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销售经理那次淡话的那年腊月下旬,他怀着如履薄冰的心情回家了。
进入腊月中旬的子道村,主街上天天都是集市,出售年货的摊贩和采购年货的村民,每天都将子首村的主街给堵得水泄不通。
他绕在摊贩身后,贴墙边行走。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爷爷的纸话店里。
爷爷的纸活店也属于闹市位置,但很多商贩嫌纸活店不吉利,摆地摊的时候,尽量避开纸活店的门前。所以说,爷爷的纸活店门前在这个腊月下旬,才难得的被空了出来。
爷爷正在店里扎纸话,他一进去先跪在爷爷跟前,头抵在地上。
“爷爷,我回来了。”他头抵在地上说。
爷爷放下纸活,扶他起来,上下打量着他,突然老泪纵横。
爷爷笑着,流着泪,激动的双手颤抖。
“香,爷爷不知道你是为啥事突然连夜离家出去,但爷爷知道那是上天眷佑我们。”爷爷打量着他说。
爷爷又说:“你走的第二天晚上,要不群的店里打麻将,一个晚上都是三队的二狗在赢钱,他赢了所有人的钱,他赢了钱要走,要不群不放他走,便一直打到凌晨五点,那二狗也一直赢到凌晨五点,眼看鸡都叫了,天要亮了,不放他走也不行。当时也不知是谁突然下了电闸,有人趁黑灯瞎火就一棍把二狗给打死了。在场的人谁都不承认,黑灯瞎火的,公安就把在场的人都抓走了。现在都还在监狱里关着呢。
爷爷又说:“对了,李家村的那个会武的,听说他得病死在监狱里了。”
那一刻,他便突然感谢起当年那个女生,如果不是她,说不定他也会在那个晚上被抓走,正因为她的缘故,他不但躲过了牢狱之灾,还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光宗耀祖。
是她成全了自己。他心里有个惊喜的声音在说。
又两年之后,他离开了那家玩偶厂,离开了那个城市,在另一个城市的郊区创办了自己的玩偶厂。因为玩偶厂的生产线,他都鼻眼清楚,从配料,到上色,只是缺销售。
即便缺销售他也不会去挖原老板的那个销售经理,他知道做人不能过河折桥,尽管那销售经理是自己的同县老乡。
但他以前在原老板那儿干的时候,有个卖人寿保险的经常找他买保险,他也很佩服那人的销售能力,每逢他找自己的时候,如果时间允许,就会和他聊他的销售人寿保险的工作。一来二去,二人成了朋友。
他自己创办玩偶厂,先拉了那个卖人寿保险的人做他的销售,再加上他从原厂的销售经理那儿听到的销售经验,他的玩偶厂办的还算顺利。
后来,原厂的那个销售经理也投奔他了。
当时,他的玩偶厂已经站稳了脚步,那同县老乡投奔他,如同锦上添花,如虎添翼。
为了玩偶厂的长期发展,也为了留住两个销售经理,除了高薪,他还给二人股份,年底可以拿分红。
每年春节,只要时间允许,他都会回家过年,还是风风光光的回家过年,因为对于家乡人来说,他发达了,光宗耀祖了,是个有钱的大老板。
有一年春节回家,在正月初十那天,街上有社火,也就是玩艺儿,下面各村的玩艺班都来镇上表演。那一天,他在爷爷的纸活店里帮忙,因为附近村里有白事儿,爷爷赶活。当时,他听见店外有人议论。
“快看,林青山又带老婆和女儿来看玩艺儿了。”
“看上去一家人还挺美的,也不嫌丢人。”
“啥稀罕,不一直都这样儿。”
……
他一听到林青山的名字,立即不淡定了,赶紧跑了出去,顺着街人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妇女,一人牵一个女孩儿,沿街看热闹。
他看到那妇女之后,很是难以置信。因为当年的女生已经面目皆非,曾经细瘦的身体也变得腰圆体粗的。哪里还有当年的影子。不过,她红光满面的,一脸的笑意,看上去很幸福的样子。
他又望向那两个小女孩,却发现那个瘦小一点的女孩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以至于好几天都不能忘记那女孩熟悉的面孔。后来刮胡子的时候照镜子,突然发现那个瘦小的女孩很像镜中的自己。那一刻,他的世界电闪雷鸣。
不会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每年春节回家,他都是过了正月十五就回南方了,那一年,他在家多呆了几天,找了个林家村的熟人打听那个女生当年是如何嫁给林青山的,这一打听,他便坚信那个面熟的小女孩就是自己的孩子。尽管林青山对外宣称那小女孩是亲生,还是亡妻所生,但他知道那是林青山放烟雾弹,迷惑外人的。
从那年以后,他便关心起那个女孩儿了。
特别是他听说凤鸣辍学之后,很是焦虑痛苦。他当时都想出面去认女儿,然后让女儿继续上学,可他又怕那女生狗急跳墙,反告他强奸,那就坏事了。不过,他很快便听说凤鸣去县棉厂上班,成了公家人,心里的焦虑痛苦才消减了些。凤鸣定亲,他也知道。凤鸣退亲,他也知道。凤鸣带薪上大学他也知道,珠算获奖他也知道,凤鸣与贾玉轩结婚之后,他还派销售经理的儿子回去拜访贾玉轩,因为那销售经理与贾玉轩的爷爷是朋友。
当销售经理的儿子向他汇报了贾玉轩的情况,他很是满意。
所以,县里启动本籍在外的商人缓助家乡的项目时,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在电话中直接就同意了,只是,他在电话里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由县棉厂的贾厂长负责陪同和接待。
他这次回来是专门认女儿的。因为他也知道那女生去世了,没有人告他强奸了。可他内心却一直在为女生的去世而疼痛,疼痛不止。因为他一直未婚,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未婚。直到那女生去世了,他才知道自己一直为她而一直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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