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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卷马鸣风萧萧,少年正扬刀 第五百二十章 冷血还是热肠?
    旧漳,死牢之外的暗巷。

    苏凌缓缓的向着暗巷的深处走去,走了一阵,隐隐的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响和人喊马嘶之声。

    苏凌明白,滔天的火势已经引来了巡城守卫和军队,此时此刻那里定然是一片大乱,无数人想尽一切办法,要扑灭大火。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等到大火真的被扑灭,到时死牢也只剩残垣断壁,瓦砾焦炭了。

    现在,苏凌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回自己的住处,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将与自己无关了。

    想到此处,苏凌蓦地加快了脚步。

    离着死牢火场越来越远,那嘈杂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直到最后,一切又陷入死寂之中,再没有一丝的声音。

    就在苏凌悬着的心将要落下的时候。

    “嗖——”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从苏凌左侧的一片破旧的矮房处传来,转瞬即逝。

    若不是苏凌的听觉这几年也有所精进,怕是这细微的声音他自己根本察觉不了。

    苏凌心中一凛,表面上依旧一副毫无察觉的神色,脚步也似随意地缓缓降低了速度。

    他屏住呼吸,细细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便在这时,“嗖——”,又是一声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声响。极速地划过他身边左侧的矮房。

    嗯?苏凌眉头微微蹙起。

    若这声响只是一声,或许还可以用偶然来解释。

    可是,一声过后,又是一模一样的声音传出。

    这恐怕不是什么偶然吧。

    定然有什么蹊跷!

    可是发出声音的人在暗处,身形又极快,若不是他自己现身,苏凌根本发觉不了他。

    罢了!我便正常走路,看他何时沉不住气,主动现身!

    想到这里,苏凌再次加快脚步,几步出了深巷的尽头,来到了空无一人的幽暗长街之上。

    幽幽长街,只有苏凌一人。

    有风拂过,吹起他的衣角。

    苏凌不管不顾,低头极速向自己的住处走着。

    “幽暗长夜,苏长史如此匆匆赶路,是要去何处啊?”

    便在这时,苏凌的耳畔蓦地传来一声低沉而又冰冷的话音。

    那声音似乎就在他的前方不远处。

    苏凌霍然抬头,循声向前方看去。

    月色凄迷之下,空荡的长街之中,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就站在苏凌前方数丈处,孤零零的,仿佛一缕幽魂。

    苏凌又向前走了几步,借着暗淡的月色,终于看清了这黑衣人的模样。

    他双手环抱着一柄细剑,似乎刻意的等着与苏凌相见。

    只是,苏凌朝他脸上看去,想要看清他的五官,却不由得吃了一惊。

    一张铁质的鬼面,獠牙鬼目,狰狞可怖。

    “何人装神弄鬼!既知我的身份,还不闪开,就不怕丞相大军到时,将你碾为齑粉?”

    苏凌缓缓停下,冷声叱道。

    双手已然悄悄的按在了腰间的七星刀上。

    “呵呵......你好大的口气,你自己做的好事,就不怕真有丞相大军,第一个拿的人便是你么?”那黑衣鬼面人丝毫不慌张,一字一顿道。

    苏凌心中一凛,自己今夜所做之事,他自认为神不知鬼不觉,竟被眼前这不明身份来历的鬼面人全部戳破!

    此人断断留不得了。

    苏凌缓缓地向他靠近,冷冷道:“阁下好手段,想必苏某从住处出来,你便一直暗自跟踪吧......跟了这许久,方才被我发觉......”

    “苏凌,你大胆包天,做出此等事情......今日遇见我,怕是你走不掉了......”那鬼面人冷笑道。

    “装神弄鬼!今夜我倒要看看你是个谁!”

    苏凌离着那鬼面人大约还有四五丈的距离,忽地整个人陡然悬起,以极快的速度朝着那鬼面人直袭而来。

    半空之中,“锵——”的一声,七星刀铿然出鞘,一道流光,朝那鬼面人当胸斩去。

    那鬼面人似乎料到苏凌会突然发难,冷叱一声,怀中细剑高高震起,右手一抬,“锵——”细剑出鞘,剑尖朝上,剑柄朝下。

    “砰——”

    间不容发之际,苏凌的七星刀正斩在鬼面人竖在面前的细剑之上。

    两人皆感到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

    苏凌身形暴退数步,持刀稳稳站住。

    那鬼面人闷哼一声,也顷刻之间也倒退数丈,眼看要跌倒在地。

    “喝——”情急之下,他蓦地细剑倒转,“嘭——”的一声,剑尖倒搠在长街青石地面之上,方堪堪稳住了身形。

    一招之内,高下立判。

    苏凌横刀在手,冷笑道:“以为你有多么了不起......你这等功夫,想要拦我,怕是还差点!”

    “那你便试试看!”那鬼面人冷喝一声,细剑如蛇,一道流光,身形如魅,直攻苏凌而来。

    两人便在长街之上斗在一处。

    斗了数招,苏凌已然看出了眼前此人的功夫境界。

    七境大圆满,也算高手了。

    可是苏凌越和他打,却越觉得此人举手投足,进攻防守,一招一式,似乎十分熟悉。

    这个鬼面人,自己应该认识。

    而他刻意的戴了鬼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就是顾忌这一点吧。

    定要看看这鬼面之后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面孔。

    想到这里,苏凌便下了狠手,手中七星刀,如风疾斩,刀刀直攻鬼面人的要害。

    他这一不留手,那鬼面人只有招架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左支右绌,勉力支撑。

    “死来!”苏凌瞅准这鬼面人刚撤刀变招的空隙,一刀斜肩铲背,直砍向他的左肩。

    鬼面人大惊失色,不顾一切抬手挥剑,想要将苏凌的刀锋挡住。

    却未想到,苏凌却在中途忽的调转刀锋,刀芒向右横推而来。下一刻,一刀正抵在他的面门前半寸之处。

    “别动!再动一刀劈了你!”苏凌冷叱一声道。

    那鬼面人一愣,站在原地,不敢再动。

    “倒要揭了你那鬼面,看看你是个谁!”苏凌冷冷道,作势刚要抬左手,来揭那鬼面人的面具。

    “不老苏长史动手了......”

    那鬼面人低低道,忽地一抬手,将自己的鬼面缓缓揭下。

    一张脸,再无遮挡。

    苏凌一看之下,不由得蹬蹬蹬倒退数步,脸色变了数变。

    “怎么是你......!”

    苏凌一脸难以置信的讶然道。

    眼前之人,面色冷峻,神情阴鸷,一双冷目,似乎能穿透人心。

    不是暗影司总督领伯宁,又是何人?

    伯宁看了苏凌一眼,声音不冷不热道:“怎么?苏长史,你见了我,这一刀还斩得出来么?”

    “你......”

    苏凌一阵无语,头大了三圈,颇为丧气的撤回七星刀,一摊手道:“唉,我自以为计成,却还是逃不过伯宁大人的眼睛啊!”

    伯宁神情依旧阴鸷,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苏凌,你先以毒酒助那审正南了结,然后又让牢头陈扬和那些狱卒纵火烧了那死牢,就想如此轻松地掩盖过去么?”

    苏凌有些丧气地摇摇头道:“唉......做得再好,不也被你抓个正着......”

    “给我一个解释......否则,别怪伯宁翻脸无情!”伯宁一字一顿道。

    “我......唉,好吧,审正南该死.....但绝不该被凌迟......一则,他不过是为了他的主公,心系渤海而已......二则,此等暴虐刑罚,若真的被天下人议论,丞相将如何自处?伯宁......你是个明白人,你自己想想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苏凌明白,伯宁面前,最好的办法便是说真话,这个人,心中除了萧元彻,再装不下其他,若是自己把这件事归结于维护萧元彻声誉之上,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果见伯宁缓缓低头,沉吟不语。

    半晌,他方抬起头来,眼中的阴鸷,仿佛永恒,从不改变。

    “好吧......你说的倒有几番道理......”

    苏凌闻言,顿时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道:“看看,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既然咱们达成一致......今夜,咱们权当一场误会,你未见过我,我也未见过你......回见,回见......”

    说罢,苏凌便要脚底抹油,溜之乎了。

    却不想伯宁面色一沉,将他一拦,沉声道:“慢着!”

    苏凌也是面色一沉,冷声道:“你想如何!”

    伯宁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你做了这天大的事,就想如此轻轻松松地掩盖过去?世间哪里有如此便宜的事情?”

    “你......”苏凌一怔,眼中寒芒一闪道:“若想让我随你去见丞相,那你得看看你能不能擒得住我!”

    伯宁冷笑道:“人言你苏凌,遇事总考虑得面面俱到,今日伯宁来看,你也不过如此!”

    苏凌一怔,气极反笑道:“伯宁,不要以为你知晓今夜之事,便可以耻笑我!逼急了,劳资一刀砍了你!死人永远保守秘密!”

    “是么?苏凌啊,我哪一点说错了,烧了死牢,那被丞相亲自下令凌迟的审正南也化成了灰,现在更是全城的巡城守卫甚至军队都在死牢救火,你惹祸惹到天顶上了,你都没想过,这样的祸,你当如何收场啊?”伯宁冷冷道。

    “收场?如何不能?只要你不说这事情是我做的,丞相又能如何?再说了,天干物燥,它死牢风水好,不会走水不成?”苏凌翻了翻眼睛道。

    “你就没有想过,因为此事,会牵连到很多人么?上至旧漳巡城卫营统领,下至死牢牢头儿,狱卒,一个也跑不了,丞相一旦震怒,这些人可还有命在?”伯宁少有的带着怒气道。

    “这......没那么严重吧,走水不过是死牢的牢头儿和狱卒有些失职罢了,最多被丞相赏个十几军棍......要不,他们也不会跟着我干这件事啊!”苏凌丝毫不在意道。

    “动动你的脑子!”伯宁冷叱道。

    “丞相的性格和秉性,你和我都了解。若是平素,死牢中没有犯人,倒也罢了,也就如你所言,赏那牢头儿和狱卒十几军棍......可是,如今死牢里关着的可是审正南,丞相下令明日凌迟之人!说巧不巧,死牢此时失火,还只烧死了一个审正南......你以为丞相如此好糊弄,对此事不疑有他,深信就是普通的走水不成?”伯宁冷声道。

    “这......”苏凌不由得一怔。

    伯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你没有当面力阻丞相不要对审正南处以凌迟,他便不疑你了?若我的情报无误,你可是当着丞相的面,和二公子因为此事争执不下的......你以为就算死牢走水之时,你不在现场,丞相便不疑你了不成?”伯宁又道。

    “我......”苏凌又是一阵无语,缓缓低头。

    他承认,伯宁斥责自己的话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我敢说,丞相一定会勃然大怒,就算你苏凌可以凭借丞相对你的宠信,安然无恙,那些巡城卫呢?那牢头和那些狱卒呢?怕是都会因此事掉脑袋吧!”伯宁冷然道。

    “这......不能吧,老萧平素也不喜欢连坐吧......”苏凌有些没有底气道。

    “有些事情,你不清楚啊!你满打满算在丞相身边不过数年,我可是在他身边待了十几年.....我还记得,当年丞相还是征东将军时,锡州徐恭祖为巩固与丞相的关系,特地将丞相的父亲接到锡州城,供养一段,又派手下部将亲自将丞相的父亲送往充州,以期丞相能阖家团聚,临行前,金银宝物送了一大车......可是,千算万算,那徐恭祖未算到他那部将见财起意,竟于半途杀害了丞相的父亲,掳走了钱财......”伯宁声音逐渐放缓,似乎沉浸在往事之中。

    “这不是搬石砸脚么......”苏凌冷笑道。

    “谁说不是呢?噩耗传来,丞相痛断肝肠,令三军戴孝,发兵十五万,杀奔锡州!誓要报父仇!”

    说到这里,伯宁看了一眼苏凌,一字一顿道:“苏凌啊,你可知最后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了什么......”

    “丞相虽然平素待人颇为随和......但上位者,始终有上位者的威压!上位者一怒,整个锡州被攻下后,丞相下令屠尽锡州城中百姓......当是时,锡州血流漂杵,死尸堆积如山,几无活物啊!后来,朝廷和各方势力弹压调停之下,丞相方退出锡州,远遁的徐恭祖回到锡州之时,锡州几成死城......”伯宁长叹一声道。

    “这......老萧竟然如此......”苏凌蓦地记起似乎罗大忽悠的书里,也有类似的一段。

    他不由得有些束手无策,或许,自己习惯了萧元彻温和的一面,逐渐将枭雄的残酷和铁血遗忘了罢。

    “苏凌啊,今日之事,虽不似当年,但你觉得丞相会轻易放过那些巡城卫和狱卒么?”伯宁一脸质问的神色道。

    “这样说来......的确不能放过他们了......”苏凌一脸无奈,叹了口气道:“唉,因我而坏这许多无辜之人性命,苏凌绝不为也......”

    说着,苏凌将双手朝伯宁面前一递道:“你现在立刻把我缚了,去见丞相,一切后果,苏某一力承担!”

    伯宁看了苏凌一眼,眼中略有赞许之色,忽地摇头叹息道:“人言我伯宁乃是心中只有丞相的孤狼,换句不客气的话来讲......我不过是丞相面前的一条狗,一旦放出,主人让我咬谁,我便毫不犹豫地扑过去......”

    说罢,伯宁自嘲地摇头苦笑起来。

    “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我只是看惯了这世间所有的阴诡和见不得光的一面,迫使自己做一个铁石心肠的人......苏凌啊,你好歹也是暗影司的副督领......大公子曾说过,暗影司上下齐心,绝对不可以内讧......”

    伯宁说着,深深地看了苏凌一眼,一字一顿道:“苏凌,你若信我......我便帮你一次,如何?”

    苏凌闻言,愕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言之凿凿的伯宁。

    伯宁......这个被天下人认为最冷血、最无情的杀手头子,要帮我?

    他真的可以信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