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九衢和蔡祁去沉玉瓦子浪了一圈,没有看到青玉公子,那个叫《洞仙歌》的诸宫调,今日也没有演出。
傅九衢特地找小厮打探一下,听说青玉公子病了,有两三日不曾登台,就没兴趣再坐下去了。
“走吧。”
“我不懂。”蔡祁问:“你怎么也对他感兴趣了?”
傅九衢看他一眼,“你不必懂。”
“神神秘秘。行,不说就不说。”蔡祁不满地瞪他一眼,拉着人就走,“我们去药坊,接我媳妇。”
傅九衢将胳膊从他手里抽出来。
“不去。我还有事。”
蔡祁目光古怪地上下打量他,“用我帮忙吗?”
傅九衢迟疑一下,朝他勾勾手,蔡祁将耳朵凑上去。
傅九衢问:“以前他……不,我是说我……”
蔡祁老半天没有听到下文,蹙起眉头。
“重楼,你到底要说什么?怎么最近看你奇奇怪怪,莫不是中邪了吧?”
傅九衢闭了闭眼,摆手,“可能是吧。罢了,去药坊。”
两个人结伴去药坊的时候,坊里正用午膳,里里外外欢天喜地。这个地方就像有什么魔力,一看便让人情绪大好。
蔡祁不客气地坐下来就让人盛饭,曹漪兰看着他实在嫌弃极了,不停朝辛夷使眼神。
辛夷只当没有看见,将傅九衢叫到一边。
“你去沉玉瓦子了?”
傅九衢微微一怔,浅浅笑开,“这也能猜到?”
辛夷:“有线索吗?”
傅九衢沉默一下,说道:“人不在。但榆林巷的事,我让程苍派人去查了,应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线索……”
他突然问辛夷,“你看过药发傀儡吗?”
辛夷嗯一声,“勾栏瓦子里常有的表演,这种专业艺人很是厉害。至今不知是什么原理……”
傅九衢道:“今日沉玉瓦子也有人在准备药发傀儡,我看那纸制的假人飞腾起来,在空中旋转,当时就想,榆林巷那个白衣飘飘的‘鬼’,是不是药发傀儡,一种用火药表演的幻术?”
辛夷沉默一下,没有应声。
药发傀儡其实是焰火表演的一种,在北宋极是盛行,通过专业艺人的操控,再借助火药的力量,可以让纸制的人物在空中做出傀儡戏一样的表演。只可惜,这种技术在后世已然失传,而当下那些专攻药发傀儡的艺人,也不会轻易透露表演的窍门,更不会随便授徒。
“可是,药发傀儡借助火药的爆炸和燃烧,肯定会发出声响……”
“那人在信中,也没有说没声响啊。”
“……”
话虽如此,如果有声响或是药发傀儡,又怎会误以为是鬼?
这一点说不通,但傅二代丰厚的想象力还是让辛夷稍稍打开了一点思路。
看到是人的模样,也不一定是真人。
毕竟那种可以在空中随便“飞来飞去”的轻功,并不存在。
··
三天后,卫矛来了。
那天恰好休沐,他身着便服,来府上求见。
傅九衢在那天以前,没有跟他有过直接交道,怕穿帮,特地叫上辛夷一起。
于是长公主府的人又一次看到夫妻俩同进同出的恩爱模样,不胜欢喜。
“郡王、郡王妃。”
卫矛看到傅九衢,一如既往行下属礼,
傅九衢连忙让人为他看座。
“卫大人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卫矛看一眼堂上的丫头和侍卫,目光微转。
傅九衢与辛夷交换个眼神,示意他们都下去。
卫矛这才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道:“京中都在传郡王年后要去扬州,此事可当真?”
傅九衢想了想,慢条斯理地笑,“我也在等官家旨意。”
卫矛突然抬起眼皮,看一眼傅九衢和辛夷闲淡的样子,叹口气,将茶盏放下。
“我就不绕弯子了,直说了吧。郡王近日是在查榆林巷的事情?”
辛夷心里一惊,朝卫矛看过去。
傅九衢道:“皇城司的眼线果然了得。”
卫矛拱了拱手:“全靠郡王栽培。”
他见傅九衢神态冷漠,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郡王不要误会,不是属下有意调查郡王的行踪,而是不巧,皇城司也在查榆林巷的平原郡王……”
傅九衢:“哦?”
卫矛客气地道:“如今刚有点眉目,我不防透露给郡王。平原郡王绕开军器监,私开作坊,制贩黑火药,此案所涉甚广……郡王和他若是没有什么交情,少往来为妙。”
两人共事多年,傅九衢对卫矛有知遇之恩,他不愿意平原郡王的案子牵涉到傅九衢。
所以,这句话算是一种点醒。
傅九衢轻轻地一笑,“看来什么都瞒不过皇城司的眼睛。”
辛夷瞥一眼他眼底的冷意,轻咳一下,笑着对卫矛道:“说来是我的不是,前几天和夫君赌气,克扣了他的用度,害得他手头吃紧,恰好平原郡王看上了他别院里的一幅画,便转让给了他……”
卫矛没有吭声。
辛夷又是一声笑叹,“嗐,我就说嘛,怪不得平原郡王那么有钱,出手就是一万两。原来人家做的是这种生意……”
北宋已有以火药为原料的武器,如引火毬,火蒺黎,引火球等等,只是火药更多是用在了娱乐的焰火上头,以致架子烟火、药发傀儡盛行,火器发展却很慢。但缓慢不代表没有,因为黑火药的高爆炸高燃烧性,北宋朝廷对原料也是严加管控的,除去官办的作坊,私人不得制贩火药。
就不知平原郡王甘冒风险,是单纯为了钱,还是有别的目的。
卫矛没有说,他们也不好再问。
辛夷朝傅九衢看一眼,笑盈盈地道:
“郡王如今勒停在家,不会插手朝廷的事情。只是这事有些巧合了,前两天,我听药坊里一个病人说榆林巷总是闹鬼,大晚上的,有一只白衣飘飘的鬼魅,从这个院子飞到那个院子……”
顿了顿,她不待卫矛开口,便紧张兮兮地道。
“说来也怪,自从听了这档子事,我晚上总做噩梦,一闭上眼睛,就看到那白衣鬼魅……郡王这才差人去查,没想到,竟是碰上皇城司。”
说罢,她又将问题丢给卫矛,“不知卫大人可有听说此事,有没有什么说法?”
看她说得煞有介事,傅九衢嘴角微微一撇。
卫矛却是笑了起来。
“郡王妃莫要害怕。此事卫某也听说了。眼下刚好有一点眉目,恰是那平原郡王在后宅垒了个土坯房子做火药,白衣鬼魅没有,装神弄鬼是有的……”
他又朝傅九衢拱了拱手。
“等有了实证,我再向郡王禀报。”
傅九衢还礼,却不言语。
卫矛又坐了片刻,说了些皇城司的事情,约莫一盏茶功夫便告辞离去了。
傅九衢哼声,有点不高兴。
“这是来让我不要插手吗?”
辛夷皱眉,“那咱们还查不查?”
傅九衢扫她一眼,“查什么?此事显然已有眉目,只看皇帝要如何发落了。哼!自古以来,平民百姓偷只鸡也得蹲大牢,皇亲国戚干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有的是人出来擦屁丨股。”
辛夷挑了挑眉梢,没有言语。
说来他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有这样的觉悟不容易,应当鼓励。
“行了。有皇城司在查办,就不关咱们什么事了。闹他的鬼去吧。”
她瞥傅九衢一眼。
“这阵子你专心研药,免得临去扬州,什么都没有准备好。”
傅九衢:“这个没问题,只是……你确定要去扬州?京里不好吗?”
辛夷静静地笑,“既然是九哥的想法,就一定有他的用意。扬州我一定要去。”
傅九衢轻咳一声:“那要是皇帝改变了主意呢?”
辛夷侧目看他,总觉得他神色比从前有了变化,仔细观察又说不出来变在哪里,但他的眉目分明是友好而温和的,于是她便多添了几分笑意。
“你去面圣。我相信你会有办法。”
“……”
傅九衢觉得自己就是她手里的药发傀儡,她往哪里指,自己就得往哪里打。
只可恨系统不在,否则这天下都由他说了算,莫说让皇帝听话,就算是让她言听计从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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