抹歉意的微笑。外间有很多凳子,他的意思是让丁厂长坐在外间的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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