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狗屁。」
黑脸汉子怒骂一句,然后松开了一只手,继续去抓被风刮得四处乱飞的另一截线头。
这得益于素娆的谨慎。
按她的说法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必须让白小七能够随时绑在绳子上,所以绳索的末端有截特意余出来的套索。
只要将套索穿到肋下,受力后它就会收紧。
这样白小七也可以绑到这根绳索上。
他一直在尝试,但却始终没有成功过。
黑脸汉子不肯放弃,心里想的是一回事,但他身体的反应很诚实,夹着白小七的两条腿很早就开始发抖。
他不敢放松,怕这一松,就是天人永隔。
甚至他还抽出时间安慰小七,「你别听姑娘话说的狠绝,实际上她心软着呢,不会弃我们不顾,上次你昏迷时我胡说八道,到现在都还没正儿八经的和他道过歉呢……」
「我把你这小子从山里带出来,答应了要让你出人头地的,黑哥是谁,黑哥绝不会食言。」
说来也巧,伴随着上面「三」字出口。
那根苦求不得的绳索正好被风卷着朝这个方向吹来,黑脸汉子大喜过望,一把捞住,然后拿到小七面前炫耀:「看,黑哥我说什么,抓到了,这才是你的命!」
「你小子不许再说你命不好了。」
他说着就把绳子的一端咬在嘴里,双手去托白小七,只要将他举起来,头和胳膊穿过这套索,命就保住了。
白小七微微睁大眼。
从他的角度看,黑脸汉子用力度面目狰狞,而那套索近在眼前,钻过去,钻过去他就能活。
活着……
能活着的话谁会选择去死呢。
他还小,还有大把的年岁可以活,从这儿走出去,他们就是护驾有功,太子温厚,不会薄待了他们。
朝廷也会有所赏赐。
他们兄弟七人曾跪在黄天之下立的誓言,眼见着就能达成,光宗耀祖不再是一句戏言……
可现在……
「黑哥,你说的对,姑娘心软,可当一个心软的人狠下心来……就意味着没有第二条路。」
他和黑哥,只能有一个人活着上去
那这个人,不该是他。
「黑哥,我救太子而死,那就不是,叛军……朝廷的抚恤,你,你要带给我娘。」
白小七说的断断续续,每个字吐出,他胸腔都犹如空了一样难受,上面已经喊道了「二」,他急忙道:「你告诉我娘,儿子,儿子没给她丢人……」
说完,他不顾黑脸汉子的托举,用尽最后的力气去掰绞在他腰间的腿。
「白小七,你干什么!」
汉子顿时慌了,他一张嘴,绳索掉落,像飞絮般瞬间被狂风卷走,犹如它来时一样。
不留下任何反应的机会。
「不,不要,还有时间的,小七,小七你等着,我把绳子给你抓回来……」
「小七你别动。」
「白小七!」
「你等会,还有办法的,我能救你的,我无牵无挂死了就死了,你娘还等着你回家呢。」
「我答应你娘要把你平安带回去的。」
「……」
声音从一开始的愤怒刚硬到后来的颤抖哀求,只有眨眼的功夫,在上面的声音喊道「一」时,白小七终于掰开了他的腿。
腿上力道渐松。
没有了支撑,他身子如断线的风筝一样,直接朝冰缝深渊坠去,黑脸汉子浑身一轻,却觉得鲜血瞬间涌到了头顶。
愣愣的看着那
人影迅速变成黑点,消失在视野中。
他心痛欲裂。
「小七——」
绝望的呼喊被风声掩盖,再盼不到回应,地面上素娆耳尖微动,眼底掠过抹异色,很快平复,对众人道:「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力。」
「一,二,三!」
话音落,她蓦地拽进绳子,用尽浑身的力道将它往外扯,萧散几人没有悲伤的时间,他们每个人都猜到底下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只能若无其事的继续。
这条命是在场之人舍弃自身安危从生死边缘抢回来的,谁都没有轻贱的资格。
「啊——」
几人用尽浑身解数,拖拽着绳索,一边使劲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像是要由此发泄胸中的愤懑。
终于在这蓄谋已久的爆发中,绳索动了!
众人趁热打铁,疯狂拽着绳索往后拖,在他们精疲力竭之际,一道人影顺着缝隙的边缘被拖到了地面上。
「老黑!」
萧散几人丢下绳索冲了过去。
黑脸汉子还呆愣着,听到他们的声音,抬起头红着眼喃喃道:「三哥,小七掉下去了……我分明抓住套索了,怎么办,得救他啊,我们要救他……」
「老黑你振作点,快起来!」
萧散强忍着悲愤,想把他从地上拽起,可惜黑脸汉子浑身软趴趴的,一个劲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救他,救小七,绳子,把绳子给我,我要下去救小七……」
他浑浑噩噩的似是听不到其他声音。
萧散几次尝试无果,怒火中烧,扬手「啪」的给了他一耳光,「你给我清醒点。」
「小七已经没了,老黑,你难道要我们所有人留在这儿给你陪葬吗?」
「起来!」
他动作粗鲁的把黑脸汉子揪着领子提起来,恨声道:「小七拿命换你活下来的机会,你这副模样,对得起他吗?」
「三哥……」
黑脸汉子神智稍稍回笼,怔怔的望着他。
萧散看他涣散的双眼有了几分神采,松了手,还想再说什么,一道女声横***来,「你们以后有大把的时间伤心难过,不想死的话,赶紧走。」
飓风已到对面。
强劲的拉扯力让众人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冰缝的方向移动,素娆撂开绳子,与众影刺一道转身离开。
萧散他们看向黑脸汉子,「还能走吗?」
「能。」
汉子点点头,回头朝着冰缝的方向看了眼,忍下眼泪,然后头也不回的跟上了人群。
大雪搓棉扯絮般铺天落下。
他们逆着风,逆着雪,逆着倒卷昏沉的天地,朝着旁边的山岩后奔去。
身后,浸透了鲜血的绳索和那少年,逐渐埋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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