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流感到一股怨气从背后而来,全身打了一个激灵,对顾万武拱了拱手,拜道:
“小侄这回也算不负使命,终于将飞雪带了回来!那我就先去藏书楼啦!”
话音刚落,他便暂时拜别众人,匆匆落荒而逃,完全不管身后顾飞雪的碎碎念。
顾孟氏一巴掌拍在顾飞雪的后脑勺上,他只好乖乖老实了下来,见过众人与顾万武后,就垂下脑袋,如小媳妇一样站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婶婶,飞雪如今也已回来,您就别生气了,”唐萱萱掩嘴笑了笑,快步上前搂住顾孟氏的一臂,眼睛咕噜一转,劝道:
“对了,明天刚好是端午节,不如我们一起包粽子吧。我听说将肉与咸蛋黄包在一起格外美味呢!”
顾孟氏听得眼前一亮,轻轻拍了拍唐萱萱的手背,笑道:“还是萱萱好啊,知道心疼人,不像这些臭小子,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说话间,又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顾飞雪。
“咳咳···”
唐萱萱轻咳两声,不经意地朝顾飞雪打了眼色,旋即后者心领神会,笑着上前扶住母亲的另一条手臂,缓步离开了码头。
众人一见没热闹看了,也就三三两两往书院走去,周三宝则马不停蹄地赶回瑀都,想着好好收拾院子,与置办接风酒。
......
桑山如今已然大变样,也看不到一点原来的御马场痕迹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座书院,山下的马场也改成供学子们活动的场所,山上多了许多新的建筑,藏书楼就是其中之一。
沈星流离开码头,还未进入书院大门,便有一人迎上前去为他带路,“恩?你不是郑国吗?”
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因为来人正是在本次科举中,名列第二名榜眼的郑国。
郑国微微一笑,躬身拜道:“见过沈公子,那日一别,近来可好?”
“好好好,好极了,”沈星流回过神来,拱手回礼道:“还未恭喜郑国兄,荣登榜眼之位啊。”
郑国连连摆手,“郑某有此名,全赖沈公子,却是当不起此称呼啊。”
“哎,非也,非也!”沈星流拉住郑国的手腕,笑道:
“十年寒窗苦读,难道都是假的了?今日所得,皆是你自己的努力,我也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我又怎敢贪功啊?”
郑国点了点头,心中感慨不已,“沈公子这边请,陛下在等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桑山书院,学子们有的在山下活动,有的在学舍内听先生讲课。
“哗哗哗!”
蓦然间,飞来一只鞠球,还有一阵惊呼声,“郑先生,还有那个谁,你们快躲开!”
桑山书院中有不少新招收的学生,大多都不认识沈星流。
郑国扭头一看,吓得手忙脚乱,虽然他有些力气,毕竟也只是个文人。
“嘿!”
只听一声闷喝,沈星流闪身护住郑国,猛地抬头迎球而上,以头接住急速飞坠落下的鞠球。
“哇!”
潇洒利落的动作,令得学子们张大了嘴巴,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此刻,鞠球随着沈星流的动作,被一下下高高颠起,那球好似粘在其身上一般,使人不由得眼花缭乱。
“咻!”
学子们还未看清他是如何出脚的,鞠球便隔着七八丈的距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飞进了“风流眼”中。
鞠球落地,犹在不断旋转,学子们这才回过神来,再想去找两人时,却发现早已没了踪迹。
“啊,我想起来了!”突然,一个小胖子拍了拍额头,大声叫道:“那人好像叫沈星流,是我们的学监啊!”
“哎?!当真!”
七八名学子们瞬间将小胖围住,他们都见过桑山书院的先生们,但这个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监,可是让他们神往了好久呢。
听说学监是位神功盖世的大侠,又听说他与当今陛下关系极好,还听说···
总之没有就一个统一的说法,众学子你一言我一语,不断追问,小胖被吵得受不了了,干脆用小胖手捂住耳朵。
......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缓步上山。
“郑兄啊,怎么那些学子···都叫你先生啊,你不是本科榜眼吗?”沈星流有些不解地问道。
郑国微微一笑,道:
“确实如此,当初殿试时,陛下问我想去何处任职,我便选择来了桑山书院,做了一教习。”
沈星流眉头一挑,接着问道:“那你不觉得委屈吗?”
“倒···也谈不上委屈,我自知还需学习,”郑国摆了摆手,“而且我所学的,也想教给这些孩子们,与他们在一起才是真正的快乐!”
沈星流点了点头,十分认同对方所讲的这些。
去往藏书楼的路上,路经一座学舍,两人侧耳一听,室内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
这是《千字文》,约有二十多名六七岁的小学子,在老先生的带领下,正前后摇晃着脑袋不断地吟诵,心神皆陶醉在其中,不可自拔。
却有一名的学子,神色无精打采,用手撑着下巴,呆呆地望着窗外,内心提不起一点兴趣。
老先生约莫七十岁,早已胡子花白,见有人走神,当即将戒尺拍在案上,喝道:“叶楚!叶楚!”
叶楚怔怔出神,丝毫没有听见,心中想着沈大哥何时归来?
老先生唤了几声,都未将其叫醒,不由的怒火中烧,当即拍案而起,拎着戒尺快步来到叶楚桌旁。
其他学子噤若寒蝉,敢在李先生的课上走神,叶楚恐怕是头一位了,大家纷纷在想先生会如何处罚叶楚?
是打手板,还是罚抄写···
“啪!”
一声清脆响起,戒尺落在叶楚桌上,可将他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李先生的胡子似乎都在不住地飞舞。
叶楚赶忙站起身来,李先生强压火气,训斥道:“叶楚啊,你可知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你为何不珍惜呢?”
叶楚低垂下脑袋,眼珠四处转动,猛然间他看到窗外不远处站着两人,其中一人,那不就是沈大哥吗?
一瞬间,让本来还在挨训的叶楚,双眸闪亮无比。
“唉!”
李先生长叹一口气,见叶楚在自己的训斥下,居然还能走神,心中想道:难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但他始终坚信有教无类,只有不会教的先生,就没有教不好的学生,于是黑沉着脸,道:“将左手伸出来!右手留着写字!”
叶楚按照吩咐伸出左手,硬生生受了三戒尺,居然连一声都没有吭出来,让李先生十分诧异。
按理说,他的手劲儿可不小啊!
“恩,倒有几分骨气、毅力,但老夫希望你能将此毅力用在读书上,也不枉费老夫今日的一番教诲。”
叶楚拱手拜了拜,恭敬道:“学生受教!可学生还有一句话要说!”
“哦?说吧。”李先生双臂抱胸,也想听听他有何辩解。
叶楚站直腰身,抬头看向先生的双目,有些无奈地说道:“先生,其实不是学生不想学,而是您教得太简单了···”
“恩?!”
学子们歪了歪脑袋,这简单吗?这明明很难好不!
此时,已有几名好事者,想看看李先生的怒气,到底该如何爆发了。
李先生原名李刚,一生刚强无比,还是第一次被自己的学生如此顶撞,要知道身为大儒的他,曾经做过前朝废太子的老师。
如今再度出山,教导这帮小子已经是屈尊了,居然还有人说他教的简单,可饭要一口口吃,若是现在教难的,你们会吗?
李刚心中不免一阵错愕,却是没有丝毫怒气,只是还装作生气的模样。
“哦?你既然说简单,那你···可能将千字文一字不差地背诵下来?”
“这有何难?”
叶楚微微一笑,好胜心起的他,也想在沈大哥面前显摆一下。
旋即,他清了清嗓子,背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
“···鸟官人皇···白驹食场”
背到这里,李刚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此文他敢肯定是第一次教他们,居然就被这小子如此简单给背出来了?
“停!”
为了检验叶楚,李刚叫停了他,接着问道:“形端表正,下一句是什么?”
叶楚答道:“是空谷传声。”
“那‘尺璧非宝’的上一句呢?”
“福缘善庆。”
“···”
如此这般,李刚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无比确定,此子真的记下了所有的千字文!
只见他捏着胡须,不知在何时竟揪下了几根,但他丝毫不觉疼痛,反而无比高兴,可心中还有不解,于是问道:
“你既然记下了所有的千字文,刚才老夫要打你手板时,为何不说?”
叶楚躬身一礼,道:“学生认为,背下课文,与上课走神是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做了错事,自然要受惩罚。”
李刚瞳孔一缩,不禁连连点头,此子不骄不躁,记性尚佳,关键他还能公私分明,若是好好教导,将来必是栋梁之才啊。
“那好,你且坐下吧,这次就不罚你了。”
李刚收起戒尺,抬头看向窗外,却见两人不知何时来的,而且其中一人竟还是榜眼,好像他们在等自己,随后他吩咐道:
“下面的时间就留给你们自习,老夫出去一趟,回来可是要抽背的!”
学子们张大嘴巴,好半天才大叫出声,“啊!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