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见临这个提议乍一看是为了正事,只是听起来有点怪怪的。
“你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奇怪的属性?”
云雀妩媚地笑起来,她的笑容娇艳如海棠,哪怕在停尸房这种阴冷的地方,都让人有种旖旎的诱惑:“你之前不是很抗拒我在你的身体里待着么?我能理解,这个世界上没人希望自己的身体被他人操控,那种感觉很不好。”
顾见临面无表情说道:“我现在依旧不喜欢,但如果能查清出真相,我可以为此忍受很多的事情。我并不仅仅是需要你的时空回朔能力,还要借助你跟我融合的那种状态,这能够让我们的共情,从而让我侧写出更多的信息。”
侧写的局限性,就是必须要掌握足够多的信息。
你把这个世界比作是一个巨大的游戏,那么任何人或事都是信息流的构成。
他要做的就是洪流般的信息里寻找出至关重要的线索。
从而推导出事情的真相。
“呵。”
云雀娇哼道:“你真是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怎么能找到女朋友?”
这个少年的确是这种性格,为了赢他可以忍受很多事。
你在他身上看不到半点的矫揉造作,永远都是那么的务实又沉默。
有的时候你会觉得那是一台机器,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因为无论任何时候,他都把目标放在第一位,而自己是在最后一位。
就像是当初在黑云城寨。
顾见临当然知道那么做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但他还是要一意孤行。
他不是不怕死,他太想活着了,只有活下来才能查清楚一切的真相。
但他心里很清楚,如果他那次退缩了,他就永远也查不清他想知道的一切。
那个懦弱的自己,无法做到他想做的任何事。
因此任何机会摆在他面前,他都会牢牢的抓住,生怕错过了就不会再来。
虽然嘴上嫌弃,云雀实际还是蛮喜欢这种性格的。
因为很可靠。
事到如今反倒是她变得有点犹豫,或许是终于要面对自己的过去,饶是以她的位格都会感到迟疑和忐忑,试图用这种无聊的玩笑来掩盖内心的情绪。
她收敛唇边的笑意:“准备好了。”
顾见临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她如幽魂般钻进自己的身体,那种灵魂和身体融合的感觉再次涌上心头,仿佛两个人赤身**坦诚相见,再无秘密可言。
宛若神明般的魂灵在体内苏醒,一双妖异魅惑的血色美眸缓缓睁开。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绘的感觉,仿佛体内沉睡着一尊神明或是魔鬼,只需要一个念头就能让她为你释放出源源不断的禁忌力量,古老玄奥的语言在脑海里回荡,怪诞的知识如洪流般汹涌奔腾,如同脱胎换骨,浴火重生。
他再次望向铁床上的尸体,眼神里泛着浓郁的血色。
顾见临伸出手,手指抵在这位祖的眉心,时光逆流的轰响声骤然响起。
时空错位,旧时光汹涌而来,像是断帧的老电影。
稍纵即逝的画面闪灭,像是幻灯片。
白炽灯闪烁的实验室,妩媚的女人躺在手术台上,额头上有一道细微却又触目惊心的伤口,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围绕在四周,精密的仪器显示着大量数据。
痛苦的哀嚎声,医生们的窃窃私语,闪灭的灯光。
分不清这是实验室还是人间地狱。
“这是你给我准备的容器么?”
白发的少年宛若鬼魂般站在灯光下,她披着古旧的黑色长袍,像是古卷里描绘的狂信徒,嘶哑的嗓音里透着庄严,语调像是在念诵古老的经文。
“这是我能为你找到的最好的容器了,如今的现实世界笼罩在那位天人的阴影下,即便是我也不得不谨慎。时机尚未成熟,需要步步为营。”
红色骷髅头的怪人澹澹说道:“云雀刚刚在一座名为横滨的城市出现过,如今看来她就在瀛洲,而且状态很不好。即便如此,鬼蛟和他的容器只是一瞬间就被杀了,你需要更谨慎一些,否则还是白送。”
“苍龙始祖座下排名第六的龙侍,白龙。”
他顿了顿:“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白龙冷冷说道:“面对那种生物,谁都没有必胜的把握。”
红色骷髅头的怪人说道:“毕竟这是只存在于悖论的生物,没有人想到区区一个实验体竟然会变得如此强大。不周山在研究移花接木秘术的过程里太过痴迷,没有人能够确认那位黑色至尊留下来的东西,到底是真是假。”
“毕竟谁也摸不清那位黑色至尊的想法,你所看到的一切说不定都是她想让你看到的,哪怕你真的赢了她,也要考虑她是不是故意让你赢的。”
他感慨道:“跟麒麟尊者打交道是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之一,不是么?”
白龙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你们按照她留下的东西去研究,指不定会研究出什么怪物呢。”
红色骷髅头的怪人嘶哑笑道:“云雀是灵柩么?”
白龙澹澹说道:“最初我也以为是灵柩,事实证明我们都错了。自从东海一战以后,烛龙尊者便彻底在两界销声匿迹,苍龙始祖窃取了她留下的宝藏,两千多年来不知道搞出了多少血腥的实验,诞生了无数畸形的怪物。”
“云雀是最完美的,也是最为强大的,强到连我的主人都感到畏惧。”
她古井不波的语气多了一丝恐惧,低声说道:“你们人类有句古话叫事出反常必有妖,那个女人的强大已经超出了常理,其中必然有原因。”
红色骷髅头的怪人笑道:“倘若灵柩这种位格的怪物成长到九阶,同时修行烛照和幽荧两种律法,的确会成为对付五大氏族的终极兵器。如今看来,云雀的威胁还要在灵柩之上。想来,怕是有人在她身上动了什么手脚吧?”
“我只知道那是苍龙始祖亲自迎接的珍贵实验体,本意的确是为了创造出所谓的灵柩,用于培养出足以侵略现实世界的武器。只是谁都没想到,短短十四年的时间,当初的那个小女孩竟然会变得如此强大。”
白龙嘶哑说道:“这些年云雀越来越像我的主尊,像到让我们所有人都感到恐惧。本以为,尊者已经消失了两千多年,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而当云雀古神化的那一刻,我们都觉得是尊者位临,唯有跪拜。”
红色骷髅头的怪人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风铃递给她。
“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杀了就好了。”
这位隐修会的首脑笑道:“我知道,你们怀疑是那位至尊在她的身上动了某种手脚。这岂不是正好么?只要云雀一死,尊者不管在谋划什么,都会落空。”
白龙接过那枚风铃,眼童里流露出敬畏的神情,微微颔首。
轰隆。
这座实验室摇摇欲坠,浮灰簌簌抖落。
白炽灯疯狂的闪灭,包括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们都扭曲起来,像是尖叫的怨魂一样可怖,躺在手术台上的女人疯狂的挣扎,发出歇斯底里的吼叫。
白龙的背影被黑暗所吞噬,红色的骷髅头像是癫痫般晃动颤抖。
这是因为被回朔的时空出现了裂痕。
“冷静。”
顾见临以手扶额,试图安抚体内的女人:“控制住你自己。”
他当然要安抚,否则的话自己怕是又要被撑爆。
这次回朔的信息量很大,而且足以让他惊喜。
好消息是,云雀真的不是那位血色的至尊,更像是一个实验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跟他是同类。
当然,也不是没有坏消息。
坏消息是不周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变得如此强大的,这个世界上不会发生无缘无故的事情,只能说明实验的过程里出现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变量。
这个变量是谁给的呢,答桉只能是那位血色的至尊。
因为道理是一样的。
除了烛龙尊者本人,没有人能够摆弄一位至尊的力量。
经过蛛丝马迹的侧写,他尝试脑海里构建出了真实的场景。
集中精神,深呼吸。
大脑沸腾起来,唤醒强烈的第六感,感知着跟自己交融的灵魂。
不分彼此,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这一刻,汹涌的往事,扑面而来!
就像是逆转了时光!
淅沥沥的雨声,学校还回荡着下课铃声,学生乌泱泱地从楼道里涌出来,然后被校门口的家长接走,只有一个双马尾的女孩撑着伞独自离开了学校,她孤身一人奔跑在巨大的城市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忽然间万籁俱寂,街上的车水马龙都戛然而止,公交车上的男女老少都静默着同一张脸,学校里的同学也都纷纷驻足,像是鬼魂一般凝视着他。
压迫感。
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风雨呼啸,苍穹之上雷声震爆,沉闷的轰鸣声滚荡开来。
暴风雨里透着浓厚的土腥气。
双马尾的女孩抬头望去。
云雾里盘踞着一尊苍茫的古龙,她的眼童里氤氲着电闪雷鸣。
轰。
女孩的眼童被照亮,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
世界的运转像是戛然而止。
这个梦境般的世界轰然崩溃,回归现实。
卡察一声。
寂静的时空如同镜面般支离破碎,在轰鸣声里一寸寸地塌陷崩溃,白龙的尸体也被纵横交错的凄厉裂隙贯穿,最终被埋葬在无尽的虚空暗界里。
这是云雀出手,亲自毁灭了这具尸体。
顾见临感受到了她的情绪。
愤怒,惊惧,暴躁,彷徨,无助,绝望。
转瞬间,他强行穿梭在时空的间隙里,宛若一道闪电贯穿偌大的城市,东京的街景如同旋转的万花筒般光怪陆离,街边警察的无聊打趣,商业街上的广告新闻,料理店里的欢声笑语,像是被抛到了时间的尽头。
直到那个坏女人从他的体内强行抽离。
顾见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一座露台上,这里显然是一家颇有格调的酒吧,坐落于银座大厦的天台,纯木质的装潢就像是一艘帆船,蔚蓝的天空则像是大海。
】
酒柜里琳琅满目的都是名酒,午后的阳光照亮寂静的吧台。
云雀坐在吧台边的椅子上,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
“我知道你还不习惯时空穿梭,所以再带你体验一下。”
她冷冷说道:“托你的福,我想起了一些事。”
顾见临以手扶额,也坐到了她的旁边,把她的啤酒给拿走了。
他从展柜里重新取出一杯桃子汁,送到她的面前:“情绪有波动的时候最好不要喝酒,斩鬼途径的人都容易产生执念,从而出现一些偏激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这是感性的表现,很容易被情绪给主导。”
“神司途径也配说这种话?”
云雀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却真的打开了那瓶桃子汁。
“我不是正常的神司途径,我的自制力很强。”
顾见临晃了晃脑袋,低声说道:“你也看到了我侧写出的画面,看来这一次我的发挥依旧稳定,否则你也不可能突然出现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云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默默地握紧那瓶桃子汁。
金属的易拉罐被她用力挤压,浮现出深深的指痕。
“根据目前的情报,你之前大概率真的是个人类。”
顾见临把玩着那杯啤酒,默默缓解着脑海里的疲惫,解释道:“你应该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从而被不周山的古神族们选中。苍龙始祖不惜亲自来到现实世界来迎接你,她居然想把你给培养成灵柩,这真是不可思议。”
他忽然起身,认真地凝视着女人的脸。
尤其是额头。
云雀很不喜欢他这种眼神,冷声说道:“看什么看?”
她撩起额前柔软的发丝,嗔怒说道:“这里有伤痕么?”
很显然,她的额头光洁如玉,没有丝毫的瑕疵。
“没有,你的确不是灵柩。”
顾见临凑过去细看,摇头说道:“这就很奇怪了,不周山的祖都不确定你是不是灵柩。要么,你曾经是有那个伤口的,而当你进化以后,这个伤口愈合了。要么,苍龙始祖对你做的事情极为的隐秘,连她的龙侍都不知道。至于苍龙始祖本人是否知情,还是个未知数。”
他停顿了一下:“你刚刚想起了什么?”
云雀沉默良久,抬起妖异魅惑的眸子,眼神幽深。
“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她轻声说道:“我当初像是要去找什么人,对我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