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儿那姑娘可得看好了,得跟狄邰再叮嘱一声。
事实上,许多事情都已经有了答案,这是大家早知道的,也都知道岁在甲子。
但刘景浊这专门四海九洲逛一遍,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出门之后,蹇文雅问道:「父子之间,有区别吗?是不是儿子比他爹讲理些?」
归海无量笑道:「看似讲理,实则更霸道强势。」
蹇文雅倒是没想到这点,便疑惑问道:「为何?」
归海无量笑了笑,说道:「刘顾舟求人,带着剑的,更像是在逼着谁如何。而刘景浊,赤手空拳,但我还没法儿拒绝。前者是求人,罪过却是自己担。后者也是求人,但也以所谓人间大义压人了。」
说白了,他刘景浊就是拳头够大够硬了,然后再站在道德高处,问天下人,此事你干不干?为了人族。
蹇文雅笑道:「师叔是为此不高兴了?」
归海无量摇头道:「恰恰相反。」
略微一顿,归海无量笑道:「学那小子,打个比方。一个村子只有一口井,但那口井被污染,水没法儿喝了,只有清淤再蓄水才有可能在作饮水。村子里有个力气最大的,求着大家伙帮忙清淤,说万一清完之后水还是喝不成,就算我一人之过。」
蹇文雅点了点头,微笑道:「没力气的人或许觉得很好,哪怕错了也不会担责。但身上有把子力气的,就会觉得此人……自负?瞧不起人?」
归海无量点头道:「是啊!水不是你一个在喝,凭什么你一个担责?我们这一身气力是摆设吗?」文学
归海无量抿了一口酒,叹道:「最重要,其实在于,若不成,罪全在他,若成了呢?」
蹇文雅点了点头,「功也全在他。」
其实两个字当年要是说,成了,功在于众人,不成,罪在于我,那看热闹的人,至少一半会被说动。
如此一比较,区别就出来了。
一样是求人,但刘景浊从来就觉得,众人饮水众人挖井,我牵个头儿罢了。
擎天者不是风雪山巅人间最高,而是乡野路上,你我及他。
给九洲天骄造势,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他在为一个没有刘景浊的人世间,做铺垫。
地无柱擎天,人作擎天之柱。
其实这么一想,那刘顾舟是真的用心良苦了。
先给一个选择,让人难以接受的选择。
等他儿子来了,给一个容易接受的选择。
要是再不答应,就属于给脸不要脸了。
归海无量甩给蹇文雅一壶酒,轻声传音:「北边水域那小丫头,看好了,一定看好了。既然他都说了有人在谋龙女肉身,那咱们更得看好了。」
那武槊,也没有交过手,不知道手底下几斤几两啊!……
东边儿的八业庙,其中八业实在是过于唠叨,连他们八业庙自家修士在外,也极少会与人详细解释八业究竟是哪八业。
今日客来,是瘦篙洲糜皖登山,求见武道之路的启蒙之人。
瘦篙洲天骄登门,虽然如今境界不算太高,但人间是飘摇城女婿,且未来可期。故而,所求见的只是一个武道供奉,迎接的却是一山首席。
八业庙的首席与别处不同,要后缀长老二字。
那位首席老远便对着糜皖双手合十,微笑道:「糜公子远道而来,辛苦了。」
糜皖也抱拳回礼,但看了一眼,人群之中并无钱和身影啊?
于是他问了句:「钱师傅不在吗?」
那位首席点了点头,笑道:「钱和与秋谷跟随我们少主去往惊云国了,年前就走了,听说糜公子要来,已经在折返路上,想必两三日就能到了。糜公子不妨小住几日,正好过年了,吃上几天斋饭,至多初一二,他们就回来了。」
糜皖只得点头:「也好,与钱师傅多年不见了,我是特来拜会的。」……
青松国境内,有个年轻人一大清早就进了城,可惜正月初一,根本就没有铺子开门,无处买酒也无处吃饭。
寻了许久,算着还是过了辰时三刻,这才寻到一处面馆。
门前幌子有趣,一日三十碗。
铺子里的青年也才开门而已。
第五次点灯,落地之处,就是松鸣山附近。
刘景浊走进铺子里,问道:「都卖什么面?多少钱?」
富贵青年笑道:「打卤面,一碗一百文。」
刘景浊扭头儿就要走,可富贵青年却一把拉住他,干笑一声,说道:「别人一百文,我兄弟自然不要钱。」
刘景浊这才找了一张板凳坐下,淡淡然一句:「还以为惊云国绿林道扛把子,忘了我这个江湖散客刘赤亭呢。」
富贵青年叹道:「你老弟是真会倒打一耙啊!咋找来的?」
刘景浊取出一壶酒,是专门一趟方家坊市取来的。
「李兄不去青椋山,我只能以一壶青椋山自酿道谢了。一来是那青椋之木,二来是救下张柳,多谢!」
富贵青年笑着走出面馆,挂上今日过年,恕不待客的牌子,随后关上门回来。
此时已经是一位大髯汉子了,与刘景浊当年落地离洲时碰见的大髯汉子,并无差别。
李怆拿起酒壶狂灌一口,笑道:「兄弟之间,说这话就生分了。」
刘景浊也灌了一口酒,先问一句:「李兄认识我,是在我认识李兄之前?」
也只能这么问了。
李怆笑着点头,「与我来说是之前,对你来说是之后。」
刘景浊拦都拦不住啊!这一口血,结结实实喷在了地上。
结果大髯汉子摆了摆手,「无事,时隔多年,终于能与老弟开怀畅饮了!」
上次惊云国一顿酒,都在装醉,喝得可不过瘾。
真正的上次喝酒,算日子?听那数儿都教人发愁啊!
几口酒下肚,刘景浊又问道:「李兄是几时转世到九洲的?前世又是何人?」
大髯汉子淡淡然一句:「蜀中灌口二郎……」
噗……
一句话未说完,刘景浊一口酒水已经喷出。
李怆抹了一把脸,却见刘景浊盯着自己脸上看个没完没了。
大髯汉子满脸无奈,没好气道:「我就两只眼,不养狗的!我也不是天帝的外甥,太华不是我外甥劈开的。后世朝代,一朝皇帝比一朝封的离谱,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该姓什么了。」
刘景浊还是不死心,问道:「李兄用什么兵器?」
李怆一时沉默,但又不是对着这家伙扯谎的,于是无奈道:「三尖两刃刀呗!」
刘景浊实在是没忍住,一下子想到了睡梦中手持大戟的三眼神将,还有……苏箓。
「那位星河之主?」
李怆淡淡然一句:「三只眼的是他,人家用的是阔剑大戟,不用三尖两刃刀,倒是养狗。关键是这等形象,都是各种瞎胡扯的,你见哪个正史写过了?」
这是见着传说中的人物了啊!刘景浊好奇不止,又问一句:「蜀中斩龙台是你所建造?」
李怆摇头道:「不是,我建的叫伏龙观。」
李怆气极,「
你他娘废话忒多,罚酒!」
非得把老子与那三只眼且养狗的扯在一块儿才行是吧?
我也是服了,谁他娘的主意?最早的二王庙里谁三只眼了?老子什么时候成了道教真君了?老子那时候只有道家,有个屁的真君帝君的。
给我封官改姓编故事,问过我了吗?
刘景浊讪笑几声,连灌几大口,权当赔罪了。
玩笑过后,刘景浊也得说正事儿了。
「你与武槊交手了?」
李怆也正色气啦,沉声道:「是不是武槊不好说,反正是个三花聚顶甚至半步真武的武道中人。但我查来查去,也没查到他武槊练武啊!」
刘景浊干笑一声:「挺不好意思的,你能开天门吗?」
李怆嘴角抽搐,「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我转世八百年了,带着前世记忆转世的,这要是还不能开天门,我是废物吗?」
话锋一转,李怆又是一句:「行了,来就是帮忙的,你先帮我的。但……你明明已经有十足把握端了挂壁楼的,为什么还要等?」
即便他武槊三花琉璃身,即便他能比肩姬闻鲸龙丘晾,以现在青椋山的实力,只要动手,几乎可以是平推。
刘景浊叹道:「你细想,我现在是不是处于一个圆环之中?一着不慎,若是这圆环断了怎么办?」
所以他每干一件事,都要小心再小心才行。
就是说,即便刘景浊要死,也得死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方才行。
提前那个日子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再赌一场,胜算可就没那么大了。
李怆点了点头,「倒也是,事情太过离奇,十分扯淡,说不清。」
刘景浊只好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在这儿是?」
李怆灌了一口酒,「这不是帮你盯着那座松鸣山吗?还有一个分身,在朱雀王朝京城之中。」……
某处地方,有个中年人点了一炷香,烟雾之中,有人影浮现。
点香之人微微抱拳,说道:「籴粜门,几乎瓦解了。」
烟雾之中一道虚影笑着说道:「他自找的,你的事情呢?」
点香之人扭头儿一看,蝮蛇正熟睡。
「差不多了,大先生还是准备你自己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