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十月,大月王朝以北的那座海边小国,采珠人依旧闲不下来。即便海水刺骨,但靠海吃海,入冬之后禁渔猎,想要多挣钱,就唯独有采珠一条路了。
朝廷倒还不错,每年入冬之后会给吃不起饭的人家发放粮食,因为夫余国地虽不大,但物产丰富,人也不多,故而百姓过得比一旁的大瑶王朝要好得多。
人少,地肥,皇室不算贪心,也贪不起来,若非背靠大瑶,早被北边儿几国瓜分了,能活的好好的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什么好贪心的?无法向外贪,自家地方太小,只能铆足了劲儿让老百姓过得好点儿了。
只要老百姓过得好,皇位就能坐的稳当。
今日海岸,有个年轻男子携着刚刚成婚的妻子,在珠市挑选品相不错的珍珠。
最好的珠子是要给到朝廷的,价格还算公道,所以老百姓乐得把珠子卖给朝廷,不得罪人。如此一来,好珠子全在夫余国朝廷,外来的炼气士想要买好珠子,就只能去跟夫余国朝廷谈了。以至于市面上的珍珠,价格同样不菲。
年轻夫妇在珠市闲逛呢,一队衙役忽然狂奔而来,里头有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小胖子。
胖子县令边跑边骂:「慢点儿!吓到了邱公子咱们担待不起!」
即便这样,还是惊扰到了年轻人。
年轻人转过头,县令正好也到了不远处,吓得那胖县令赶忙停步,讪笑着抱拳,轻声道:「邱公子来了也不老早知会一声儿,下官差人去接公子啊!」
年轻人笑了笑,轻声道:「卢县令,我陪娘子回娘家而已,不必这么大动静儿的,你回去吧,晚些时候我过府拜访。」
胖县令讪笑不止,「邱公子说的是,下官这就走,这就走。」
连忙抱拳离去,方才那一脸谄媚县令转头之后立马儿变了一副脸,恶狠狠的。
你他娘的有什么好牛的?不就是机缘巧合修了仙了吗?老子这般腆着脸过来,你还给我摆架子?
一旁的捕头轻声问道:「老爷,这人是谁啊?好大的架子,是哪个大官儿的独子?」
县令板着脸,沉声道:「难河邱家,没听过吗?」
捕头一愣,问了句:「就是那个富了百年的邱家?」
京师往北那条难河上游的邱家,本就名气极大,邱家出了个炼气士,此后名气怕就更大喽!
说着,捕快忽然扭头看向路边一位清凉女子,没忍住咽下一口唾沫。
乖乖,不冷吗?
年轻女子冷冷转头,那捕快当场翻起来眼白,直挺挺躺在了街道上。
清凉女子理都不理,只是看向那位邱公子,直愣愣看了好半天。
邱公子一旁的红衣女子笑盈盈转头,轻声道:「相公,有人看你呢。」
清凉女子微微眯眼,又深吸一口气,旋即一笑,扭头儿离去。
她自顾自说道:「学一学姓刘的那家伙,事不过三,这是第一次。」
红衣女子笑着说道:「相公,我记得咱们家老祖宗是姓丘,没有右边那个耳朵对吗?」
年轻人点了点头,开口道:「我们祖上曾经蒙难,独独我们这一支的老祖活了下来,但给仇家割了左耳,为了不忘当年大仇,老祖宗便改姓邱了。」
红衣女子笑道:「原来如此。」
花了三日光景,女子赶到了葬剑城以西,迈步走进一处青楼。
她不顾沿路那些个花枝招展的女子言语,径直走去一处雅室。
两边红倌自然没什么好话,只是不断打趣。
呦!这外边儿来的小浪蹄子穿的比我们都凉快啊!
姐姐,咱们这是遇见抢客人的了
啊?
女子充耳不闻,迈步走进雅室。
里边儿一男三女,***。
那个男子慌忙扯来一块儿布盖住紧要部位,没好气道:「你真是个大变态啊!好歹是个女子,这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清凉女子面无表情,只是说道:「瘦篙洲没妓院?跑来青鸾洲进青楼,显你欧钰有钱?」
拿着一块儿布遮住紧要部位的,自然是慌里慌张跑来青鸾洲的欧钰了。
欧钰没好气道:「本少爷就是有钱,不行?你想要啊?多少钱你说!」
女子只是冷笑一声,欧钰瞬间换上一身白衣,一脸谄媚道:「丘姐姐,我跟你闹着玩儿,别生气啊!我就是准备去拒妖岛了,这不过过瘾吗?难不成上战场了逮一只妖精过瘾啊?」
丘昧潋一脸不可思议,「就你?下战场?」
欧钰无奈道:「姐姐,你可甭瞧不起我,本少爷打架不行,但我钱多啊!」
丘昧潋面无表情,只是说道:「邸报上说刘景浊揍翻了一船瘦篙洲天骄,他是不是快来了?」
欧钰只觉得头皮发麻,沉声道:「咱别自找不痛快成不?你要跟他过不去,你把丘侬跟苏箓喊来,别可着我霍霍啊!」
丘昧潋摇摇头,「不是,我只是要去一趟中土而已。」
欧钰刚刚想舒一口气,却听见丘昧潋继续说道:「顺便去一趟神鹿洲白鹿城。」
欧钰差点儿就背过气去,鞋子都没来得及穿,一溜儿烟就不见了。
欧钰边跑边骂:「一个个都他娘的是疯子,龙丘棠溪那是什么人?龙丘晾又是什么人?找死也不用上赶着吧?活着多好?」中文網
只听见嗖一声,一只箭矢从欧钰裤裆里穿过,就差一点点。。
这位金鼎宫少主愣在原地好半天,猛地转过头,扯着破锣嗓子破口大骂:「大变态!你丫有病吧?差一根头发丝儿啊!你给老子当媳妇儿吗?***啊!」
丘昧潋手提大弓,瞬身至此,神色淡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十五岁就自灭满门了,你干不到。」
欧钰一时语噎,碰上这么个变态,骂不过打不过。
他捂紧裤裆,轻声道:「你说,你要怎样?」
丘昧潋沉声传音:「他要我们辅佐的未来大帝,究竟是谁?苏箓不知道,丘侬也不知道,他们五个更不会知道,但你绝不会不知道!」
欧钰瞬间脸色煞白,连忙祭出数十件仙宝,把此地围得严严实实。
「丘昧潋!你不要命了是吗?」
丘昧潋面无表情,继续传音:「我知道中土那座积风山的定风珠是被他拿走,还有芭蕉扇跟拨浪鼓。我也知道,两个护法已经找齐了,一个手持芭蕉扇,罗刹女,兴风护法。另一个会手持拨浪鼓,作浪护法。」
明明是要养出一尊人族大帝,可座下左右护法,却是兴风作浪。
欧钰还是不放心,干脆祭出自己炼宝用的鼎炉,再次笼罩此地,这才开口:「你从哪儿知道的这么多?要是被大先生知道你在暗中查这个,你会死的!」
丘昧潋淡然道:「我不管,我只是个喜欢跳舞的寻常女子,若非……总之,你告诉我,那位未来大帝,会是谁?」
顿了顿,丘昧潋沉声道:「欧钰,求你了,看在当年我们九个里,只有我肯分你半块儿馒头的份儿上。」
欧钰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刘景浊身怀人皇印,有人皇在,大帝不会出世。但……刘景浊是要毁了人皇印的。所以未来大帝,会在刘景浊舍弃人皇身份之后才会出现,这个大先生恐怕也不知道。其实大帝不一定是哪个固定的人,可能会是成千上万人之中选其一。况且,赤黑青
白,究竟会是哪个,谁也说不清。」
丘昧潋还是问道:「押注最多的是谁?」
欧钰沉默了好半天,一咬牙,说出来六个字。
丘昧潋沉声道:「斗寒洲?」…………
半月前,有个曾被文字大山镇压数年的僧人,如今成了读书人,历时两年半,终于走到中土,在金陵渡口落地。
他走去金陵书院,说要找一位余先生。
结果给人丢了一张邸报,他便瞬身而起,花费半月时间,到了高车国那座巨城,占地百里,驻扎七十万大军。
这座城池,被起名灭洲城。
半座高车已然沦陷,厮杀在最前面的,独独两位登楼,一剑客,一书生。
剑客落剑之时,漫天剑雨,剑雨之中又有游丝若隐若现,所以每次落剑都如同一张锋利大网落下,动辄伤敌数万。
书生出手,更是简单,背书而已。
余恬面前有一无字书,每默念一句,似是言出法随,风字一出便有狂风过境。雨字出口便是狂风骤雨。
此时他翻开无字书,默念一句:「天命谓之性,率性谓之道,修道谓之教。」
十五字而已,字字大如山,十五座大山连成一线,硬生生把百万大妖隔在山后。
顾衣珏转过头,笑问道:「余先生,这都不派出登楼,不如咱们回吧?」
余恬点点头,「也是,浪费时间,回吧。」
两人这般,不过就是惹人出手而已,没想到浮屠洲天门榜上那些畜生,还真沉得住气。
两人落地城头,有个读书人已经在等。
余恬面带疑惑,因为那人一直看着自己。
「你是谁?找我?」
读书人一笑,深深作揖,沉声道:「向儒拜见先生。」
余恬一愣,「啊?」
自称向儒的年轻人开口道:「十年前在婆娑洲,先生曾落下一座文字山,我在山中读书不止,出山之后,决心向儒。」
余恬目瞪口呆,说起来了,自然就想起来了。
他诧异道:「你疯了吧?」
好好的僧人不当,读了几本书啊,就向儒?
余恬耳畔忽然传来一句人言,他忽然神色古怪,轻声道:「向儒啊,有没有兴趣去个地方当教书先生?」
读书人抬起头,「先生收我做弟子了?可……我能教书吗?」
余恬便问道:「书上道理,懂了几分?」
向儒如实答道:「不敢说懂,只觉得道理大过天。」
余恬笑道:「那就行了,教书不必强加自己的见解于学子,只需照搬,书上道理要他们自己去悟的。」……
十月十五日,一座被稻田围绕的小镇之中,走入一个读书人。
有个孩子正蹲在私塾外,里边书声琅琅,他却气呼呼。
读书人走过去,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这会儿应该是课时,怎的在外面?」
孩子扭过头,没好气道:「读书读书,读个屁!我又不打算当官儿!」
读书人弯腰拉起孩子的手,轻声道:「今天开始我是你们的新先生,我叫向儒,你可以叫我向先生。」
也不知怎的,孩子体内一股子火就这么被压下,就好像,被一朵白净莲花罩住了。
他抬起头,说了句:「我叫刘御空,我家开了个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