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还以为丁厂长要谈她丈夫的什么事情,比如说,实际上她丈夫并没有死,在什么什么地方。没想到说的还是她很烦感的事情,什么老大去世。她心想,也不知道丁厂长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帮丈夫来糊弄自己。
“哦。”凤鸣不屑的苦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听办公室的人说,老大的妹妹好像来厂里找过你。”丁厂长说。
“哦?”凤鸣有些小惊喜。她很喜欢玉莲的率真。
“到时候,无论遇到什么困难,一定来找我。”丁厂长又嘱咐。
“谢谢。那我过去了。”凤激有些小激动的说。
丁厂长很失落的点了点头。
凤鸣这才转身去了财务室,报了票据,就回她的宿舍了。
中午孙玉玲给凤鸣送的饭。下午后晌的时候,凤鸣将宿舍收拾妥了,拿起收拾的包出了办公区,正碰上翁会计。
她没有看到翁会计,是翁会计先看到她了。
“凤鸣。”
当时,她听有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叫她。
在棉厂,自从她从车间调到结算室,又从结算室调到财务室,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提名叫她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丈夫贾玉轩,另一个就是自己的珠算师父翁会计。丈夫在没有结婚前,对她有意见时,会故意叫她林会计,而翁会计,什么时候都没有叫过她林会计,而是一直叫她凤鸣,因为他是自己学算盘的师父。
翁会计已经退休了,今天来厂里是领退休金的,走的时候,被那个一脸白殿风的老门卫叫住了,二人正在为前厂长贾玉轩的死惋惜,正忱惜得不能自己时,翁会计突然看到了凤鸣。
翁会计本来是想安慰凤鸣几句,可他在凤鸣的脸上,却没有看到丧夫之后那种发自内心的悲痛欲绝,这让他有些小失望。
“凤鸣,以后遇到帐上的事情,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他说罢,就出东门走了。
翁会计本来可以走西门,因为西门清净,可他知道凤鸣要走西门,他情愿走嘈杂的东门也不想与凤鸣同行出厂,因为他对凤鸣太夫望了,丈夫去世了却没有丝毫的悲痛。
凤鸣也是要走,但她没有从东门走,她嫌东门口太乱,她走的是西门。
刚才她和翁会计说话的时候,看到她的人纷纷驻足围观。他们和翁会计一样,以为凤鸣会因为丧夫而悲痛欲绝,消瘦憔悴的不成人形了。可他们看到的凤鸣,没事人似的,精致的五官上依然绽放着平静的幸福。和没丧夫之前一模一样。
于是,他们望着凤鸣离开的背影,炸了锅似的议论起来。有的说这是凤鸣极度悲痛引发的失常。还有人甚至怀疑凤鸣真的在丈夫去世之后与那个砖厂长老板在一起了。
反正说什么的都是。
凤鸣才不在乎背后的议论呢。她推着自行车,顺着那条贯穿整个棉厂的东西水泥路,一直步行。
曾经的无数次,贾玉轩牵着她的手,从棉厂那条贯穿东西的宽阔水泥路上走过,身后是数不清的羡慕。此时此刻,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走在那条路上,路还是那条路,身边没了贾玉轩的牵手,她的身后是数不清的同情和可怜她的目光。
她能感觉得到,但她全不在乎。她觉得那些人都是思想肤浅的人。
凤鸣出了棉厂,没有直接回哥嫂那里,而是在县城街上游逛了起来,虽然她坚信丈夫没有去世,可没有去世又怎样,她现在却是独身一人,她想念丈夫,想念丈夫的怀抱,想念丈夫的牵手,想念丈夫的声音……她想念丈夫的一切,她就是想念丈夫。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只有在没有人认识她的时候,她才看不见那些善意的同情目光。
所以,她一个人在街上游逛,心情却很好,比在哥嫂家里待着心情好多了。
她推着自行车,没有目的的游逛,竟鬼使神差的游逛到了七贤路上,当经过迷你锦衣店里,她不由得止步向里张望。店里的生意依旧很好,里面都有些人满为患了。可能是快春节的缘故。
天黑了,凤鸣也没有回哥嫂那里,那在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面馆吃了碗面,然后她一个人骑车去了老宅。
她游逛到天黑的目的就是为了趁天黑去老宅看看。不知为什么,她特别想老宅,想丈夫。
老宅的院门从外边上了锁,但她知道放钥匙的地方,拭着手去掏,那钥匙果然还在。
她摸黑进了老宅,西屋和堂屋都锁着门,她有西屋的钥匙,她摸黑进到西屋,掏出准备好的打火机和蜡烛。
西屋被收拾的一尘不染,床辅叠得整整齐齐,展开棉被就可以入睡,轮椅还在床前放着,一切如旧,却唯独没有丈夫。
凤鸣已经适应了轮椅上的丈夫,眼前的轮椅上却没有冲她微笑的丈夫。那一刻,凤鸣的心猛的一紧,突然感到无边无际的孤独和绝望,她甚至怀疑丈夫真的去世了,因为外间的中堂柜上放着丈夫的遗像,遗像前还有供品。
堂屋的中堂柜上就放着爷爷的遗像,遗像前也摆放着供品。
凤鸣心里那种最顽固的认为,开始动摇了。
轮椅是丈夫的双腿,丈夫现在要靠轮椅行走。他无论去任何地方,都离不开轮椅,他即便伪装去世躲在别处,也离不开轮椅,可他的轮椅怎么没有和他在一起,而是孤独的摆放在家里?
这一刻,凤鸣只觉得无边无际的寒冷,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正赤脚行走在白茫茫的冰雪上。
她惊恐的望着眼前的一切,思维急速的飞转。转着转着,她精致的五官上便绽露出不屑的笑意。最近,这种笑已经成了她的招牌之笑了。
丈夫的睿智是她无法预知和想像的,如果丈夫执意要伪装去世,一定什么都想到了,怎么会因为一张轮椅让她看破呢。不就一张轮椅嘛,再买一张也花不了几个钱。
再就是,如果丈夫真的去世了,婆婆肯定会把床铺上的辅盖给收起来,而不是辅盖齐全,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床辅肯定是丈夫离开家之后婆婆进来整理的,如果是丈夫离开家之前婆婆来整理,丈夫一定会嘱咐婆婆把铺盖给收起来,这才不露破绽。
凤鸣想到这里,突然笑了。
她心里又踏实下来,熄了蜡烛,摸黑出了西屋,锁上西屋门,离开老宅,又锁了院门,把钥匙还放回原处,这才骑上自行车回到哥嫂那里。
哥嫂正焦急的坐卧不安。因为见她天黑了还没有回来,给棉厂打电话,说她下午后晌就走了。哥担心她出事,骑上摩托顺着去棉厂的路寻她,一直寻到棉厂也没有寻到,又满大街寻她,寻不到,回到家急得转转团,正准备去派出所报案,凤鸣回来了。
问她去哪了,她说在街上碰到以前在棉厂结算室的熟人,想和她喷会儿,二人就去饭馆吃烩面,在面馆喷了个尽兴。
哥嫂一听,觉得凤鸣说得也很在理。因为棉厂结算室的那些会计,除了主管和几个主干,其他人每年都不是固定的,有的是从供销社临时借调过去的。而临时借调过去的大部份都是年轻女性。哥嫂以为凤鸣大概就是碰到了个以前临时借调到棉厂结算室的年轻熟人,现在不在棉厂了,大街上遇到,很是难得,就一起吃碗面,顺便喷一喷。
凤鸣回来了,哥嫂踏实了,嫂子随手打开电视,问凤鸣看不看。
凤鸣本来想回小屋去睡,见电视打开了,里面正说相声,凤鸣喜欢听相声,就顺便坐下来看起了电视。
哥哥给她倒了杯茶,也和嫂子一起坐下来。但哥嫂坐下来不是为了看电视,而是劝说凤鸣,劝说她接受贾玉轩的去世,不要再异想天开了。
凤鸣双眼盯着电视,不理会哥嫂的劝说,尽管哥嫂一直劝她,说贾玉轩真的去世了,凤鸣也不争执,只是笑而不语。
因为她认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和婆家人最清楚丈夫根本就没有去世。
丈夫怎么可能会去世呢,丈夫那么爱她,只要自己在丈夫的视线里,丈夫就知足了。这可是丈夫说的,也是她深深感觉到的。
深夜,凤鸣躺在哥哥家的小屋里,躺在小屋里的小床上,开始思念丈夫。
自从丈夫被硬件砸伤让丁厂长给她打电话说,要去上海治疗,她便一直在等丈夫康复回来的电话,可等到最后,却等来了丈夫去世的电话。接到去世电话的那一刻,她实在感到好笑,都差点笑出声。
她才不相信丈夫会去世。肯定是婆家人把丈夫带到一个什么地方,让丈夫见不到自己。或者是丈夫怕拖累自己,故意和家人串通一气,上演一出“去世”的好戏,为的是让自己相信他去世了,然后死心踏地的离开他……
骗鬼去吧!骗得了外人却骗不了我。
在她回到县城,看到丈夫的葬礼之后,她还是这么想的。
不过,这也没什么,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那就是耐心的等。
她知道这只是丈夫怕拖累自己,他提出离婚时,脸上虽说绽露着笑意,可她却从那笑意里看到了满是不舍的痛苦,丈夫是怕自己心里有被拖累的怨苦,才提出离婚的,自己不同意离婚,丈夫才让丁厂长打电话说他去上海治病了,为的是分开一段时间,让自己冷静,可自己等了两星期就给丁厂长打电话催问他回来了没有,大概丈夫担心自己突然回家,他去上海治病的谎言就暴露了,才故意上演一场“去世”戏吧,为的是的给自己制造一个长期的冷静空间。
她才不怕呢,她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哪怕等一辈子,一直等到丈夫“复活”。到那时,丈夫才会真正相信她心里根本就没有被拖累的怨苦。
和丈夫在一起,能看到他那张英俊的脸庞,听到他的声音,就足够了。丈夫给自己的爱,给自己的呵护,才是他们婚姻最稳固的基石。
只是,最近半年,她的生活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针尖一样大的事情,搁在她身上,就能变成一件天大的倒霉事。在丈夫的出殡仪式上,她被丈夫姐姐发难的时候,却蹦出来一个她最厌恶的人。
这个人就是冷战。
尽管冷战在当时解了自己的围,挡住了姐姐的暴力,这仍然无法改变她对冷战的厌恶和鄙视。如果让她选择,她情愿选择遭受姐姐的发难和暴力,也不愿冷战跳出来相帮自己。
更倒霉的是,那可恶的冷战,他一只眼睛被姐姐戳伤了。
对于婆家人来说,自己是丈夫的噩梦,是丈夫娶了自己才霉运不断的,她有时也是这样认为的,一直认为是自己那个星期五因为堵车没有回家,才导致丈夫的身体突然糟糕的。
可对于她来说,冷战就是她的噩梦,一看到冷战,再晴朗的天于她都是昏天黑地。别说看到他了,她连他名字都不愿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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