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来到播放录像的教室,发现又来早了,教室里只有前排坐着十来个,其中四个人还是冷战夫妻和冷辉夫妻。她不想挨他们太近,便转身出来了,她没地方去,只好又回到校门口,站在大门里边等。她不知道丈夫就在外边和莲姨聊天,否则,早跑出来寻丈夫了。
她一直在大门里面等了十来分钟,感觉人进去的差不多了,才进播放录像的教室,也不坐座位,直接站在最后面了。
修炼的讲课一共九讲,上午讲了四讲,下午五讲。
下午这五讲听下来,凤鸣又感动的不知哭了多少次。
这一天九讲听完,凤鸣的世界观,价值观,来了个脱胎换骨的改变。从小到大,她所遭遇的那些用科学解释不了的现像,在这九讲里,都得到了清清楚楚的解释。
这一天九讲听完,她知道了人为什么要来这个尘世上。知道了人类的过去,知道了人类的未来。她不再对丈夫打电话不让她回来的那个星期五夜里所遭遇的另一个时空里的悲绝感到恐惧和忌惮了。
什么也不恐惧了,不再对未知的未来感到恐惧了,知道如何走以后的人生之路了。一直不能释怀的事情和人,突然释怀了。不但释怀了,还看到了自己的不足和短处。
内心是慈悲慈悲的,是慈悲强大的。
虽说不愿面对前边的冷战,却不再憎恶他了,包括凤舞,不愿面对她凤舞,却不再刻骨的憎恨凤舞了。
也突然理解多年前她从杂志上看到了那个坚强小红军的信仰了。
她感同身受那个小红军的信仰,因为她此刻也有信仰了。以前她对青云禅寺的主持所讲的道理虽说感兴趣,但只是感兴趣,离信仰差着无数个宇宙。而此刻,她坚信,录像里讲的修炼就是她的信仰。
信仰是虚无而坚固的,是任何力量都摧不毁的。肉体是脆弱的,是渺小的,信仰的思想却是强大的……
傍晚的时候,播放的修炼录像结束了,因为凤鸣是站在最后边的,一结束她就率先奔了出来,出了学校,来到和丈夫约好的地点,激动的上去就扑进了丈夫怀里。
“又哭了?”丈夫笑问。
凤鸣难为情的笑了。
贾玉轩用自行车载着凤鸣,直接回爸妈那里了。
调到县正府办公室,他不再是棉厂的王了,不再是鸡头了,成了凤尾,有了顾及,不再开公家车办私事了。
爸妈早已准备了丰盛的晚餐。玉栋也在家,但他提前吃了饭回自己的屋去了。客厅里爸妈守着饭桌在等待他们。
这一次,爸妈对凤鸣的态度非常友好,用过晚饭之后,爸爸撤了碗筷,端上了糖果和瓜子,开了电视,问凤鸣喜欢看哪个台。
“随意,看什么都行。”凤鸣笑说。
“我妈不是喜欢看相生小品嘛。”贾玉轩说。其实他知道凤鸣也喜欢看相生和小品。
“哪个台的相生小品等着咱来看呢?”爸爸说。
“那还问,你随便选个台不就行了。”妈妈责怪说。
爸爸便选了个正唱戏的节目,然后坐了下来,一家四口嗑瓜子看电视。
爸爸刚坐下来,妈妈便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爸爸被妈妈这一望,立即起身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深色镶金的精致小木盒,递给了妈妈。
妈妈打开,取出了一个暗绿色的玉镯。
“凤鸣,这个玉镯是轩儿奶奶的陪嫁,我和他爸定亲的时候,他奶送给了我,这是祖传的宝贝,今天妈妈送给你吧。”妈妈说着,递给儿子,说,“快给凤鸣戴上。”
“尊命。”贾玉轩接过玉镯,冲凤鸣诡笑了一下,给她戴在了手腕上。
“应该还有个镶玉戒指吧。”凤鸣欣赏着手腕上的玉镯,很随意的说。
爸妈一听,立即怔住了,二人相视一望,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贾玉轩一看爸妈的表情,也很纳闷,别说镶玉戒指,就是这个玉镯,不是爸妈现在拿出来送凤鸣,他都从不知道家里有这宝贝。
“你怎么知道?”贾玉轩问。他这是替爸妈问的。
这回轮到凤鸣犯怔了。是呀,她怎么会知道家里还有个镶玉戒指呢。
凤鸣有些尴尬了,只好如实说。
“梦到的。”凤鸣像个犯错的孩子,难为情的说。
爸妈又相视一望,一脸的不相信。怎么可能梦到从没见过的东西?
“它什么样儿?”贾玉轩好奇起来。
凤鸣支吾着说:“比黄豆大一些,比玉米小一些,暗绿色的,泛着光芒,镶在金色的莲花瓣里……”
贾玉轩更好奇了,问爸妈:“咱家里真有凤鸣说的那宝贝?”
爸妈又相视一望,还是一脸的天方夜谭和难以置信。
“拿出来让孩子们看看吧,轩儿一直问。”妈妈笑着说。
“真有那宝贝?”轮到贾玉轩难以置信了。
爸爸起身去了卧室,出来的时候,拿出一个更小的精致小木盒递给了妈妈。妈妈接过打开,放在儿子面前。
“还真和凤鸣说的一样。”贾玉轩拿起来欣赏。
“这也是你奶奶送给妈妈的,可现在我家有两个儿子,这两个宝贝就要分开了,两个儿媳一人一个宝贝。”妈妈笑着说。
“一切听妈的,怎样都行。”贾玉轩说着,合上了小木盒,递给了妈妈。
这个晚上,贾玉轩和凤鸣回到老宅之后,凤鸣便给贾玉轩说她看了修炼的录像之后,所受到的震撼。
“玉轩,我知道那个小红军的信仰为什么那么坚不可摧了。”凤鸣很坚定的说。
她今天听了一天的修炼录像,像换了个人似的。坦然,慈悲,自信,无畏……反正等等吧。
“哪个小红军?”贾玉轩不解。
“啄木鸟杂志上的,我给你说过。”凤鸣说。
“没印像。”贾玉轩说。
“那上面有一篇,写的是有个红军被捕了,连他本人都不知道在监狱里关押多少年了。他身体糟糕极了,可能快不行了。好多天都没进食喝水,好多天都躺在冰凉潮湿的地上一动不动,看押他的敌人还以为他死了,或者没死透,或者正在死透,反正就是懒得理他,就和另外一个看押监牢的敌人谈论当前形势,说什么小红军那边的人又在哪里打了胜仗等,反正谈话涉及红军了。这个时候,奇迹出现了,那个几天都没有动一下的红军,听到二人的谈话涉及到红军,他身体突然动了一下,又停了好一会儿,他竟然吃力的扭过脸,望向谈话的方向,目光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凤鸣耐心的说。
“有印像,有印像,怎么了?”贾玉轩问。
“当时看的时候,不理解他的信仰为何那么强大,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现在理解了,能感同身受他的信仰,因为我也有信仰了。”凤鸣笑说。
凤鸣又笑着说:“玉轩,你也修炼吧,咱俩一起修炼。”
“凤鸣。”贾玉轩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说,“我尊重你的信仰,但你别强迫我和你一样去信仰。”
贾玉轩又正色说:“注意点你的信仰,别走火入魔了。”
又一个星期五的傍晚,和所有星期五的傍晚一样,凤鸣从学校回到县城,坐三轮来到棉厂西门外的官路上,下车付了车费,刚下官路,就傻眼了。
眼前的棉厂已经面目毕非了,还不是一般的面目皆非,原来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是一片的兵荒马乱。
只有凤鸣心里还清清楚楚的知道眼前是棉厂,除了敞开的西大门,里面却看不到棉厂的任何痕迹。
车间楼不见了,保卫科前边的停车处一辆停车也没有,原来的硬件区被几辆凤鸣从来也没见过的大型机器挖成了深渊,轰鸣声中,有很多男人都戴着石油工人王进喜的那种石油帽,正围转着深渊观瞻指导。好几辆重型货车正在棉厂的垛台区装卸沙石之类的东西。
尽管是傍晚,整个棉厂还是一片兵荒马乱。
这是不是梦?因为她以前曾经梦到过破败不堪的棉厂。凤鸣想。
西门外与公路之间有几十平方的空阔处,空阔处的两边扎满了破旧的自行车。
空阔处与官路之间是个斜坡。
此刻,凤鸣正站在斜坡上,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时,一群风尘仆仆又疲惫的男人涌出敞开的西大门,又鸡鸭出圈一样的散开,散向两边的破旧自行车。当他们推着破旧的自行车涌向斜坡时,突然看到了站在斜坡正中的凤鸣。
“这谁家的妮迷路了?”
“是不是下错车了?”
“是和家人里吵架了吧,这个年龄的妮也不省心。”
“估计是和家里人吵架了。”
……
那些陌生人望着挡在斜坡上的凤鸣,是议论纷纷。
这时,有个年纪大一些的人推着自行车走向前,问凤鸣:“妮,你是从哪来的?”
黄昏里,西门上的一百瓦灯炮也显得很疲弱,凤鸣身后的公路,汽车川流不息。
这时,有个穿得很阔绰的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被几个衣着体面的男人簇拥着走出了西大门。
凤鸣看着那个阔绰的中年男人的身影很熟悉,因为离得有点远,她一时没有认出来。
因为官路的地势高,棉厂的地势低。
凤鸣站在下公路的斜坡上,能居高临下的俯视整个棉厂,那群棉厂出来的人,一抬头也能很清楚的看到凤鸣。
那个五十岁左右的阔绰男人一看到凤鸣,便热烈的呼唤着她的名字奔了过来。他劈开那帮推着自行车的人,直接奔向凤鸣。
这可把凤鸣吓坏了,因为她认出那个阔绰的中年男人就是冷战。她对这张脸太刻骨了,即便他变成个中年人她仍然能认出他。
在冷战的身后,还簇着一个很面熟的人,凤鸣觉得他很像棉厂的冷辉。只是那个冷辉也变成了一个五十六岁的中老年人。
于凤鸣来说,虽说不憎恶他,却仍然不想面对他。
这个二货怎么会在这里?
当冷战快要奔到凤鸣面前时,凤鸣一边后退,一边大声呼喊贾玉轩的名字。
“玉轩!玉轩……”
她一边呼喊一边怀疑眼前的一切还是梦,就像新婚之夜梦到棉厂和花脸老门卫一样的梦。
在遥远的天边,她隐约听到丈夫正焦急的呼唤她的名字。
“凤鸣,凤鸣……”
凤鸣能清清楚楚的听到丈夫的呼唤,越发坚信眼前的一切是虚幻的梦了,可她却不知道才能摆脱这眼前的梦境。虽说是梦境,她依然很不愿面对奔向她的冷战。
凤鸣恐惧的后退着,一直后退到公路上,在冷战奔到跟前,伸手去拉凤鸣的时候,一辆汽车急驶而过,将凤鸣给撞飞了。
凤鸣激灵一下醒了,果然还是一个噩梦。她开始慢慢恢复这个现实时空的记忆,她记得清清楚楚,白天她还去中关小学听修炼的录像呢。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丈夫正将她抱在怀里使劲摇晃她。
“嗯。”凤鸣恐惧的点头。她浑身被汗湿透了,脸上的汗像水洗一样,嘴里还在吃力的低喊着丈夫的名字。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想喊却喊不出来一样。
丈夫放下凤鸣,开始给她擦汗。
凤鸣的恐惧慢慢被眼前的现实世界给驱散,她依偎在丈夫怀里,开始给丈夫讲她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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