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阳和这群白大褂的对视，没有出现针尖对麦芒的情况。

    他的目光只是和这群白大褂领头的中年人对视了一下，又扫了一眼跟在他后边的一片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的医生、护士和疑似实习医生，就移开目光向侯宝来探询了一下。

    侯宝来微微点点头，肯定了这名领头的中年人就是他刚才嘴里说的那位名叫张瑞伟的大教授，他目前的主治医生。

    李茂阳低下头继续给侯宝来号脉，一边借助系统的透视功能继续仔细观察侯宝来的体内情况。

    领头的张瑞伟也把目光从李茂阳身上移开，先去查询其他病人的情况。

    这病房里有三个病人，都是肝癌。

    在这张瑞伟查询其他两位肝癌患者的情况时，李茂阳自然也短不了听一耳朵。

    不过就这么简短的查询问答，他自然也看不出这张瑞伟水平的高低来。

    但他自然也不会完全听信侯宝来的话，觉得这张瑞伟真的就是个大草包。

    一个医生要混到张瑞伟目前这种地位上来，怎么说也得有点儿真东西的。

    至于侯宝来没打听到张瑞伟有什么了不起的医疗成绩，问题可能是多方面的。

    一来，侯宝来打听来的情况不可能有多全面；二来，张瑞伟事务繁杂，在病人身上下的工夫可能真的不够多；三来，受限于医院这个环境和各种明面的和潜在的规则，医生给人治病往往有太多的顾忌，不大可能完全按自己的意志来给病人治病。

    最明显的一点，大医院中医对病人尤其是癌症病人的治疗往往趋向于保守，这一点和西医的过度治疗恰恰形成了一种反差对照。

    而这原因在哪里，任何一个中医人都清楚的。

    ……

    “这是哪里来的一个中医生？”

    李茂阳正低头给侯宝来诊断着，张瑞伟带人来查询侯宝来这边了，见李茂阳还在旁若无人地继续给侯宝来号着脉，就问候宝来道。

    “他是我们那边的一个中医大夫。”侯宝来回答道，又咳嗽一声清清嗓门，“一个真正的中医大夫，治好过许多的大病重病和缠手病，我们那边的人都称他小神医！”

    侯宝来说这话，也是豁出去了。

    现在他觉得已经看透了张瑞伟草包的本质，又觉得反正要出院了，以后就要完全把他这条命托付到李茂阳的手上了，哪里肯让李茂阳在张瑞伟面前受委屈？

    张瑞伟头衔再多，头上再有多少光环加持，只要治不了他的病，在他侯宝来的眼中就一文不值。

    而李茂阳才是他要托付性命之人，所以，他此时不敢让李茂阳因为他受丝毫委屈！

    所以，因为张瑞伟说李茂阳是个中医生，他回答张瑞伟话中就带上了敲打嘲讽之意。

    说李茂阳是真中医，言下之意就是敲打张瑞伟不是个真中医了？

    “嚯，小神医？多少年没听说过这名词了啊，这么年轻的小神医，更是从来没见过啊，嗯，听都没听说过！”

    张瑞伟笑了起来。

    侯宝来话中对他的敲打嘲讽之意，他怎么会听不出来？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侯宝来的话真的让他下不来台！

    再加上根本不相信李茂阳会是什么“小神医”，所以就随口反讽了出来。

    此时，已经抬起头来的李茂阳本来准备谦虚一下的，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呢，就听到了张瑞伟对他的嘲讽。

    性格向来飞扬跋扈的他哪受得了这个，在麦香镇渡口村，可是只有他挑衅别人的份，从来没有别人挑衅他的份儿！

    他顿时就双目一眯盯住了张瑞伟！

    但初来乍到京都，对方又很明显是一个很有些身份和地位的人，这些情况还是让他冷静了下来，开口说话时语气也比较平澹。

    “我当然不是什么小神医，这只是我们那里人对我的一种亲昵的鼓励。

    我也只会给人看一些病，不会发表什么学术论文。

    我听说张教授发表过许多论文，我还看过其中一篇，题目好像是《论肝癌治疗中治脾的重要性》吧。

    煌煌万言，字字珠玑。

    不过对这篇学术论文我基本都忘记了，只记得其中有一句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

    这句话说得太好了，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虽然整篇论文也就这么一句值钱，但有这么一句就足够了！

    这可是治疗肝癌中的精髓中的精髓！

    哈哈，张教授能写出这么深刻精到的治医名言来，想必治疗肝癌一定很有建树吧！

    不知道经过张教授的治疗，肝癌患者十年的生存率有多高啊？”

    李茂阳说完，整个病房里一片沉寂。

    因为他这些话说得太损了！

    首先他说的是真话，张瑞伟的确写过一篇《论肝癌治疗中治脾的重要性》，里面也的确有一句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

    可问题是，这句话在张瑞伟的那篇学术论文中只是引用，引用的是《金贵要略》中的原话！

    （这句话的意思是：见到肝有病了，为了防止肝脏把病邪传给脾，在开治疗肝病的处方时，一定要加味实脾。脾实了，肝就不能把病邪传递给脾了。）

    所以，李茂阳这一排话的意思，相当于在说张瑞伟那篇煌煌万言的学术论文狗屁不值！

    满篇都是水货，没有一点儿自己的东西！

    不但如此，他这一排话中，还嘲讽张瑞伟只会水一文不值的所谓的学术论文，却不会给人治病！

    ……

    整个病房里一片沉寂。

    病人和他们的陪同家属从李茂阳的这一长排话中也听不出来多少嘲讽之意。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是什么意思，自然更不知道这句话的出处，也就不知道李茂阳在用这句话嘲讽张瑞伟什么。

    他们只能大致听出来李茂阳在嘲讽张瑞伟没有多少看病的实际本领。

    可病人和病人家属们听不懂，跟在张瑞伟背后的一片医生和护士们能听懂啊。

    毕竟《金贵要略》这本中医经典着作大家都钻研过的，而“见肝之病，知肝传脾，当先实脾”这句话很重要，大家都是要背会的，所以如何不懂得李茂阳在嘲讽张瑞伟什么？

    这也嘲讽得太狠了些！

    其实，天下论文一大抄，这也是当今学术界的一大现象，不仅张瑞伟身上存在着这种水学术论文来谋求晋职加薪之路的操作，其他很多人身上都存在着这种现象。

    可有没有被揭露出来，这是两码事啊。

    当着很多下属的面被揭露出来，这又是一码事啊！

    张瑞伟登时就脸色铁青！

    可他突然遭受到李茂阳的犀利攻击，又对李茂阳的情况一无所知，一时竟然找不到有力反击的话语，只是那么脸色铁青地盯着李茂阳，两人一时僵持在了那儿。

    一中一青，一个背负双手站着，一个在椅子上坐着，形同眼对眼的两只斗鸡，在那里蓄势准备再次搏击……