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炀身体越来越差,就与刘景浊坐在屋檐下聊了两个时辰,已然眼皮子打架,困到了不行。
本想把他扶进去睡觉,可他却偏偏要等,等到下一场雪。
没法子,刘景浊只好陪着等雪。
可直至黄昏,一场雪终究还是没等到。
赵炀干脆靠在了门框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沉默了许久许久,赵炀忽然开口道:「船快到了?」
刘景浊摇了摇头,「不急,再陪你一会儿。」
赵炀笑道:「有什么好陪的?老大的宗门选址在了东海,他会时常来看我的。至于这满头白发,我会想办法弄弄。」
赵炀摆了摆手,「去吧,让豆豆有空了常来看看我。」
刘景浊抬头看了看天幕,渡船是快到了。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赵炀又开口道:「老二啊!想着早去早回。」
刘景浊点了点头,「好。」
他喊了一声白小豆,让她道个别,咱们要走了。
眼瞅着已经腊月,再晚就喝不少腊八粥了。
等到接来姜柚跟竺束登上渡船,天已经黑透了。
中型渡船,小巧了些,也轻便了些,所以速度极快,几乎每天要行进两万余里地。赶在腊月初八,当然回得去青椋山。
结果刚刚飞出来几百里,云海下方就已经在飘雪了。
原来是雪没下在洛阳。
方才在城外渡口上了许多人,此刻渡船上几乎是满的,刘景浊这个当山主的,居然在自家渡船上没地方去,说来谁信?
林沁忙的不可开交,白小豆跟竺束都跑去帮忙了,姜柚此刻待在驾驶渡船的地方,与灵星在一起。
姜柚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咱们互相都当对方是朋友,有事儿你招呼,我帮忙,没事儿了咱俩可以做在一起不说话。
姜柚心说像师傅那样,出门不是仇人就是朋友。朋友多不是问题,问题是朋友又有朋友,吃一顿饭坐满了外人,话都不晓得咋个说。
这种应酬之事,姜柚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得不到师傅真传了。
渡船在洲内行驶,特别是在景炀王朝,无需护卫。所以这艘尚未起名的渡船,加上林沁灵星姐妹,满打满算也就十二人,剩余十人,都是在如今的琉璃直隶州各县寻来的苦命人,全是女子。
刘景浊独自站在甲板饮酒,这样江湖路,是匆忙了些,没给自己挖出预料之中的坑,倒是挖出来了个意料之外的大坑。
回去之后,得先给拒妖岛去信一封,与那七家顽固通个气。
坊市一事,必然有损七姓利益的,他们同意还好,要是不愿意,那我也只能连闯七座堂口了。
拒妖岛七姓,上三姓朱、邓、陈,下三姓袁、刘、宋,还有中间的秦姓,家家都有合道啊!
从前人间最高处并未强行驱使在流势力往归墟出人出钱,战场上尤其艰难,若非这最早戍边的七姓,恐怕至少青鸾洲已经被攻陷。
上三姓下三姓,不是因为哪家实力强横,而是哪家死的人多。
距离归墟最近的青鸾洲,之所以一洲之内有两座排名在第一第二的王朝,就是因为无论朝代如何更迭,两大王朝始终在往归墟出兵。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平定浮屠洲后,景炀也得往归墟用兵了。
又过去一个多时辰,林沁这才端着一壶酒走来。
分明是个炼气士,却忙的满头大汗。
刘景浊接过酒壶,摇头道:「拢共搭乘不到三百人,怎么忙成这样子?」
林沁苦笑一声,轻声道:「主要是咱们找的这些个姑娘都是凡人,她们总
是适应不了飞在天上,我是怕她们出什么岔子,先盯着点儿,日后习惯了熟悉了,就好了。」
刘景浊点点头,「万事开头难,迈出了第一步,慢慢就会好的。」
顿了顿,刘景浊继续说道:「林沁,咱们可以招聪明人,但不能要自作聪明的人,明白吗?你所在的那座绿湖山风气如何,你比我清楚的多,咱们青椋山可不能出现这种事。」
说的够直白了,也不是把人往坏了想,有些事就是得防患于未然。
壁如能买天字号船票的炼气士,对于这些个刚刚见识到天高海阔的女子,那就是梦寐以求的金龟婿。
林沁笑道:「这些事山主可以放心,论自作聪明,谁还比得过我?上船之前,这些事都已经跟她们说的很清楚了。她们做事,我们发她们工钱,就这么简单。要是不守我们的规矩,大可以重回从前泥潭,青椋山是好说话,但也不对不听劝的人好说话。」
刘景浊笑道:「看来这些年来,道心坚韧了不少啊!」
林沁轻声道:「多亏当年撞到了小豆子,多亏当年山主从巷子里追了出来。我曾经回想过好多好多次,但无论怎么去想,只要山主当年没有追出来说那番话,可能我已经答应了绿湖山,去重新偶遇楚源,来一场后知后觉的喜欢。」
刘景浊哈哈一笑,后知后觉的喜欢,这个说法儿挺有趣。
刘景浊灌了一口酒,轻声道:「暂时先跑熟悉洲内航线,运货什么的先不多想,日后再说。按照之前定好的航线,从青椋山出发往西去往蜀地,然后南下雷州渡口,转而往金陵方向,随后折返回青椋山。回去之后可以商量商量,改变一下。例如可以在金陵转向往西北,然后去往狼烟渡,由狼烟渡直达青椋山。」
林沁点了点头,「好,回去之后我跟方钱谷商量商量。」
至于为什么让她们姐妹留在中土,林沁不愿意多想,也懒得多想。
刘景浊笑了笑,轻声道:「回去之后要是还出去,走近些,过年得在山上过。我都想好了,今年过年,大家伙儿聚在一块儿,每人出一个菜,这不就很丰盛了吗?当然了,当厨子的邝乐得多做两个。」
远处忽然有了喊了一声林姑娘,林沁只好先行离去。
刘景浊又喝了几口酒,随后走去了灵星与姜柚所在的船楼。
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被吓了一跳。
这会儿在控制渡船行驶方向的,居然是姜柚。
姜柚瞧见刘景浊过来,干脆单手掌舵,扭过头笑着说道:「师傅,看我厉害吧?」
刘景浊只觉得头皮发麻,赶忙说道:「好好开你的船,别瞎转头。」
灵星这才冲着刘景浊一笑,跟以前一样,不说话,一个笑脸就是她最大的善意了。
瞧见这幅笑脸,刘景浊再次想起绿湖山那位山主说的老前辈,究竟是谁?
如今的青椋山,各人各忙各的,每座山峰之间路途遥远,所以大家不太经常串门儿。
当然了,要除了泥鳅湖跟青鱼峰。
作为衡律堂掌律的陈文佳,今日挨个儿山头儿走了一遍,此时是最后一站,青鱼峰。
其实青鱼峰与婳枝峰,也离得很近。
走了一圈,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得与大家说一句,以后每隔三月的初一都得有一次小议,大家就坐在泥鳅湖畔,煮着茶,大致去说前三个月发生的事而已。
掌律、钱谷、首席,护法以及峰主、都需要参加,其余人也可以来,只要在山上且愿意来,那就可以来。
大致与顾衣珏说清楚之后,顾衣珏反问一句:「要青椋山祖师大殿是干嘛用的?」z.br>
陈文佳笑道
:「成文的规矩就那几条,不成文的规矩,咱们也得立一立。壁如,只有山主跟龙丘棠溪可以召开迟暮峰的树下议事。还有,祖师大殿议事,属于大议,只有山主可以召开,别人谁都不行。咱们泥鳅湖畔,属于小议。」
顾衣珏点了点头,这么说就明白了,陈文佳这是要树立一个绝对说了算的山主形象,只要山主不在,青椋山大殿议事便不可开启。自己这些人去商议某些事情,在泥鳅湖就好了。还有迟暮峰海棠树下,那些个板凳儿可从来没搬走。山主不在之时,龙丘棠溪要是有什么要紧事,可以召开树下议事。
虽然龙丘棠溪不是青椋山牒谱修士,更没有供奉客卿身份,可人家是山主道侣啊!
两人忽然同时开口,异口同声:「还有一件事……」
顾衣珏咧嘴一笑,「你先说。」
陈文佳叹息道:「估计咱俩想的是一样的,咱家山主的名声问题,接下来肯定会有好多人刻意来找茬儿。又或者是,赵长生张五味他们出去走江湖了,自报家门之后,会被人另眼相看,甚至是故意刁难。」
顾衣珏笑道:「我想说的也是这个,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有这烂名声,咱们青椋山修士的江湖,一趟顶三趟。再者说,你觉得这一山犟种,哪个会因为名声的事儿而不去与人自报家门?」
陈文佳一想,还真是。
顾衣珏又是一笑,轻声道:「文佳妹妹,咱们山主终有沉冤得雪的那一天,咱们顾好自己,等腾出手了,哪座山头儿说得屁话,就去哪座山头儿逛一逛呗。」
陈文佳一皱眉,「妹妹?你知道我多大吗?」
顾衣珏笑道:「我一千一。」
陈文佳一愣,「那还是你年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